6、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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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来，让妈妈抱抱你。”刺眼的光芒一时让人无法适应，苏烈下意识地举起手遮眼，但这个声音！他缓缓放下手，眼前的女人一袭白裙，亚麻色的头发斜搭在左肩上，一双与苏烈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说是绝色佳人也不为过，她张着双臂，“烈烈，你不认识我了？”
苏烈这时突然相信了人极度兴奋时大脑会缺氧，他愣在原地，手脚似灌了铅，举步维艰。
女人的眉蹙起，眼里有了雾气，“烈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你过来好吗？妈妈只是想抱一下你，好吗？”苏烈忍着泪水手忙脚乱的走到她面前，张开了双臂，期待着他渴望已久的拥抱，却像透明人一样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苏烈僵硬地转过头，小男孩穿着洁白的衬衫，裤子，没有一丝褶皱，显得一尘不染却毫无生气，大串大串的泪珠从白皙的脸蛋上滚落下来，衬衫的前襟连带着女人的肩膀湿了一大片。
“乖宝贝，明天妈妈就带你离开，带你离开，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她抱着十岁的苏烈，轻抚着他颤抖的后背，“你不喜欢我们就离开，走的远远的，谁都找不到我们。”
女人用温暖的手掌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珠，“不哭，咱们不哭，宝贝乖，明天就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母子相拥而泣，放在电影里定是一幅感人肺腑的画面，但苏烈知道，她食言了，第二天，第二个月，第二年，第六年，他没等到她，永远都等不到……
他们身后是一片简朴的居民楼，正值早晨，人们断断续续地出门买菜扎堆闲聊，这对格格不入的母子很快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远处的老太也扇着蒲扇望向他们，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赶到，皮靴落在地上哒哒作响，作势要来抢走小苏烈，女人将他护在身后，面色发黄，“你们不要带走他，我要带他离开......”
苏烈看着她频频后退，不肯让身后的小孩儿与他们接触，他们却停在苏烈面前几步，死死地盯着他，糟了！他心中一颤，扭头便向人群冲去，如同一匹雪豹，灵活地避开与人相撞，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没有被甩远，那些人根本不是研究所的医生！
他的大脑急速运转，不得不调起尘封已久的记忆。现在身上只有一把刀，不一定能解决那些人，村子大门口有门卫室，溜出去的几率几乎于无，围墙大概有两米高，翻得出去。他加快速度，撑臂而上，
“嗡——”
一颗子弹携着厉风生生擦过他耳边，在耳廓上留下一道血痕，“你要去哪儿？”围墙外一众黑衣人虎视眈眈，为首的女人侧头举着枪，褐色头发束在脑后，冲他一笑，“诶，小哥长得挺俊的嘛，早知道就不朝脸开枪了，没破相吧？”
“你们是谁？”苏烈蹲在墙头，无可退步，他看着女人的肩章，“黑甲佣兵，这年头佣兵什么都做吗？”
女人瞥了一眼肩膀，把肩章扯下来放在兜里，无所谓地笑笑，“失误了，不该让你知道的，”
“有人买我的命？”苏烈索性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女人把身旁举起枪的人的手轻轻摁了下去，“对啊，还是我见过最贵的一单，你想知道多少吗？”她摊开手掌，“千万，美金。”
“五千万？”苏烈笑着，“我怎么不值钱了？”
女人收起枪，“你不怕吗？”
“怕？我当然怕，只不过我怕的不是死而已。”
“有趣，那我就不怜香惜玉了。”她徒手一挥，数根飞针划破空气刺向苏烈，那每一根飞针上都浸满了剧毒，一旦接触到，不出一分钟就会毙命！
说时迟那时快，苏烈抽出匕首快速格挡，铁器碰撞擦出火花，飞针改变轨迹向下掉去，苏烈伸手夹住一根，在鼻尖下嗅了嗅，“这种毒还好意思拿出来丢脸？”他把针刺进了左肩，又拔出来，针尖上沾着点点血迹，“你难道不知道人体有免疫系统吗？”
女人面色一变，娇媚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上！”
手下应声而上，苏烈一个侧翻，跳下围墙的同时臂上一用力便抹了最近的一个人的喉，血液喷涌而出，溅到墙上，地上，另一人猛地冲上来，戴着手刺一拳砸过来，苏烈一个闪身绕到他身侧，像一只灵活的猫，两手抓住他的胳膊，腰上一用力便将他甩出去，连带着砸到了他身后的人，两人身体相撞发出砰的一声。
领头的女人闪身过来，从背后的黑布中抽出两把长刀，苏烈只瞥了一眼，就看出那把刀应属古刀，古铜色的刀柄上刻着古文字，刀身狭长，略有弧度，刀刃极薄，却没有在漫长的征战中受任何破损，而这把刀正冒着寒光向他劈来，“我讲究公平，既然你没有枪，那我就陪你用冷兵器 ”
苏烈反握住匕首死死挡住，“好啊，不准反悔 ”
另一把刀从侧面劈来，直取苏烈腹部。他右手猛地一用力，挣开了顶部的束缚，侧身抵住刀身，左手手肘随着扭身砸向了女人太阳穴，“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原则，”说着一记腿鞭踹开了扑上来的人。
女人被撞得眼冒金星，吃痛地嘶了一声，却更加兴奋，眼里闪过了嗜血的疯狂，提膝撞向苏烈腹部，“太棒了！”苏烈向后退一步，避开了这一击，女人看着他，“你要是赢了我，我就放你走！”
“是吗？”苏烈身法奇特，看起来虽毫无章法，但每次都直中对手命门，毫不留情，若是在他认真的时候吃上一记，便有的好受，“你还是不要输给我吧，毕竟到现在输给我的都去往极乐了。”
那女人似乎没有听见，只全心拆招，回击，长刀在近身格斗中略显笨拙，她便一手长刀，一手手刺，每一击都拼尽全力，不因苏烈只有一把匕首而手软，“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会怕？你们都退后，别过来。”她的手刺又被苏烈避开，“我还没有遇到过你这样凌厉的对手呢，死前能与你对决也算值了！”
她的手下都被留在了五米之外，每次有人打算上前帮忙都会被她呵斥退后去，苏烈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说是对决就只自己上。”
“老娘想要单打独斗，他们谁敢凑上来？”她现在应对苏烈已算吃力了，“能让我这样做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苏烈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不想让你死，”他看了看她手里的刀，“我很喜欢这把刀，可以给我吗？”
女人一愣，退后几步，重新把刀收入刀鞘，“不可能，就算我死了也不可能。”
苏烈这才看清黑布下的刀鞘，牛皮色的刀鞘上遍布着古族花纹，有直接画上去的，还有刀刻后上色的，手法熟练，深浅得当，双刀应是两种相生相克的象征，简直是按照艺术品的标准制造的。
“看什么？小哥，你要是真喜欢也可以入赘到我家来，每天都看得到。”女人急急遮住双刀，“我没有赢，今天就算了。”
“再会了，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两把刀，”苏烈又翻到围墙上，“怜香惜玉这个词不要乱用，还有，希望下次我赢了可以摸一下它。”
“做梦！”女人盯着他翻回围墙那边，回头冲一众手下道，“撤，任务失败了。”
他们似乎已经对自家老大这种情况熟视无睹，低头应下便不再吭声。
苏烈翻回去后着实一惊，所有人都静止了，脸上的惊讶，不屑或是好奇都凝结在了那混乱的一瞬。他穿过人群，看见了他母亲，她还紧紧地抱着小苏烈，小男孩脸上的泪迹还没有干，配上通红的眼圈，像是个粉雕玉琢的洋娃娃。
他自嘲地笑笑，“小时候怎么这么爱哭啊？”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生怕把这场梦触碎，“妈，我又回来了，我现在挺厉害的，”他揉了揉眼睛，“要是我早点变成这样就好了，如果这样我们现在应该会过得很平凡，很幸福吧。”
他缓缓蹲下，平视着她，“我小时候还讨厌过你，我嫌你没有接我，把我留在这儿，后来想想，我怎么能讨厌你呢？”他把脸埋入手掌，声音止不住的哽咽，“我怎么能讨厌你呢？妈，你看看我，看我一眼，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好想你啊！”
在这平静而诡异的画布中，只剩他近乎崩溃的哭喊，明明头顶艳阳高照，身边春意盎然，却没有一个人能陪他抵御森森寒意。从小他身后就是万丈悬崖，眼前是豺狼虎豹，原本他身旁还有父母，后来他的父亲从他生命中远去，只剩母子相依为命，再后来他的母亲也突然消失，只剩他自己在水深火热之中。男孩一点点长成少年，青年，成人，他的肩一天天宽厚起来，他慢慢披上了一层层坚硬的盔甲，他一点一滴成长起来，却没有一个人与他共渡难关，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共享成功的喜悦，甚至没有一个人要被他保护，柔情一点点被冷淡罩住，有时这个面目全非的自己让他都不忍直视。
一个人在悬崖上习惯后，再涉足陆地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感到踏实，只会感觉不现实，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浑身力气却不知如何施展。
后来他也试着改变自己，学着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每次看到别人脸上或幸福或痛苦的表情，他感觉那些情绪好像都与他无关，感受到那些年轻而鲜活的生命，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一滩烂泥，见不得光，只配活在黑暗里。
要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久了，每一寸阳光于他来说都像凌迟。
他哭了很久，久到再流不出一滴泪，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站了起来，蹲的太久，血液没有循环，导致他整条腿都没有知觉，他站在原地，看着乱作一团的村落，又开始头疼怎么出去。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禁感叹这世界的神奇，“我要走了，虽然很想留下吧，但是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呢，这种感觉挺好的，”他重复了一遍，“有很多人等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