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琉璃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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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那人又不是世家子弟，不过来凑个热闹罢了，贺金吾此言一出，他连忙后跳三步远，生怕贺金吾以为这是他干碎的。
他解释道：“可不关我的事。”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贺金吾看向谢玄鸿，并不作揖，稍稍点头躬身，“见过飞羽少主。”
谢玄鸿冷道：“怎么，你也想来替谢玄度出头？”
“少主误会，他是你哥哥，又不是我哥哥，你要杀他，我为何阻拦？不过这厮要死在我的地盘，实在晦气，坏了此地这紫气东来的好风水，铁书铜琴楼就只能迁址了。”
谢玄度暗骂：“说谁晦气？”
贺金吾微笑着，一抬手，铁书铜琴楼的掌柜见状，立刻双手捧着算盘上来。
贺金吾没接，只是用手指搭在算盘上，轻快地拨弄起那些算珠。
他一边算账，一边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这重开一座楼要花多少银子——重建前要请老神仙看看风水，择选个财源滚滚的好地方，再从丹丘楚家手中租下这块地皮，一来二去少说也得万两。重建时又要请一帮木匠工人，楼中这一干摆件陈设也得换新，这还不止，开张后，各道仙家不知道这新址在哪儿，怎会有人光顾？单单将这新名堂打出去，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算中间的人情往来……”
算珠被贺金吾拨得噼里啪啦响，等他心中有了一笔账目，方才笑眯眯地说：“看在飞羽少主的面子上，打个折扣，合计五万两。”
谢归看他精打细算，生怕别人亏了他的，轻怒道：“难道我们谢家赔不起？”
“花间谢氏，我当然放心。”贺金吾点点头，又扫向周围的看客，“不过你们也要给钱，一人一千两。”
有人奇了怪了：“我们干么要给？东西又不是我们砸的，我们也没要杀人。”
“可你们看戏啊，还是在我的地盘看戏，各位就是去勾栏瓦舍听曲儿也没有不付钱的道理。”贺金吾道，“谢家少主愿意付五万两，买我的场地，他就有资格在这里杀人。接下来的戏会更精彩，剑道高手对决，千载难逢，百八十年都不一定能遇着一次，你们这么想看，我收你们一人一千两并不过分罢？掌柜的，去。”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依旧笑着，但眼睛已经有了些冷意。
“是，东家。”
这掌柜的领命，招呼伙计拿起托盘，走到那些看客面前，请他们交银子。
“……你、你！”众人哑口无言。
贺金吾貌似无辜道：“不想给啊？不想给，现在还可以走，我琉璃猫只做有钱人的生意。”
“奸商，谁会上你的当？”
“都听不出来么？这是赶我们走呢。”
“本就跟我等无干，谁稀罕看了！”
“走走走——”
说着，大堂中的人回客房的回客房，出门的出门。
贺金吾颇为遗憾，踮着脚瞧他们，道：“哎，怎么？这就走了？别啊，不主持公道了？”
如此竟陆陆续续走了一多半，余下的自是随谢玄鸿一起的谢家弟子，以及最先挑事的李家弟子，还有方才叫嚣要杀谢玄度的九天剑派的那几个人。
另有一位看客，是在二楼的雅座，铁书铜琴楼的伙计上去收钱时，这人痛快地搁了一张大大的银票，抚掌说：“好呀，好呀，快打起来！我最爱看别人打架了！”
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是个小姑娘。
大堂中，贺金吾转头对谢玄鸿道：“这下好了，人一走，场地也够大。少主，请动手罢，你杀得痛快一点，我们也能看个尽兴。”
谢归一听这话，怒气冲冲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是杂耍的猴子，供别人取乐么？”
“小友，这话是你说的，跟我可没关系。”贺金吾笑得一团和气。
谢归脸色变了变：“你！”
谢玄鸿不傻，早看出他是来劝和的，冷道：“贺金吾，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你跟谢玄度什么交情，我比谁都清楚。”
贺金吾又是一笑：“少主这可就冤枉我了，我琉璃猫爱财如命，只要有钱，从不讲什么交情。不信我可以当众立誓，等下你们动起手来，倘若我偏帮了谢玄度，那我名下所有财产尽归花间谢氏所有。”
说话间，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谢玄度，手中掂了掂琉璃猫，道：“正好，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指鹿剑。我赚钱，你们杀人，谁也不亏。”
谢玄度干笑两声：“你可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敛财的机会。”
谢玄鸿看向谢玄度，问道：“你敢么？”
张人凤来仪一横，正要替他应战：“试试。”
谢玄度却忙捉住张人凤的手，踏前一步，道：“试什么试？不好意思，我认输！”
其余众人：“……”
贺金吾也很不乐意：“还没打呢。”
谢玄度抬起自己流血的那条手臂，仿佛铁了心要耍赖到底，道：“我受伤了，拿不动剑。玄鸿，你若真想杀我就杀罢，我甘心领死。”
那一道伤口几乎划穿他整条小臂，衣裳也烂了，皮肉外翻，早就是鲜血淋漓。
谢玄鸿见他这伤口，已然后知后觉，方才谢玄度探手过来，不是要出招，是想扶他。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恼恨，一双黑色的眼睛沉着怒火：“怎么，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他咬牙，将雄剑掷给谢归，右手一下提起雌剑，刃上雪光如水。
“小心！”
谢玄度见他竟要出招，将身侧的张人凤一推，一时间无人阻挡，谢玄鸿飞身过去，左手轻易就掐住谢玄度的喉咙，紧接着，右手握剑刺下。
谢玄度不躲不闪，迎面接受谢玄鸿刺来那柄雌剑。
剑风扑面，谢玄度甚至能感受到鸳鸯的锋锐，可在千钧一发之际，剑尖却一下停在了他眼前。
隔着剑，谢玄度还能望见谢玄鸿的眼睛，那漆黑如死的瞳孔与他手中短剑一样在不住地颤抖着。
谢玄鸿越看谢玄度这张脸，眼睛就越发湿润。
谢玄鸿总忘不了，忘不了当年谢玄度第一次跟回到花间谢家的那日，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谢清风。
谢玄鸿殷切地想见一见父亲，但三叔谢断江却下了命令，叮嘱他要练好剑才准去。
正在中庭练习剑法时，谢玄鸿听见墙头上有动静，抬头望过去，就见一个黑衣少年嘴里咬着个苹果，又用袍子兜着一堆不知名的小东西，七彩的，奇形怪状的，都是他没见过的玩意儿。
黑衣少年将苹果从嘴里拿下来，笑容灿烂，冲他挥手：“听父亲说，如果在此碰见一个练剑的小孩，那就是我弟弟了。别怕，我没歹意，几个叔伯不让我见你，所以我才翻/墙头的。我叫谢玄度，你叫什么名字？”
谢玄鸿不说话。
“你剑法不错啊，不过有一招使得不对。”
他自说自话，就从墙头上跳下来，撂开怀里的那堆小玩意儿，将苹果重新叼进嘴里，一把抽出自己的剑，在谢玄鸿面前重新舞了一遍他刚才一直练习的剑招。
动作一丝不苟，行云流水，比真正的起舞还要漂亮上几分。
那是谢玄鸿第一次见识到同辈使出的最为灵气逼人的剑法。
随后，谢玄度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新的果子，丢给谢玄鸿，又冲他扬了扬下巴，很是得意：“看懂了吗？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是我弟弟，是个小哑巴？”
……
终于，谢玄鸿松开了他，反手将谢玄度狠狠一推，转身收剑。
他忍下怒恨，铁青着脸，道：“你既认输，又伤重至此，就算胜了你，别人也只会说花间谢氏有违侠义之道，坏了‘剑圣’的好名声……谢玄度，你若还一点良心，还记得父亲对你的恩情，以后见到谢家的人，就不该再站着。”
他没有回头，走路更加跛了，一瘸一拐的，一身的暴戾隐去，背影竟显得有些落寞。
很快，谢玄鸿拖着左腿坐回到轮椅上，沉声对谢家子弟说：“我们走。”
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谢玄度从前的师弟，看着他的目光也十分复杂，有怨恨，也有不舍，但最终都没说一句话，随着谢玄鸿离开了铁书铜琴楼。
那最先挑事的李家弟子不想谢玄鸿就这样放过了他们，急得抓耳挠腮：“少、少主……”
可他刚刚被谢玄鸿打过，这时更不敢再多说了。
谢归是最后一个走的，见谢玄鸿最终还是对这人手下留情，想起往日谢玄鸿提起这位兄长时的目光，终于明白那彻骨的恨，或许正来源于彻骨的爱。
谢归沉默良久，才说：“我将折梅宗发生的事告诉了玄鸿哥哥，他得知以后，担心李家那位七公子会冤枉你，才千里迢迢赶来丹丘的……谢玄度，你既还姓谢，就不该、不该总向着外人。”
他咬了咬牙，性格使然，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你这样，就算众叛亲离，也是活该！”
谢玄度一怔：“……”
谢归收回剑，转身飞步，追着谢玄鸿而去。
谢玄度神色黯了黯，心道他自是活该，走到如今这一步，当真也怪不了任何人。
贺金吾听后却是一笑：“确实。”
说着，贺金吾从怀中拎出一枚半月形的墨色玉佩，一下抛给谢玄度。
这是谢玄度那日典当给通宝钱庄的信物。
“物归原主。”贺金吾道，“你奶奶的，谢玄度。”
谢玄度：“你奶奶的，琉璃猫。”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琉璃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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