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风起云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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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黯淡的黄昏之景，天上风走云卷。
立于这黄昏中的来者已有些年纪，身上穿着华贵的墨青色长袍，袍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雪荷，气度是那样的尊贵而威严，在座所有人都认得，这便是楚家的家主——楚白虹。
但此刻的楚白虹一双眼睛不见瞳孔，只余下浑浊的眼白，整个人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野兽似的低吼，双手指甲发着浓郁的黑色，又尖又利，已经沾满了鲜血。
不难猜出，方才那两名楚家弟子就是他亲手打伤的。
楚家一干人见此情状，不由地大惊：“家主，你、你这是做什么？！”
楚文君也吓了一跳：“爹！你怎么了？”
楚家人中唯独楚岚君还算冷静，她拧着眉，握紧手中的羲和神鞭，一步一步走向楚白虹。
就在此时，楚白虹脖子往极其怪异的角度扭动了一下，肩颈的筋骨发出“咯啦”声响。他眼睛虽只有眼白，貌似看不清东西，但还在寻找着什么，目光一寸寸扫过众人，终于，他的视线定格在谢玄度的身上。
不待楚岚君靠近，楚白虹的身影就似鬼魅一般，忽而一闪，谢玄度甚至都还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当即只觉一道冷风扑面而来。
楚白虹的食指与中指弯成了颇具力度的钩形，出手就要刺瞎谢玄度的双眼。
谢玄度指鹿剑化成铁骨折扇，刷地一展，欲要格挡。
来仪剑忽从侧方斜出，这一剑似惊雷般迅速，也似鸿毛般轻捷，饶是楚白虹这样修为高深的一派宗主都无法破开这一招快剑。
楚白虹见势立即收手，如果收得再慢一丁点，来仪剑定能直接削断他的手腕。
张人凤移步展剑，挡在谢玄度身前，如雪的白色袍角翩飞，他一抬眼，凤目凛然：“你要杀谁？”
这一声不仅仅是质问那么简单，所有人都能在他的话中听出一种无形的威胁，仿佛是在说，倘若楚白虹足够不长眼，杀了不该杀的人，那他张人凤就算在楚家府宅里，也非要取他性命不可。
他自然是有这样的本事的，也配这样的狂妄，来仪剑只需出这一招，懂剑道的人便能知道这柄剑有多危险。
“张大境主，小心……”谢玄度刚想说话，喉咙里立时涌出一口血腥气，忍不住连咳了两声，他以扇遮面，强行将这恶气压了下去。
如今他背负着桃李符的反噬，日日要靠溶着药水的醉蓬莱才能捱过那些苦痛，使起剑来自然也不如从前那样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张人凤在他身边，谢玄度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毫发无伤地躲过楚白虹这一击。
梅开云见谢玄度险些丢了眼睛，担心万分，正要靠近过去。
谢玄度已然察觉到楚白虹有异，道：“都别过来，他入魔了！”
楚文君怒急，喝道：“你胡说八道！我爹怎么会——”
话音未落，楚白虹再度发出一声骇然的吼叫，将在场人都吓得退后一步。
楚白虹如疯癫了一般的大喊道：“杀了你！杀了你们！谁也不能负我！谁也不能！”
没人知道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扭动起脑袋，脖子上根根血管暴凸，从淡青色转变为黑色，如藤蔓一样寸寸爬满他整片脖颈。
谢玄度敏锐地注意到他颈间的衣领下有隐隐的赤色光芒，可不待他细看，楚白虹已经转头望向身后的楚岚君。
他那双眼白瞪得快要凸出来，看楚岚君的眼神不像父亲看女儿，像是在看一个敌人：“是你，你个孽障！你要跟你阿娘一样，背叛我，背叛楚氏！”
楚岚君眉宇间露出一丝惊惑：“你在说什么？”
“死！”
楚白虹牙齿咬出渗人的声响，右手握拳，当即就朝楚岚君杀去。
面对这样杀意毕现的招式，楚岚君不得不挥起羲和神鞭，缠绕住楚白虹的右手腕，狠劲一扯，钳制住楚白虹的行动。
她将声线压得很低，却也能听出一丝惊惶：“爹，你到底怎么了？”
楚白虹非但不惧，反而一手将羲和冰冷的鞭身握在掌中。
这鞭子本就是属于楚白虹的神武，他将此鞭传给楚岚君，足可见他对这个女儿的重视，然而此刻父女相杀，楚白虹毫不留情，只消轻巧一扯，羲和在楚岚君掌中烧起火辣辣的剧痛，她右手一松，楚白虹立时将羲和夺回。
谢玄度暗道：“不好！”
楚白虹贵为楚家家主，丹丘仙府的仙尊，修为道行不说数一数二，可也是世上难寻的高手了，一手神鞭有着龙威蛇势，所及之处必见鲜血。
眼下在座这么多人，李肃林以及一干李家子弟正看好戏，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梅开云还是个孩子，楚家各位族老以及门生，又绝对不敢同楚白虹动手……
恐怕除了张人凤，没人能阻挡得了他这手中的羲和神鞭。
正值谢玄度思索的空档，楚白虹已经朝着楚岚君连杀两鞭，那鞭子跟长了眼睛似的，专挑刁钻之处击去。
楚岚君瞬步转身也只能躲下这两鞭，待第三鞭追来时，她已无暇再退。
羲和神鞭的鞭身如蛇张开鳞片一样，瞬间张开了尖锐的铁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岚君不知被谁推了一掌，那鞭刺没能扫到她的咽喉，只扫到了她的后肩，却也猛地钩扯出一块血肉下来，喷涌的鲜血瞬间染透她整个肩膀。
楚岚君跌倒在地，冷汗瞬间出了一身，那张艳若云霞的脸庞也因疼痛变得无比苍白。
再回首，李湘神立在她面前，身影似高峻的山，右手已经牢牢握住了挥落的羲和神鞭。
鞭上尖锐的铁刺同样刺穿了他的手掌，黑色的浓血一滴一滴溅落在地。
众人瞧见他的血竟是黑的，一时也变了颜色，惊恐地喃喃道：“黑色的血？妖，这是妖么？”
在旁的李肃林眯了眯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湘神，看着这位常常被人拿来与他比较的“七星龙渊”，嘴角勾出一丝讥嘲的笑容。
楚岚君一手捂着受伤之处，鲜血不断地泉涌而出，她想唤李湘神回来，可疼痛已让她片刻间难以说出话来。
“他是妖！”有楚家的族老惊呼。
李湘神道：“我不是。”
他说这句话时有些呆里呆气的，连他自己否认得都没能那么坚决。
只见他的右臂瞬间生出一层白毛，似狐狸的前爪，一双黑色的瞳孔也变成金色的妖瞳。这哪里又像是人了，绝对是邪魔无疑！
谢玄度见此情形，蓦地想起当年在青冥巅下，李湘神的葬身之处，楚家人曾寻着李湘神的一条胳膊，想必那时他是断了一条手臂的，后来“傀夜姬”绿绮救了李湘神，这条兽臂定然也是她的手笔了。
李湘神松开羲和神鞭，抬起胳膊来，好奇又陌生地打量着自己受伤的右手，看那白色的毛发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反复地浮现又消失，不知怎的，耳边一下响起绿绮那轻细的声音。
——傻小子，谁让你不开心，你就杀了谁去！这便是我教给你的道理。
李湘神又望向楚白虹，已然不是那副呆呆的神色了，而是失去神智以后，显露出的近乎残忍的天真：“你伤害了快雪，还让她那么难过，我不开心。我不开心，你就要死了。”
谢玄度只觉得事态在逐渐失控，当即化扇为剑，正要将李湘神拦下来。
但他错估了两件事——第一件，他错估了李湘神现在的修为，不觉得他有能耐可以在一招之间就杀了楚白虹；第二件，他也错估了李湘神已然大变的性格，不认为他敢杀了楚白虹，而且是当着楚岚君的面。
可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李湘神擒上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星飞，一下送入楚白虹的心间。
如果只是这一道小小的刺伤，还不至于要了楚白虹的性命，可李湘神只嫌杀得不够绝，不够狠，兽臂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手指竟顺着这道小伤口，直接掏穿楚白虹的胸膛！
血肉撕裂的声音几乎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黄昏在此刻收尽了最后一梢光芒，李湘神与楚白虹的身影也在这一刻成了两片黑色的剪影。
兽臂从楚白虹的后背贯穿而出，鲜血如同溪流一样淌下来，淌在地上，李湘神的手掌中正攥着一颗鲜活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那是楚白虹的心脏。
楚白虹此时眼轮已经恢复成正常模样，可他仿佛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低下头，惊惧万分地看着这条贯入他身体的兽臂，欲要说话，随后“噗”地一声，只喷出大口鲜血。
黏热腥气，溅了李湘神半脸。
李湘神本就生了一副病态的俊容，此刻红血染面，看着竟妖冶得有些诡异了。他收回手来，看着染血的手指，皱了皱眉，似乎嫌脏。
楚岚君难以置信地盯着李湘神，嘴唇苍白而颤抖：“不、不。”
谢玄度被这变故惊得血都冷了：“李湘神，你……”
楚文君眼看楚白虹的身体一点一点滑落，最终跪在地面上，眼泪夺眶而出，泣血一般喊道：“爹！”
“仙尊！”
“家主！”
楚文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楚白虹身边，一把将他抱入怀中，捂着父亲那已经烂到血肉模糊的胸膛，绝望地哭喊道：“爹！爹！”
他抬头看向李湘神，那双眼睛里已经充满了可怕的仇恨：“李湘神，你做了什么？你杀了他！你杀了我父亲！”
“我杀了他？”李湘神不知刚才为什么就做出那样的举动，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是，他要杀快雪。”
“我爹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杀手？”说罢，楚文君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的楚岚君，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怪不得父亲要杀你……因为父亲不同意你和李湘神成亲，还打算收回羲和神鞭，不再将楚家家主之位传给你，所以你怀恨在心，联合李湘神这个妖孽来害父亲不是？！”
楚岚君眼色一沉：“我没有。”
“没有？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父亲在临死前说你背叛了他，背叛了楚家，你还不肯认！”楚文君咬牙切齿，当即下令道，“都在等什么！所有楚家弟子听令，诛杀李湘神，替我父亲报仇！”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风起云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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