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定风波（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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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人凤笑而不语，目光也随着王四望向远处的岸上。
谢玄度已经走到李湘神面前，张开手臂抱了他一下：“怎么啦？”
跟谢玄度这等乐天知命的人做朋友，很难不开心，可此刻李湘神笑得有点勉强，实在高兴不起来。
“快雪已经回楚家去了，她让我留下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李湘神黯然道。
李湘神心知肚明，楚岚君将他留下，自己离开，并非真要他去帮什么忙，只是不想再见到他了。
楚白虹的死仿佛在两人之间划开了一道天堑鸿沟，楚岚君跨不过去，李湘神也越不过来。
谢玄度小心地问：“你跟楚大小姐还好么？”
李湘神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好，她、她不喜欢我了。”
谢玄度道：“这是屁话，倘若她不喜欢你了，同心婚契的诅咒会让她化成飞灰。”
李湘神一呆，又问：“她喜欢我，但不能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谢玄度被问得哑口无言。
“哥哥，你一向有办法，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谢玄度想了一会儿，抬手揽住李湘神的肩膀，叹道：“湘神，天底下再难的事，哥哥都能给你找到解决的办法，只有这‘情’字实在难解，连我自己都参不明白。”
若风月场上能有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世间还会生出这么多痴男怨女吗？
李湘神一时失神，怔怔地望向江水。
水面下簇着无数红白鲤鱼，正追逐嬉戏。
谢玄度按着李湘神的后肩，与他一起往水里看。
“要我说，你决定不了的事，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谢玄度朗朗道，“天大地大，开心最大！”
紧接着，他手中铁扇化出指鹿剑，剑身入水一捞，随着水花飞出的还有一尾红鲤。
指鹿剑又顺势挑了一下这条红鲤，鲤鱼落进李湘神怀里，一顿乱蹦猛跳。
李湘神想抓，却被鱼尾狠狠扫了几巴掌，手上一滑，眼睁睁看着那红鲤又跳回了江中。
李湘神抹着脸上的水珠子，一脸幽怨地看着谢玄度。
戏弄人的谢玄度却只管哈哈大笑。
看到他笑，李湘神心头阴霾一下散去不少，跟他一起呆呆地笑起来。
王四远远瞧见二人亲密无间，不由地叹道：“公子爷在中原长大，要论交情，还是跟这些人更深厚，不知以后他愿不愿意去咱们苦行境？”
张人凤沉默下来。
他不知道答案。
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或许连谢玄度自己都很难做出选择。
王四识趣地不问了，将话锋转到正事上来：“此行去楚家，我倒是见到了不少高手，他们多数跟苦行境有过节，三哥你真要去，还是小心为上。”
“找几个硬手在城中策应，以防万一。”张人凤握住谢玄度用过的茶盏，指腹轻抚着杯口，淡淡地说，“也不必太担心，危机亦是转机，我帮了楚岚君这一回，苦行境或许能因祸得福。”
王四：“但愿如此。”
不多时，谢玄度和李湘神回到了停云水榭。
李湘神道：“张境主，快雪已经回楚家了，她请我转告，她会提前联络好各方，必要时可一同应敌。”
谢玄度也看向张人凤，道：“现在可就差我们了，快快道来，你到底想捣什么鬼？”
四人聚在一起，共议后事。
*
加冕典礼定在了月中十五这日。
因为楚白虹新丧，即便举办典礼，太微城中也没有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只悬挂出绣着黄蕊雪荷的旗帜，以示尊崇。
庄重又肃穆的礼乐声响彻整个太微城。
一碧无垠的苍穹中，一只机关鸟正在巡逻侦察。
这只机关鸟乃太行薛氏所赠。
薛家一贯避世不出，这次也没派弟子前来参加典礼，只送了一只机关鸟，算作祝贺。
这机关鸟构造精巧，神异无比，凭借好风就能在天上足足飞行两个时辰。
其中最妙的是机关鸟的眼睛，由高原雪鹰的灵眼炼化而来，让它即便飞在高空，也可俯瞰大地万物。
此刻，机关鸟张开飞翼，从楚家奉天大殿的上空掠过。
大殿外簇拥着各路修士，他们来楚家做客观礼，彼此间一见上面，便热情地抱拳作揖，寒暄不断。
宾客当中以谢家为尊，不论哪路人都要来敬谢玄鸿一声“飞羽少主”。
谢玄鸿淡淡点头回礼，端的是大家公子风范。
李肃林在江湖上素有侠名，与人交往不分三六九等，谁来他都笑脸相迎，比起谢玄鸿，却是平易近人许多。
贺瑛不喜欢凑热闹，吩咐几个贺家子弟去应酬，她自个儿躲在角落里喝酒偷闲。
一阵沉沉鸣钟之声过后，加冕典礼宣告开始。
四方渐渐静默。
大公子楚文君在一干族老与弟子的跟随下，一步一步踏入奉天大殿。
大殿中陈放着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楚文君走上前，撩袍下跪，手持三炷香火，三叩九拜，在此祭告天地与祖先。
加冕仪式进行时，殿外有两个李家弟子正在交头接耳。
其中一个问：“除了加冕，不是还要授剑么？”
“授剑”是指前任家主将自己的佩剑授予新家主，意味着权力的交接。
另外一名李家弟子回答：“咱们家是授剑，可白虹仙尊修得是鞭法，应当授予新家主那柄羲和神鞭。”
“羲和神鞭是不是还在楚岚君手中？”
“是啊，不知这位大小姐现在逃到了哪里，说不定早跟七……”这弟子顿了顿，怯怯地看了一眼前方的李肃林，附到同门耳边，低声道，“说不定跟李湘神私奔了。”
“听说楚大小姐跟谢玄度也有过婚约，难保这二人没有私情，不然先前怎么谢玄度一有难，就找她收留呢？现在还勾走了湘神公子……”这李家弟子笑得淫邪，“从前这楚岚君清高得跟圣女似的，别人多看她一眼都要小心眼睛，想不到背地里竟这样勾搭男人……哎呦！”
一枚石子打在这弟子的后脑勺。
他大叫一声，反手摸着痛处，回头又望又找，一时没能找出是谁扔得小石子。
因这声痛呼格外刺耳，他再回头时，正撞上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这弟子尴尬一笑，忙不迭地点头致歉，再不敢言语。
一个身影从后方偷偷溜远了，转到无人的地方，才知道刚刚作怪的是沐猴儿。
他抛玩着手中的小石头，口中又咒又骂：“乌龟王八蛋！敢骂我姐姐，烂嘴烂舌！再烂穿肚肠！回头就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沐猴儿正咒骂着，迎面走来两个楚家的师兄，身后跟着一干仆役，一听才知道他们在为加冕仪式后的宴席做准备。
沐猴儿眼睛骨碌一转，赶忙迎上去：“两位师兄！你们好辛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沐猴儿也想帮忙！”
这些师兄都喜欢沐猴儿的率真，瞧他在此地乱逛，也没个去处，说：“你要是没事做，就来帮师兄的忙，少不了给你好吃的、好玩的。今天咱们师兄弟凑在一处，好好热闹热闹，庆贺大公子登位！”
沐猴儿抚掌：“好好好！”
……
奉天大殿中，楚文君诵念了一遍家训。
长老楚青泰端着一顶雕刻黄蕊雪荷的玉冠，慢步走到楚文君面前。
他将代表楚家上下，为楚文君加冕。
楚青泰正要将那玉冠戴到楚文君头上，忽闻门外有弟子大喊：“师伯，大公子，张、张人凤来了！”
楚青泰手一顿，问道：“从哪里来的？可盯住了？”
那弟子紧张道：“正门，就是从正门进来的。”
乱风当中，张人凤光明正大地来。
风吹起他雪色长袍，衣裳上的金绣云纹在阳光下流着明辉。
这人凤眼狭美，肤白如玉，“俊秀”二字都不足以形容这等雌雄莫辨的好相貌，似是云中人物，美得可望而不可即。
他手中提着那柄来仪剑，闲庭信步一般走向大殿。
不少楚家弟子已亮出兵器，围挡在他面前，可一时间没人敢上去接张人凤的第一剑。
张人凤前行一步，他们便小心翼翼地退上一步，直到他停在大殿前。
众人走出奉天大殿，警惕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楚文君神色激愤：“张人凤，你跟楚岚君合谋害我父亲，我们不找你也就算了，你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张人凤面不改色，却是王四从奉天殿顶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一樽石麒麟上。
王四转身望向众人，负手问道：“到底是谁，怎么又在放屁？”
“你！”楚文君咳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王四，“粗鄙下流！”
“哈，原来又是你这病痨鬼。”王四道。
楚文君气得脸色涨红，又瞪向张人凤：“你们如此欺辱，真当楚家没法子么？我等就算拼了命，也容不得苦行境这样放肆！”
说着，他大喝一声：“楚家弟子何在？”
那些拦在张人凤面前的楚家弟子齐齐应声：“弟子在！”
楚文君道：“此人再敢踏前一步，格杀勿论！”
这些人纵然惧于张人凤的来仪剑，却非贪生怕死之辈，如今教人家这样欺上门来，再不反击，岂不令天下耻笑？
张人凤淡淡道：“楚公子一封悬赏令，五湖四海都来找我的麻烦，到底谁先欺辱谁？”
楚文君攥起手掌，质问道：“你们害我父亲，难道还不承认？”
“不承认，来跟你讲讲道理。”
张人凤横剑在手。
众人或惊惧，或疑惑，或尴尬，看他如此，分明不是要用嘴巴讲道理的样子。
“早些年在抱风山上，有幸与白虹仙尊交过一次手，今日得知楚家换任新君，特来请教。”
张人凤冷漠无情的目光扫视眼前一众楚家弟子，道：“既然大公子执意让这些人替你应战，也好，不过他们倘若死在我的剑下，那是你做家主的无能。”
张人凤指名道姓要楚文君应战，楚文君不应，日后如何服众？如何统率丹丘仙府？
可楚文君应了，他自幼体弱多病，修为境界甚至比不上妹妹楚岚君，又哪里是张人凤的对手？一旦败下阵来，楚家颜面何存？
那日王四来楚家捣乱，先是给了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如今张人凤一到，又将楚文君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楚文君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看看李肃林，又看看身旁的楚青泰。
李肃林低下头，眼珠转了一转，权衡片刻，仗恃着背后有李家撑腰，道：“张人凤，我来接你一剑！”
众人一听，见李肃林面对强敌也没有半点胆怯，不由地佩服他的侠义与胆气，暗道：“这李七公子的侠名果真不虚，这等关头都愿意站出来为楚家打抱不平。”
然而张人凤却轻笑一声：“可惜，我的剑不斩无名之辈。”
李肃林眼角一抽，被人当众这样讥讽，不免脸上难堪。
一旁沉默多时的谢玄鸿冷声道：“我来领教张大境主高招。”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定风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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