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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幻迹的环路 ...

  •   “走快一点!”
      走在前边的钱歌很开心地回过头来。
      “等下我。跑太快可会摔倒。”孙瑾喘了口气,抬头看着前边的人。钱歌是他的好友。问题在于他是男生,而钱歌偏又是女生。所以众所周知的,“好友”的关系是相当模糊的,正如“表妹”或是“表哥”这种模糊的亲戚一样。不过,对于尚处于高中一年级的他们二人来说,这样不清晰的界定反而明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男生可以体力那么差吗?”钱歌站定了,转过身盯着他,嘲笑似地挑起嘴角,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头。她穿著天蓝色的运动服,虽然合今天野外出游这个主题,这却也是她平日里的装束。一双大眼睛因为兴奋和快活而在她脸上闪着熠熠的光辉。看起来比某女演员赖以成名的眼睛还要大,但只有少数人知道,那是借了她鼻梁上那副远视眼镜之功。现在,玻璃的镜片正映着天的蓝,太阳的金黄,山的葱绿。土地散发着清凉的香味,而阳光则将热量贴在两人的肩上和脸上。郊游的好日子啊,只是前方远处地上有着影子。就是多云的天气里,云在地上投下的那种影子。影子飞速地抹过来,像是一张有自己意志的大灰毯,又像是一把无形的巨大刷子在神的手中挥动留下的印记。地上的一切都刷上了如重雾般的灰色,不待灰色消散,地面就变得平整,草,花,泥土全部变成了平整的长带,当中还有两条并列的黄色带子。——于是就成了一条大好的柏油马路,一端连着两人来的方向,然后另一端指向两人云的方向。前面远处还有一座宏伟的立交桥,桥前立着一块石碑。那是驮在狗背上的长形碑,刻着三个大字。或许是桥名吧。孙瑾今天没有戴眼镜出来,只看得见正中间依稀好象是个“何”字。桥前是古旧的,长了青苔的石级,桥栏上刻着石头狮子,分外地光滑。重型卡车从他两旁呼啸而过,扬起的尘土将两边葱绿的远山染成了贴着绿色玻璃的高楼。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了,薄雨中只有前边不远处钱歌鹅黄色的T恤格外耀眼。
      孙瑾当然不是笨蛋,他知道站在马路中间是多么危险的事。他想要退到路边,于是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让自己的脚后跟碰到了路沿石,一下没有站稳,结果就跌了下云,侧着脸一瞥,地面在飞速升了上来。好在孙瑾还算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宿舍里“野人中尉”之名的保持者。他努力地调整着姿势,终于让两只脚先着地了。饶是如此,他仍被震得两脚发麻。抬头看着两米高的墙头,他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要是真摔了一下,怕不是好玩的。在高考来时受伤,那麻烦可就大了。翻墙是不可以走神的,但孙瑾原本就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更何况只过了两年而已。一条人命的大事不可能忘记。
      心跳渐渐缓下来了,孙瑾一面向大门走去,一面开始思考为什么三十年前大名远扬的育才中学会分裂成背靠背的六中和十七中两个学校。若非如此,每天去六中吃饭的十七中学生——如孙瑾之流——也不用冒着翻墙的危险了。当然,十七中不是没有食堂,只不过去食堂吃饭的人实在少到极点而已。有一种说法:在十七中食堂吃饭的人除了自虐者之外就是想要减肥的人,再要不就是把不知何时会出现何种危险的冒险当做乐趣的人。孙瑾不是当中的任何一种,所以,他还是选择了另寻他处。
      穿过操场,因为少有地下了秋雨,红土地有一种泥塘的感觉。好在路并不上,所以孙瑾二十六元一双的球鞋没有沾上多少泥。不过,在这种路上走路还是让人有不愉快的感觉。孙瑾不禁羡慕起那些有草坪球场和塑料跑道的学校来。再走过一段水泥地,很快就走到六中的正门了。没有去思考为什么门是关着的,孙瑾拉开了门,跨过门槛后顺手掩上门,将灿烂的阳光挡在门外。下了两个台阶,老板娘就在旁边站着,见熟客孙瑾进来,热情地笑道:“又来啦,今天吃啥?”孙瑾照习惯要了鸡肉拌米粉,老板娘朝房里一个挂着白帘子的小门吆喝一声:“一个鸡拌,辣子一般!”房里也如是喊了一声,想是向着更里面的房间吧。于是,“一个鸡拌”的声音一层层传到里面去,终于听不到了。
      老板娘笑一笑说:“唉呀,外面已经没座了,坐里间吧。”孙瑾应了一声,向里走去。涛笙米粉馆并不是一间很大的店,只能算是小馆子。进了大门后就是一个长形的房间,左手边依着有小窗户的墙摆了几张方桌,右手边可就摆不了桌子,只摆几张尺把宽的桌子头尾相接靠着墙放着,很有些吧台的感觉,只可惜没有漂亮的女调酒师,只有白墙一面。两排桌子中间留着能过一人的信道,通向大门对面的墙。那个挂着白帘的门就开在那面墙上。眼下,这一间房已经被人坐满了,人人面前都是半碗米粉。有的桌上还有啤酒搁着。孙瑾又穿过房间,进了下一间房,又是一样的光景。门旁又有伙计请他进下一间房。结果一间间房地走下云,耳边终灌满着客人的喧闹和伙计的声音:“请您去下一间吧。”孙瑾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好象是走在一列长长的火车上,一节一节车厢地走下去,找着自己的座位。
      直到终于穿过了一间一样坐满的房间,过了那个拉着白布帘的门洞,眼前豁然是一间空无一人的房间,虽然布置与之前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却连门边的伙计也没有。身后的喧闹声一下远了,好象被那道隔在了什么地方。孙瑾走到第二张方桌边坐下,耐心地等着他的米粉。客人很多,因为这家店在附近还算有名,加上邻近两间中学,要的东西不一定会很快送来。老客人孙瑾当然明白这一点。好在他并不急着吃完去干什么。,下午的课还有两个小时才上呢,不必心急。
      虽然外边很吵,但这间却很静。“静得可以听得见针落地的声音”,孙瑾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贴切倒是贴切,但是孙瑾又想起,课本上的这句话是用来形容牢房的阴森。有些联想,孙瑾不禁心里一寒。紧接着,他感觉到右膀子一阵发凉。心中的寒气更重了,仔细一看却发现,原来窗子是开着的。
      屋子对面小门的门帘掀开了,有人端了一盘米粉进来。“您的米粉。”那人说,声音清脆悦耳。
      孙瑾抬头说了声谢谢,眼光立刻粘在了来人身上。不是平日送米粉来的那个高个儿男人,而是一个长发的女孩。不知为什么,女孩穿的衣服有点特殊,似乎可以说是体操服,也可以说是连身式的泳装。那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以至于每走一步、每动一下,全身肌肉的起伏伸缩都看得出来。那女孩将盘子放在了孙瑾身前的桌子上,孙瑾突然发觉了自己的失礼,立刻收回了视线。不料,那女孩意在孙瑾旁边桌子对着过道的一侧坐了下来。孙瑾不好意思再抬头,只盯着自己的筷子。他感觉到一阵热力从自己左臂的皮肤传来。平日里离女孩子太近时,他也会对她们的体温很敏感,但感觉和现在不一样。
      “看一看我吧,抬起头来。”那女孩的声音似乎有气无力。
      孙瑾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从那女孩手上掠过。手指修长,苍白。他看着女孩的脸。削廋,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发紫,病恹恹的感觉。但依稀——好象——有些眼熟的样子。
      孙瑾来不及想,那女孩微微一笑……标准的皮笑肉不笑——说:“你是老主顾了。”
      “什么?”
      “这是加送的。”
      女孩将身体接近孙瑾,孙瑾向右躲了躲。那女孩将右手放在孙瑾的左手上。手果然是冰凉的,手指和手掌都是,但手腕却传来滚烫的热量。那是那件体操服的温度,不过好象不是一件普通的体操服。它正散发出特别的味道——让人想起一个微笑的老人像,或者是是金黄色的字母“M”。孙瑾觉得自己胃里有某些东西在搅动,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好象是架子鼓一般。味道更加浓了,那女孩将它正彻底地散发出来。孙瑾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看着那女孩的左肩,那里正在被女孩自己的右手撕开,露出白色的、冒着热气的肉来。与那越来越被散发出来的热度相反,孙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被冰冻起来。但其实他是在发着抖。他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结果被绊了一下,向后跌云。孙瑾挣扎着,把另一只脚踏上路沿石,总算在人行道上站稳了。
      可是钱歌还是在路中间,顺着路向桥走去。孙瑾喊她,可是她却没听到似的终于踏上了桥。孙瑾诧异地望瞭望四周,身后哪有什么高楼,只有一座小山,山下也有一座小碑。这回他看清楚了,碑上分明是“背阴”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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