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璴蓁》抓毛猴的人

4、第 4 章

　　乾隆壬子年正月十四日每年一度皇家宗亲宴。这是皇子、王公等及三四品顶戴宗室一千几百余人入宴。时近酉时，夜色已经降临皇宫里煞是热闹，悬灯万盏亮白如昼好生气派的皇家气象。按照惯例只能正室嫡妻才能陪同夫君一同入席，其他的宗室家属女眷命妇只能在清霜殿赴宴，有后宫贵妃以下的娘娘款待。清霜殿堂里宴桌正南朝北，殿内皆用绿松石甃成、周围雕镂金漆，殿门上加香木浮雕黑岫玉双面龙凤兽面镂空。六架天花梁彩绘，也别有一番风味。

　　殿内宗室、王公家属女眷命妇早已满满一屋子等候着，我偷眼望去周围的家眷，红肥绿瘦、桃腮杏脸秀丽端庄，三五成群的有说有笑，因月姝格格有孕在家中行动不便，我又无一相识的熟人，再者生平第一回独自一人处在这么多人注重礼节规矩的紫禁城内多少有点不自在，我只站在一小角落静静的观赏。无意之中瞄到一女子看起来和我年龄一般大也像是独自一人前来，我再仔细看她，一身素梅百枝绿叶纹上衣，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如丝的乌发梳成垂鬟分肖髻，指甲上镶凤仙花蔻丹，气度甚是雍容文静。她目光也不经地朝我这边瞄来，我们互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我走进她依依起身，问候道：“敢问姐姐的夫家名号是”？

　　而她的脸微微一红羞涩道：“我还不曾婚嫁，今日我是跟随我阿玛额娘一起进宫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没经思考着实鲁莽连忙赔不是：“都是妹妹不好，没经思考便这般无理口快”。

　　“不打紧，再说在这里的确大多都是已出阁的妇人，姐姐这么问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叫纳兰穆雅还未曾问道姐姐的芳名是”？

　　“原来你就是兵部尚书纳兰大人家的千金，曾经还在娘家闺中时听到我阿玛偶尔提起，说兵部尚书家的有为千金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当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哦！我叫璴蓁”。我满面欢喜的又问：“敢问姐姐芳龄几许？”

　　“我是丁酉年的”

　　“我是丙申年辜月的”。纳兰穆雅嫣然回道。

　　我喜笑颜开道：“哎呀弄了半天你还比我小一岁呢，那你真该叫我一声姐姐呢，往后我得叫你妹妹了”。纳兰穆雅微笑着用绢子抿了抿嘴福了一福客气道：“穆雅在这里先拜见姐姐了”。

　　我忙用手托住穆兰细语道：“妹妹快别这么客套，我不喜这套俗礼，你我姐妹之间随意便好”。

　　纳兰穆雅仍温文有礼的回过：“是，姐姐说的对，一切听姐姐的便是了”。

　　堂门外的小太监传来方妃娘娘驾到，堂内众人目光凝聚到一处，方妃身着月白色蒂衣，玄狐大氅身配紫缘小绶，搀扶着近身太监缓缓走向宴桌正上方，众人异口同声的问候道：“方妃娘娘金安”方妃摆了摆手笑容可掬的说道：“各位请起，快快入席吧”。

　　虽在偏殿但也是按照皇帝御前宝座殿内的宴席摆设礼仪讲究。皇子、王、贝勒、贝子、以及四品顶戴宗室的家眷命妇，宴者长幼各自列作，行家人礼，宴席上在殿内右侧摆乐器，宴席上用的都是玉璧底陈设的万寿餐具、配以银器格外富丽华贵。菜色也十分精美汇集满汉众多名馔，择取时鲜海味，搜寻山珍异兽。而我的辈分不高年纪尚又小自然是列位其他皇子王公家眷后面，巧得是穆雅仅依次在我左侧旁。宴会开始便热闹起来，鼓乐齐鸣，歌舞升平，众人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方妃高举起手中的琥珀翡翠古瓷杯敬了在坐的家眷众人，众人回敬。我徐徐饮了一小口状元红眉尖一皱滑过舌尖，着实热辣呛喉，穆雅望了我一眼斜过身来贴我耳边轻声细语的关心道：“看样子姐姐不胜酒力那要少喝点”？我轻笑回道：“多谢”。

　　刚开席一小会儿，一女子缓缓地从正门走入殿堂，身着缃色绣黄鹂鸣翠柳氅衣, 平金绣花卉纹海棠红绒坎肩，梳妆七寸余的钵盂头。发髻上的用翡翠宝石制成的卿云边花簪很显富态。福了福叩首道：“领侍卫内和府妾身苏玲芸参见方妃娘娘，祝娘娘千岁，千千岁”。

　　方娘娘颔首微微一笑道：“请起”，疑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呢？”

　　“回娘娘的话因路上耽搁了少许，以姗姗来迟，望请娘娘恕罪”。

　　“不妨来了就好，快找个地方坐下来入席吧”方妃回道。

　　众人目光同时聚在苏玲芸身上，有些福晋甚至不悦之色冷冷的目光瞄过，从众人喁喁私语中我才得知她原来是领侍卫内和珅府上的歌姬而后收了房成了妾侍。

　　这时听见众人声音之传出：“你坐错地方了吧这位置本该不是你坐的”我和穆雅并同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粉桃缎服，缀五彩玉以步摇的官家女子皱眉厌恶的喝道：“京城早就传开了和大人买回一个歌姬后来给纳了妾，连个侧福晋都不是，能让你进皇宫已经是你上辈子的造化了，还妄想和我们一同并席。

　　苏玲芸淡淡回道：“我也识得你，你是都御史候佳大人家的千金，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起话来如此尖酸刻薄，岂非失了大雅”。

　　那官家女子冷冷瞪了苏玲芸一眼讥笑：“哼，你个卖唱为生的歌姬不知取悦过多少男子的风尘女子，却不害臊脸不红的谈什么大雅，不外反倒证实了你颜之厚矣”

　　左右旁边的人听了苏玲芸被讥讽忍不住的偷笑，苏玲芸着实难堪，脸皮紫胀，紧紧地拧着手中的绢子泪珠已在眼眶中翻滚呛道：“你”

　　穆雅贴我耳边细语道：“众目睽睽之下尽有如此口轻舌薄之人，实在厌恶”。穆雅和我想到一块，这样仗势欺人不留一丝余地方便他人，横行霸道惯的官家千金实在失了体统。我心中那股路见不平的一腔热血又涌上头来。穆兰见我如此，小声劝道：“姐姐你要做什么，千万别多事以免给自己惹麻烦”。

　　我哪里听得见劝，我直接起身引起苏玲芸和那官家小姐的注目转而边温言道：“今天本是一年一度的宗亲宴，在这清霜殿都是承蒙皇恩浩荡让皇亲国戚，臣子们的家属们入宫共享其福。无论是侧福晋还是侍妾终究都是别人的三妻四妾罢了，往大处说咱们身份本质上有何不同都是皇家的奴才。

　　官家小姐一时之间被我一击无话反驳直皱眉怒道“你”我没等她反应过来直接抢住她的话嫣然一笑道：“妹妹你生的如此美貌，那就恭祝妹妹日后能找个好人家做个明媒正娶的嫡福晋”

　　官家小姐才缓过神来没好脸色瞪眼质问道：“你又是哪家的”

　　我脱口而出：“妾身乃是和硕嘉亲王府的侧福晋”。

　　官家小姐愤有不平之色，但也没有再出声只是轻声“哼”一声，便从我俩身边擦过走到方妃坐席之下福了福回道：“方妃娘娘请恕罪，臣女偶感风寒突然觉得身子不适，想先行离开”。

　　方妃依旧含笑点头客套回道：“天气寒冷，要多注意保暖，千万别弄坏了身子那就不好了，那你去吧”官家小姐谢过恩便离去。

　　我和苏玲芸也只是对视了一眼，她嫣然点了点头示意谢我。

　　方妃盈盈一笑上下打量着一番一会说道：“真是没想到恭大人会有一个如此这般花容月貌的千金，瞧瞧这小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更难得的是如此仗义”？

　　被方妃娘娘这么一夸，我的脸一红含羞道：“承蒙娘娘的夸赞，刚才一时情急，有些失态，但请娘娘恕罪”。

　　方妃有些不悦之色的说道：“你何罪之有？刚才本宫看的真真的，那颛大人家的刚才那位确实有些蛮横，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又说的那番话哪里有一点像大家人家的千金。”转脸向我又温柔一笑的说：“所以本宫倒觉得这恰到也是你南门可贵之处，和硕亲王有你这么一位侧福晋在他左右身旁乃是他之幸啊”。

　　宴席散去我和穆雅一同离去，白绣一直站在外面等候看见我走了出来忙走上前来迎接我拿起手中的大鳌给我披上，见我不是独自一人很利索的朝穆兰福了一下：“给小主请安”。

　　“好伶俐的丫头呀，姐姐真是好福气啊。”穆雅一脸羡煞面色的说道

　　我朝着白绣盈盈笑道：“白绣确实体贴，做事也细心，的确是我的福气”。
　　无法触碰的爱

　　白绣忸怩往后退却轻言轻语的回道：“福晋谬赞了，奴婢承受不起啊”。

　　刚转身要走听见身后传来：“请留步，我和穆兰齐同回望原来是苏玲芸。

　　苏玲芸走近面容感激之色，半跪谢道：“刚才在殿内不言谢，要不是福晋挺身仗义，小女早已被那候佳氏羞辱的无地自厝了”

　　我和穆雅同忙搀扶起苏玲芸安，我慰道：“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呀？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在心上”。

　　苏玲芸感动道：“小女自小家境贫穷，十三岁就到和府做了和大人府上的歌姬，后来得到和大人的垂怜被收了房，可我终究摆脱不了从前，在旁人的眼里我依旧是个最低贱歌姬，多少冷言冷语早已习惯。却没想到今日得福晋相助，玲芸感激不尽”

　　穆兰转笑言：“苏姐姐实在不必妄自菲薄，自寻苦恼，俗话说清者自清，那些小人因妒忌姐姐倾城所以生恨”。

　　“这位是？”苏玲芸问道，我抢先回道：“她是兵部尚书纳大人家的纳兰穆雅”。

　　穆雅和苏玲芸相互福了福依依起身。说道：“那就先不叨扰二位了，择日望能有机会登门拜访”。

　　见苏玲芸渐渐离去的背影穆雅打了个冷颤搓了搓自己冰冻双手说：“紫禁城的夜晚真冷啊可这空中的夜色也到别有一番美景。只是这样的天气不知是否又要下雪”。
　　我抬头仰望着紫禁城内辽阔的夜空，一闪一闪的星星就像许许多多小灯笼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中照亮着寒冷的夜晚。一弯玄月，依苍穹悬挂，月亮仿佛披上一袭朦胧的银纱，飘渺着如同半点明眸初妆一般素雅。夜里虽是冷飕飕的寒风可好似轻纱缓缓地吹过身边，宛如一首美妙的旋律衬托起整个紫禁城。多么希望这一刻停留下来不要流失的太快。

　　又过了两日果然下起了如棉絮般的大雪，这日雪停了，窗外望去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外面到处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地面上白茫茫一片像空中的云朵似得耀眼。我独自在暖阁内里坐靠椅上，手里捂着暖手炉，依附在炭火盆旁，屋内像春日里阳光明媚的气候暖洋洋的让人不想动弹。正半梦半醒的发呆当中，白绣走进来轻声的唤我：“启禀侧福晋”

　　我回过神来，我起身打了一个哈欠问道：“有事吗？”白绣微笑了一下道：“今日可巧了纳大人家的纳兰穆雅和和珅大人家的苏玲芸一同来到府上。还没等白绣回完话我高兴的直问：“人在哪儿？”

　　“这会子正给福晋先行请安呢，应该不用过多久就会来我们这边了”。过了一会儿穆雅和苏玲芸一同而来，我笑逐颜开走上前握住她俩的手：“终于把你俩盼来了”吩咐白绣把一早备好的牛乳茶梅花香饼，玫瑰酥合欢糕桂花糖蒸栗粉糕端上来，拉着她俩坐下。

　　苏玲芸客气道：“侧福晋太客气，还准备了这么多的糕点供我二人品尝”。

　　“苏姐姐方可称我一声妹妹便可了，不然到显得生分些。还得多谢你们能来看望我，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整天待在府里怪闷的慌”。

　　穆雅抿嘴取笑：“姐姐还年轻膝下暂无子嗣，难怪觉得整日无事烦闷，要是姐姐的夫君常来看望姐姐，若日后幼成了人母恐怕忙还忙不过来呢，自然不会整日无所事事了”

　　我满脸一红，轻“哼”了一声拉着苏玲芸的手羞涩道：哎呀苏姐姐你悄悄她，穆雅她哪里像个女儿家说出来的话，也不怕害臊”。

　　苏玲芸拿起手中绢子抿嘴一笑假装安抚我事实上趁此打趣我“你也别恼，我待会帮你好好说她一顿，她说的倒也不是完全不对，相夫教子必然之事你又何必害臊，你府上的嫡福晋膝下早已儿女一双左右陪伴，眼瞧着那个月格格也要有了，你还不赶紧着。”

　　我面红耳赤双手捂住脸扭头转身，啐一口道：“好心招待你们，结果你俩尽拿我取乐，真是没心”

　　穆雅和苏玲芸笑而不语，穆雅拉着我坐回原处，苏玲芸止住笑容温和的问道：“府上的嫡福晋和那位月格格待你如何？倒是那位嫡福晋看起来温和雍容，带人和善的样子，想必对妹妹定是宽厚吧”。

　　我微笑回道：“正如姐姐所说，嫡福晋待我如亲同姐妹一般无二，而且福晋待下人也是仁慈宽厚，府里上下无人不赞扬福晋贤淑良德”还有月格格待我也可亲，她因有孕在身所以这些日子来便很少与我走动一块呢。

　　苏玲芸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可是你府上的那位月格格你对她又了解多少”？

　　我倒是有一些诧异苏玲芸为何突然问我月格格，我疑惑的问道：“苏姐姐为何突然问起她来？”

　　苏玲芸愣了一下淡淡说：“嗨，其实也没什么，你都叫我一声姐姐，做姐姐的关心一下自己妹妹婚后起居生活还不应该嘛”。

　　穆雅温和道：“瞧瞧有人疼有爱的，还多了一个好姐姐关心，羡煞妹妹了，”

　　我用手轻轻搭过穆雅的肩膀笑道：“这就吃醋了，来来来，没人疼你，我疼你还不成嘛”。

　　虽是一句玩笑掩盖而过，我心里还是有些琢磨刚才苏姐姐为何突然这样问我？

　　好久未露面的阳光微微西斜，款款而来，攀爬在冬暖阁的墙壁上，气候似乎没有了慵懒，有些温度暖暖地上升，我们三人坐在暖阁里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的聊了许久。虽说相聚短暂但很是愉快，充满了欢声笑语，到离别各自互道珍重时候，我们都期待下回再续。我心中突来的一种感慨自从相识了她二人，虽说婚后的生活时常闲来无聊，但她俩友情芬芳给我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一缕和煦的色彩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