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灵》张氏矜觉

3、身世

　　“铮！”

　　一支木箭笔直朝曹衍行的后脑勺飞来，曹衍行侧身躲过了，却还是慢了一步，被箭头在脸上剐蹭了一道。

　　曹衍行眯着眼看向木箭飞来的方向，发现那是院子的祠堂，祠堂正中央正是狐仙的画像。画像下摆着一支断掉的木箭。

　　曹衍行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异样。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指向性都太明显了。可是曹衍行觉得，这太不应该了。

　　一个庇佑家宅的神仙，何必的？

　　杀凡人会丢掉神职，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小孩儿，就丢掉好不容易修来的神位，怎么可能？

　　如果是真是有深仇大恨，还能等到他们请来风水师？

　　曹衍行和赵白眉对视一眼，觉得这当中猫腻应该不小。

　　袁赵新不敢惹赵白眉，对曹衍行倒是毫不在乎得不得罪。他捡起了地上散落的铜板，冲曹衍行晃了晃。

　　“你以为装模作样收几个小鬼就行了？”

　　曹衍行不耐烦地舔了舔后槽牙，双手插兜站的像个地痞流氓似的朝他一点头。

　　“我觉得行了。”

　　他又白了袁赵新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是说，您有什么高见？ ”

　　袁赵新气的手里的铜板都要捏碎了。朝徒弟们使了一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徒弟们拦住了曹衍行他们的去路。

　　“怎么，袁大/师还不放人走了？”

　　曹衍行把“大/师”两个字咬的极重，袁赵新本来就气，一听他阴阳怪气的称呼，更是怒上心头。一把拽住他的衣领。

　　“你还以为你是天山派的人吗？你一个废物跟我这儿牛气什么呢？”

　　曹衍行冷漠地回视着他的眼睛，赵白眉为了不让气氛更僵下去，把曹衍行轻轻一推。

　　“行了。”

　　曹衍行这才转开头，走了出去。赵白眉看他出门了，才安心回头对着袁赵新，脸上挤出的笑容一眼就能看出有多假。他问，

　　“敢问袁先生师承何门何派？”

　　袁赵新不敢和他对呛，老老实实的答，“金瑜门，师承金山灵老先生，无派。”

　　“哦……”赵白眉浮夸的应了一声，又摸了摸下巴，眉头忽然皱起来。

　　“金山灵老先生我倒是听说过，不过他老人家不是不收弟子了吗？”

　　袁赵新脸色霎时间有些难看，他不敢跟人说这件事，就是因为，他是花钱才做了金老的门外弟子，连学的东西，都是金老的徒弟教的，他不过是空有个名儿，其实真正的东西根本就没人教他。

　　赵白眉一瞧他的脸色就全明白了，但也没有当面儿拆穿他，只是装作懊恼地一拍脑门儿。

　　“我给忘了，金老是还在收徒弟。”

　　不等袁赵新回答，他又说。

　　“我这师弟啊，一直就这脾气，所以才当初惹怒了师父被赶了出来，袁先生您可千万别见怪啊。”

　　话都让他说完了，袁赵新只能一吹胡子，不情不愿的答了声。

　　“无妨。”

　　没和袁赵新再继续闲话，赵白眉找了个借口就带着唐凯圆出去找曹衍行了。找到的时候曹衍行正靠在门边儿上抽烟，一口烟雾吐出来，挡在脸前，掩盖了大半的表情。

　　赵白眉把手机递给唐凯圆，打发他回房间去玩儿游戏，唐凯圆接过手机高兴的离开，丝毫没察觉自己是被支开了。赵白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也抽起来，呼出第一口烟后冲曹衍行一昂头。

　　“刚才干嘛嘴那么损？你明知道袁赵新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何必招惹他。”

　　曹衍行低着头，闷闷的答了句“嗯”。赵白眉抬眼，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不高兴？”

　　“也没，”曹衍行摇头，“就是想起老早以前了。”

　　赵白眉吸烟的手一顿。

　　“师父赶我出门的时候，说从今以后，不管你叫什么，做什么事，都和我天山派无关，你孤家寡人一个，想去做什么就做，只一样，希望你还有点儿良心，别干歪门邪道，偷鸡摸狗的事情。”

　　“现在想想挺可惜的，当时要是不答应就好了。不答应陪师父去晋城趟那趟浑水的话……”曹衍行垂着眼，盯着地上的地砖，良久才呼出一口长气。

　　“说不定现在我还是天山派的人，师父和袁溪也还活着。”

　　“师父那么多年的道行，说没就没了。袁溪也是，一去再也没回来。就我一个人保住了这条贱命。”

　　“就我一个人。”曹衍行的声线有些抖，眼眶红着，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赵白眉没有搭话，抖了抖手上的烟灰。

　　“那是他们的命，衍行。跟谁都没关系，也赖不上谁。煞灵难收，干咱们这行的，有几个不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活着的？师父把你隔出来，是相信你，也是保全你。煞灵未必放过你了，一旦它寻到你的踪迹，恐怕你和小圆都很难逃过。”

　　“我逃不过的。”曹衍行一笑，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

　　“它已经冲着我来了。”

　　“少爷，醒了？”

　　管家白仲喜看着付玉珩费力地睁开了双眼，紧皱的眉头和缓一些，他吩咐仆从把茶递过来，他接过茶水后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又一手扶着付玉珩坐起来，等他坐好了才把杯沿送到他嘴边。

　　付玉珩没有张嘴，也没有看他，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一块玉石。白仲喜想要帮他把东西放起来，却被他躲过了。只能尴尬地收回手，回身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少爷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白叔，我刚刚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付玉珩垂着眼，视线落在手上的玉上。白仲喜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轻声问道。

　　“是……噩梦？”

　　“不是。”付玉珩手指摩挲着玉石。“也不算是。”

　　“我梦到了一块很空旷的草地，草地上睡了一只狐狸，它只有八条尾巴。我问它，为什么只有八条尾巴，它把脸放到我手上蹭了蹭，接着就跑走了。然后我就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就醒了。”

　　付玉珩手里的玉，是小时候付梁宇替他求来的，说是能够保佑一生平安。那块玉样子挺特别的，是一颗紫红色的圆珠。

　　“可能……是小狐狸来报恩？”

　　“报哪门子的恩？我从生病以来，身边儿连只有毛的活物都见不着。”

　　这下白仲喜也猜不着了，只能看着付玉珩一个人出神。看了一会儿实在是忍受不了这过于安静的气氛了，柔声说道。

　　“今儿来的风水师救了少爷一命，少爷要不要见见？”

　　付玉珩倚在床头，轻轻点了点头。白仲喜就要人把曹衍行请过来。

　　曹衍行一惯是个不客气的，有人来请了他也去。

　　他脚上还是那双人字拖，过于清脆的声音一进门儿就惹得所有人都朝他看。他倒是脸皮厚的很，顶着所有人的注视走到付玉珩的床前，负着手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还行，恢复的不错。”曹衍行点头，活像个远近闻名的神医。付玉珩抬头看着曹衍行，没成想竟然一下子看呆了。

　　其实曹衍行这个人看着不靠谱，极大一部分是因为他长的太好看了。

　　对，就是好看，没有形容错。

　　第一眼看过去认不出男女的那种好看。

　　赵白眉在曹衍行多年前第一次进天山派的门的时候，直接把他认成了姑娘。还去问过师父不是不收女弟子吗？被师父一棍子打了出来。

　　后来他们都领教过这位“师妹”的武力值后，就再没人觉得他像姑娘。

　　但付玉珩不知道，他以为管家请得是难得一见的女风水师，自顾自忽略了曹衍行的短袖短裤和人字拖，也没听见他低沉的嗓音。

　　曹衍行先察觉出不对的，他看付玉珩盯着他的脸看都超过两分钟了，他仅有的人际交往经验告诉他，这应当是不正常的。但他一个直男并不能领悟到这到底是哪种不正常，他还以为付玉珩被脏东西伤了脑子，成了痴呆了，于是伸手按住付玉珩额头探他的灵识。

　　付玉珩还没来得及反应，曹衍行手都已经按到他头上了，他只觉得自己心一瞬间像是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甚至还耳鸣了。

　　“没问题啊……”曹衍行想不通，又看到付玉珩通红的耳朵，更疑惑了。

　　“很热吗？”

　　“啊？啊……是，少爷怕热。”白仲喜多少猜到了一点儿自家少爷的心思，心里一边儿叹气一边儿给他圆场。

　　曹衍行收回手，无意识地吐槽了一句。

　　“娇气。”

　　这句话被缓过神的付玉珩听见了，不忿地反驳。

　　“我才不娇气！咳，咳！”

　　他身体底子还没养好，一激动就咳嗽。曹衍行见他这副样子，只好也顺着他。

　　“是是是，不娇气。”

　　付玉珩这下听见了他的声音，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他。曹衍行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望，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卧槽，你是真被附体了吗？”

　　付玉珩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曹衍行半天说不出话来，白仲喜对自家少爷了如指掌，按下了他的手。

　　“是的是的，这位就是风水师曹衍行。”

　　曹衍行随意地找个凳子坐了下来，对着付玉珩一昂头。

　　“你这架势，不像我是救了你命的，倒像是我要杀了你一样。”

　　付玉珩怎么会说自己刚刚把他错认成了女孩子，只能闷着头，答了一句“不是”。

　　这下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曹衍行刚摸到口袋里的烟，就想起来眼前这个人似乎是个病的，又把手拿开了，改成了垫着下巴。

　　“不知道大师何时把狐仙请走呢？”

　　白仲喜实在是忍不住了，出声问道。曹衍行眉头一挑。

　　“不是，你们怎么都觉得是它的问题？”

　　“不是吗？那院子里停的那个人是？”

　　“目前不能判定是狐仙还是什么别的。”曹衍行无聊的撑着下巴，终于注意到付玉珩手里的东西。

　　只一眼，他就猜到了那是什么，他只是有些惊讶。竟然会有狐仙甘愿放弃自己快要修满的道行而去庇佑一个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与自己并无任何渊源。

　　“你手里那个，”曹衍行一指，“是怎么得到的？”付玉珩被他问的有些突然，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老实道。

　　“是家父多年前为我求来的。”

　　“求来的？”曹衍行觉得有些奇怪，很少有狐族愿意与凡人沾染上关系。想着想着，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件事。他站起身就想要离开，与此同时，赵白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对曹衍行说。

　　“不好，小圆晕过去了！”

　　曹衍行听到这话立马就跑出门外，连话都来不及交代，付玉珩觉得事态不对，连忙下床想要跟去，被白仲喜拦住了。

　　“少爷别急，让我先去看看。”

　　曹衍行到的时候，唐凯圆躺在床上不停地抽搐，嘴里往外吐着白沫。他冲到他身边，把他抱起来，脸侧着靠在自己肩膀，空出的那只手扯下他后颈处的衣物，在看到他后颈处的图腾变成黑色后，有些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早该猜到的，这些东西迟早会唤醒它的。

　　“圆圆？是我，是曹衍行来了。”

　　他轻声唤着唐凯圆，空出的右手慢慢儿抚摸着小孩儿的脊背，指尖不时亮起正常人看不到的蔚蓝色亮光。

　　赵白眉和白仲喜到的时候，唐凯圆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把手机递还给赵白眉，又抱着唐凯圆，把小孩儿轻轻放到床上。他把他放在自己用衣服垫好的地方，示意赵白眉他们小声点儿，然后和他们一起走出了房间。

　　“曹先生，令郎没事儿吧？”

　　“没事儿，”曹衍行摇头，“老毛病了，可能打游戏太激动了，他一激动就这样。”

　　白仲喜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管家您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再去和你们商议狐仙的事儿。”

　　白仲喜答应着，离开了院子。赵白眉就没管家那么好糊弄了，他抱着手冷眼看着曹衍行，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生气了。

　　“小圆怎么回事？他这样子不像是正常生病，他晕过去之前我见他脖子忽然暴起青筋，像是有一团黑气在他血管里游走。你可别她/妈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你没看错。”曹衍行眯着眼望着管家刚刚离开的方向，叹了一口长气。

　　“圆圆的确不是我的儿子。”曹衍行停顿了一下，感受到赵白眉惊讶的眼神后说道。

　　“因为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人类。”

　　赵白眉在听到那句“根本不能算是人类”后眉头皱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曹衍行自暴自弃地揉了一把头发，咬了咬唇，犹豫了几下还是决定说了。

　　“你知道为什么煞灵在师父死后还要追着我不放吗？”

　　赵白眉迷茫地摇头。曹衍行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确定唐凯圆没有醒来的迹象后，呼出了一口气。

　　“因为师父当年把煞灵的实体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用尽毕生修为将它度化，放进了不远处新坟的一个死婴体内。可是那婴儿毕竟是死了，即使师父逆天改命，也只能让他活到八岁。八岁后，煞灵的实体就会逐渐占据他的身体。”

　　“本来师父已经将煞灵的那一半度化了，可是它还是会自动感召周围亡灵，来增加自身法力。其实唐凯圆早就死了，我拿他的身体做了活封，把煞灵永封存在他体内，他活，煞灵就活，他死，煞灵死。”

　　“所以，所以师父当年就是因为逆了天道才死的？”赵白眉感到难以置信。曹衍行苦笑着说。

　　“是的，不仅如此，还有一条。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当初师父找的那个死婴，就是现在我们要除的狐仙的孩子。”

　　“那她……他……”赵白眉一时组织不起来合适的语言，只能痛苦地抱着头。

　　“这都什么孽缘呐。”

　　“所以，我希望师兄你能同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煞灵找到圆圆。他现在是你的侄子，你要保护他。”

　　“可他……”赵白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可他已经死了啊……

　　赵白眉这才想起之前的好多疑点。从不让唐凯圆碰祭品，不让唐凯圆多吃东西，让唐凯圆一个小孩子去挡煞。

　　因为他本身就是最厉害的煞。

　　“行了，”曹衍行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先收了狐仙吧。它现在可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