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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23 何氏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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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过得暖意融融。每天,何平彦拉着许成一直睡到日晒三更,一天只做两顿饭。上午,何氏帮着择菜,看着两个小辈在院子里晒太阳,商量中午吃什么。下午,两人合作扫地、劈柴,闲下来便做些木制的小玩意儿。
就这样,日子悄无声息地过着。何平彦都不知道,在街上,有一家从前生意很好的酒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闭了。倒是谢老板趁着这个春节又推出了几种茶点,颇受欢迎。
随着天气渐渐和暖,何氏的身体却不见好。她老人家的气色显得红润,不像是生病,可是一日日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到最后每天只有几个钟头是醒着的,其他时间都是昏昏欲睡。
有一天,何平彦正跟许成做一个可以推着走的木椅,何氏听了还很高兴,只夸他们“孝顺”。两个人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木椅终于初具雏形。这个时候,何氏已经在太阳底下带着微笑睡着了。许成高高兴兴去喊她,已经喊不应了。
何氏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许成很小的时候来到许屠夫家,在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许屠夫便过世了,自那以后,许氏待他就像是自己的亲孙子一样。之后辗转病榻十余年,祖孙两相依为命,感情之深远远异于常人。
许氏去世以后,许成傻了好几天。
他一言不发,也不落泪。只是在黄昏时候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树影,一看就是好几个钟头。好在何平彦一直陪着他,他站多久,何平彦便陪多久。
等到许氏入土安葬,过了头七以后。许成还是郁郁寡欢。
何平彦这段时间人也消瘦了不少,一方面,他要替许成给许氏操办葬礼,各项流程下来非常繁琐。另一方面,他也十分心疼许成,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开解他。
晚上睡觉前,何平彦搂着他,十指相握。说:
“在这里呆久了,难免会触景生情。从小你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不如我们出去玩玩吧?见识一下大好河山,就当是散散心了。”
许成听他这么说,不自觉地想起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前不久的一个晚上,何平彦贪喝了几杯酒结果醉了,早早地就睡着了。许氏的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将会不久于人世,就拉着许成说话。
“你小的时候,你叔父把你带回来,我们养着你,别人都说我这个老婆子心善……只有我知道,成儿,这十来年你为了照顾我这个老婆子受了多少的白眼吃了多少苦……要说恩情,是我们许家欠了你啊……”
许成的眼眶也红了,拉着老人家的手说,“您别说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不!不!孩子,”许氏突然拉着他的手,用瘦骨嶙峋的手掌抚摸着他的手背说,“你叔父不是你亲叔父,你有自己的爹妈!”
“当年,你叔父在外闯荡,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有一天夜里他路过一家大户人家,见那家燃起了大火,便生起了趁乱偷盗的主意。当时见你瞧见你生得冰雪可爱,身着富贵,你叔父就想着把你带走,到时候让主人家好好感谢一番,得来的赏赐定能比得上十件珍宝!可是,第二天他便听说,当时纵火正是为了剿匪,那户人家犯下滔天大罪,全被缉拿下狱了。一家一百三十口,加上丫鬟婆子,通通判了斩刑。你叔夫他要不是走得快,也会被以盗贼的名义拿下,就是一个死字!”
“那时候你叔父慌了神,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他急急忙忙带你回了老家,又生怕被你牵扯,回来之后便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能够救人一命,即使不是出自自愿,也是祖上多大的福气!后来……他便再也没有出过远门……”
“成儿,许家对你没有恩德!即使我这个老婆子有,这十年,你也已经还清了!”许氏那双老泪纵横的脸上浮现着极为悲伤的神情。
许成震撼不已,心中犹如滔天巨浪。看着老人家的样子,顿感悲戚。他有万千安慰的话语在心头,却也说不出来,任由许氏搂着他的头嚎啕大哭。
“成儿,你生在京城大富大贵之家,不该流落至此……我……我为了让你给我养老,留了你这么多年……我本来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更不敢要求什么。但我想着你身世不凡,又有罪名在身,怕你受牵累,遭人暗算,你可答应我,答应我这个冒牌的祖母,千万、千万不要再回京城去嘞!”
“祖母,我,我不怪您!您养我小,我养您老,天经地义!”许成附身在她的膝盖上,也落泪了,“我答应您,决不去京城。”
……
许成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他知道自己不是叔父亲生的,但是许屠夫救了他。许屠夫每天都在店里做事,很少回家。即使在家,对他也不甚热情,甚至常常以那种嫌弃、怨恨的眼光看着他。
年幼的他以为是自己在家吃白饭,所以才会被嫌弃。所以,虽然他是个哥儿,可是从小就没有把自己当作哥儿看,帮着家里干活从来都不叫苦不叫累。甚至他还很主动地说要跟着许屠夫说要杀猪,给家里赚银钱。许屠夫听了觉得很好笑,说:“你竟然,你竟然要学着杀猪!难不成你还真是屠夫的命不是?哈哈哈!”
可是后来,他还是教了。就像他百般嫌弃自己,可还是养了。
再后来,许屠夫中年猝死,许氏伤心过度突然就病了瘫痪在床。他不得已只好挑起家里的大梁,学着像许屠夫一样撑起家里。可是,当时很多人都说他是扫把星,走哪克哪。长辈们对他颇有微词,同龄人也不肯与他为伍。等到他操持起猪肉摊,能够独立门户了,人人却都嫌弃他的身份。表面上说他应该呆在家里,而不是抛头露面。背地里,却又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诋毁他,讽刺他。
那把杀猪刀,不仅给了他活路,也给了他安全感。当每天早晨天还没亮,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他手里总是紧紧地握着那把杀猪刀。只要手里不空,心里便有了底气。
什么时候自己开始第一次杀生地呢?
原本小时候他也是脆肉敏感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冷血冷情的呢?许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猪的情景。那天,家里已经断了粮,肉铺不得已必须重新开张。送生猪来的汉子笑他,左邻右舍都在看热闹。猪叫得嘶哑,他心里怕得要死,被逼着却还是冷着脸,学着许屠夫的模样一刀下去,给那只猪毙了命。
后来,他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他常常洗手,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也再不与人握手。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趁着他给他擦脸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个人抱着他,贴在他的吼后颈,像一只巨大的猴子。
这世界上所有人爱他都不是纯粹的爱他。除了何平彦。这个人为了爱他,还要倒贴,要忍耐。
“许成?发什么呆呢?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那个人像是哄小孩一样,亲着他的手背。
许成靠在何平彦的肩上,突然眼泪就澎湃而出,他第一次勇敢地,喃喃说出口,“何平彦,我不想再杀生了。”
何平彦,我不想。我不愿。
……
“好,好,我们再不杀生了,我们出去玩,等你想挣钱了,我们就开腊味店。我们再也不杀生了。”何平彦急急忙忙地说着,帮他擦着泪。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许成落泪,心疼极了,连续说了好几遍。
“你就听我的,跟着我走,我会照顾好你的。什么事情都别想,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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