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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想跟姐姐睡 ...

  •   小傻子哭完了,拿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吸吸鼻子,继续往嘴里塞馍。

      似乎哭过了还有点不好意思,一边吃,一边用红红的眼睛偷看黎麦,生怕她突然反悔,不做他姐姐了。

      黎麦觉得,他再多看自己几眼,她简直要无痛当妈了。

      于是再揉了揉小傻子的头顶,温柔地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要乱看,会噎着的。”

      谷子点点头,十分乖巧地盯上了手里的馍,吃得满嘴面渣。

      黎麦拍拍脑门,鼓起腮帮子嘟噜了一下。

      不知怎的,刚才看见徐镇江路过,她就有点点心虚呢。

      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样:徐镇江老拿她是个寡妇说事,可自己刚听完教训,转头就跟个弟弟抱成一团,在他眼里一定十分嚣张,这确实不太好。

      这么一想,黎麦就觉得坦然多了。

      那不然呢?

      难道她还真能喜欢上这个一口一个“小寡妇”的徐队长么?

      心里一坦然,黎麦觉得又有了胃口。于是姐弟俩一起靠在树下,把两个玉米馍啃得心满意足。

      ……

      等回到灶上,人们多数已经扒拉完了那点稀饭和馍馍,三三两两散去了,或是蹲在田头唠嗑,或是撵着自家的狗和孩子,满村走得震天响。

      有稀稀拉拉的灯火开始亮起。现在,村里能用得起煤油灯的很少,多家还是点的蜡烛。昏暗的光混在昏暗的天幕里,夹杂着吱哇乱叫的虫鸣,空气有些湿润,似是要下雨了。

      小傻子又跑不见了。她带着徐婆子好心给的几件物什——都是些盆啊瓢啊之类,还有一卷旧铺盖、几个蜡烛头,一路叮呤咣啷回了破窑。

      舍不得点蜡,她就着初升的星光,找了个土坷垃坐下,手指绞着辫梢儿,两条腿一晃一晃地,思考着人生。

      今夜没有月亮,天空是黯黑的。她仰头盯着天,似是想了很多,又似是什么都没想。

      这两天来的一切,都电影似的在脑中过了一遍。经过今儿一整日的兵荒马乱,黎麦终于觉得在这个世界里,她稍微有了些真实感。

      这种真实感,在她看见谷子那胳膊下夹着一卷铺盖、跑得踉踉跄跄的身影时,愈加爆发了。

      谷子笑得憨甜,把铺盖“噗”地往她脚下一撩,把黎麦吓得几乎蹦出二里地:“你要在这儿睡?”

      谷子用力点点头。

      黎麦欲言又止,最后问道:“跟我睡?你认真的?”

      谷子眼睛里有点迷惑,不太明白为什么不可以。

      想了想,是不是姐姐不要他了,于是颤了颤肩,嘴角瘪了一下。

      黎麦:“…………”

      唉,算了,总不能让他睡外头。

      黎麦心一横,指挥着谷子在离她远远的地方,安置了他的破被子。

      可是夜风穿过窑口那株干巴巴的老枣树,从外头灌了进来。在树叶子哗啦啦的声响中,小傻子闷闷打了个喷嚏——徐镇江白天被她给气走了,连窑门都没来得及整呢。

      黎麦于是从外头搬了几块石头,胡乱垒在窑口,凑合着挡下风先。

      垒完了,回头一看,谷子已经睡着了,软嘟嘟的脸被硬硬的被子顶得变了形,明早起来一定有个红印子。

      黎麦禁不住又揉了一把他的头毛,心里有一块地方软软地塌了下来。

      其实,说真的,白捡了个弟弟,她也挺高兴的——初来乍到一个全然陌生之地,说心里不慌那是假的。可这个傻弟弟的出现,让她心里有了一丝安全感。

      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了。

      黎麦兵荒马乱了两天,却还不感到困,只好继续盘腿坐在外头树下,一边吹风,一边思考人生,宛若参禅。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风越发湿润起来,拂在人面上怪舒服的。一丝困意袭来,黎麦身子一歪,就靠着石头悄悄阖了眼。

      突然,一阵闷雷的轰隆声袭来,她又霍然惊醒了。

      这才发觉,天上下起了小雨。丝丝雨滴穿过树叶,打在身上,有点寒凉。黎麦一个哆嗦,抱着胳膊,拖着被压得酸麻的腿起了身,打算回窑里去睡。

      这时,她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愈下愈大的雨幕里乱窜。

      是谁家的毛头小子,大半夜还这么活泼。

      黎麦摇摇头,不由躲在树下,又多看了几眼。等看清楚了,嗬!竟是花老大那一群小子,正猫腰溜着山根儿,往一队的大田里去呢!

      直觉告诉她,这帮小混球一定不是去做好事,至少肯定不是去帮徐镇江除草的——说帮他除麦子倒很有可能。

      她正愁没地儿还徐镇江给她找灶上活干的人情呢,这机会可就来了。

      黎麦精神一振,顺手扯了片大叶子顶头上。腰也不酸了,腿也不麻了,风风火火冲下了黄土坡。

      ……

      花老大这小子,白日里先是被个小丫头教做了人,又被徐镇江寒碜一顿,再然后又被他娘薅头发追着揍了半个村,憋屈得整个人都十分不好了。

      偏生他那群狐朋狗友一边嘻嘻哈哈着幸灾乐祸,一边挤着同情的眼泪,撺掇他去“报仇”。

      可是,无论黎麦还是徐镇江,他们都惹不起,那该怎样办呢?

      ——那就只好趁着月黑风高之夜,给一队的麦地搞点破坏,好给徐镇江添点堵。

      不过,因为常年游手好闲,这群小子们愣是傻到没看出来雨夜的前兆。此时,他们正嗷嗷乱喊着,奔跑在大雨中,连个方向都辨不清了。

      花老大本就心虚,一听打雷,脚下就滑了,一屁股蹲在地里,糊了个浑身泥。

      他呛了几口雨水,又扎在地上坐不起来;喊叫了几嗓子,可雨下得太大,根本听不到任何人的回应——有那么一瞬,花老大觉得自己要淹死在这还没小腿高的田埂里了。

      他砸啦着嗓子哭嚎起来:“妈!!救命!!”

      正绝望间,突然,一双沾着雨水的大手伸到面前,看起来是那样有力。花老大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把抓住那双手,站起来神志不清地喊:“妈!你来救我了!”

      话音未落,人就呆若木鸡了。

      徐镇江戴着顶草帽,雨水从帽檐里漏出来,打在他黑沉黑沉的脸上。那双俊眼鹰似地盯着他,映在瞳孔里的一双闪电让花老大不由打了个哆嗦。

      “徐、徐队长……咋是你?”

      徐镇江哑着嗓子,冷冷地说:“不是我,还能是你妈?”

      花老大再没有比此时更丧气的时候了。徐镇江一瞪,他就全招了:“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徐镇江说:“走,跟我去公社。”

      一听去公社,花老大就慌了,那就是要接受批评了呀!

      他从前就算再出格,也没损害过公家利益,再加上他妈强悍得不行,村支书们顶多也就是臭骂他几句。

      可是现在,徐镇江要把他拉去公社大喇叭批评教育呀!

      他几乎给徐镇江跪下了:“哥,大哥,徐大哥,徐队长,徐大爷,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真怕她妈扒掉他三层皮!

      徐镇江指着公社方向说:“你去不去?”

      花老大惨叫道:“大哥,你再揍我一顿吧!”

      徐镇江二话不说,揪着他膀子给了他一拳。

      花老大又惨叫道:“哥!别打了!我去!我这就去!”

      花老大连滚带爬蹿远了。徐镇江抹了把脸上雨水,提着马灯往回走。

      ——幸亏这雨下得大,他给惊醒了,出来看看麦地咋样了,谁成想又碰见这群小子们作妖!

      这地那可不是他一个人的,是公家的。这回,可不能轻饶他们了。

      徐镇江把麦地整个巡视了一圈儿,麦子被打歪了些,浇了些雨,但平日他照料得好,所以暂时没什么大碍。

      他放了心,准备回家去。

      可一转眼,看见那边麦地里似乎趴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蜷成一团。

      ——近日,村里一直有个传闻,说是不知哪里跑来一匹柴瘦的饿狼,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传得神乎其神的。

      徐镇江一下紧张起来,绷紧肌肉走过去,提起马灯,准备随时动手。

      等穿过雨幕,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饿狼,而是个倒在地里的小姑娘,闭着眼睛,正瑟瑟发抖。一片大树叶扣在她头上,已经被大雨给浇成了两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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