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人狠话不多 ...
-
徐镇河猝不及防被偷袭,登时勃然大怒,跳起来就要揪小傻子的衣襟:“我艹你……”
“大爷”俩字还未出口,就被黎麦和徐镇江的眼神给堵了回去,悻悻变成了一句嘟囔,听起来又委屈又混账。
黎麦伸手戳了戳正拦腰抱住徐镇江发疯的小傻子,说:“喂,没事的,没人能打我的,你快松开,这光天化日的,你这样多不好。”
小傻子眨巴眨巴眼睛看她,就听懂了“没人能打我”几个字,犹犹豫豫将手松开了些。徐镇江顺势将他手给掰了下来,沉声问黎麦说:“你一个新来的寡妇,少跟他搅和,免得人家说闲话,坏了咱们徐江村的规矩。”
黎麦头上顿时噼里啪啦冒出了一串带着火花的问号。
这人什么毛病啊?仗着自己是个生产队大队长,这就开始管起她这个“新来的寡妇”的闲事了是吗?
黎麦扯扯嘴角,回击道:“徐队长说得对,希望这位镇河兄弟也能有这个觉悟就好了。”
来看热闹的人群哈哈大笑,黎麦听见有人说她“还挺辣”。徐镇河脸上红白交加,徐镇江终于转了转头,头一回给了黎麦一个认真的正眼。
只见小丫头微微挑着眉,乌灵的眼眸转动着,从眉梢到唇角都憋着一丝较劲的笑,竟没有一点新寡妇该有的悲伤,恍若本该干枯在野地里的一朵花,这会儿却开出了神采飞扬的生气。
徐镇江一时有点恍惚。
趁这个当儿,黎麦也将徐镇江的脸看了个清楚:原来竟不似他声音那般透着沉稳老练,这是一张颇为年轻、非常具有阳刚之气的面孔——麦色肌肤,长眉星目,睫毛却是长而微卷,像现在这样向下看她时,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铁汉柔情。
黎麦胸腔里“咚”一声,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可对方那宽厚的胸膛将她眼前挡得满满当当,连个能转移目光的地儿都没有。
黎麦用力搓了搓脸颊。徐镇江心里痛骂自己怎么能这样盯着人家一个寡妇这样看,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接下来,俩人同时开了口:
“徐队长……”
“你家的窑洞……”
黎麦咳了一声,说:“徐队长,您先说。”
徐镇江深吸一口气,不自然地说:“作为赔礼,我带着镇河,给你把窑洞修整一下吧。”
黎麦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徐镇江解释一样地说:“是这样,你这窑本来也不是蔡家的,是以前村里收粮用的,也有些年头了。后来漏水,就借给了蔡瘸子住,一直也没修过,怕哪天塌了砸到人,你看要不……”
黎麦早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行行行,那谢谢徐队长了!”
——她正发愁那口破窑该怎么整治呢!
徐镇江欲盖弥彰似的,又转向周围一圈人儿,交待说:“一队的,下午跟我把麦地收拾了。今儿活不多,忙完了我就领着镇河上蔡家修窑去。”
一队的几个大小伙子嘻嘻哈哈,推推搡搡,瞅着黎麦说:“行!那俺们也跟去,给你跟镇河搭把手?”
徐镇江脸色一沉:“都跑去一个寡妇家,像什么话!还不干活去!”
几个小伙子给他吓得一支棱,撒腿就跑了。显然“徐队长”在一队里还是蛮有威望的,但黎麦还是希望,他能不能不要老一口一个“寡妇”地把她挂在嘴上啊?
总听着怪怪的。
黎麦撅了噘嘴。她身后,一直微微张着嘴、摇摆着脑壳来来回回看她和徐镇江的那个小傻子,终于又反应了过来:
“我、我也去!”
徐镇江盯了他一眼,说:“修窑是个重活,你干不来。”
小傻子急了:“我、我会扫地!”
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扫地的动作,冲黎麦笑得憨憨的。
黎麦不知道小傻子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少年有些削薄的身板摇摇晃晃裹在破旧的大袄里,腰身上有一处破洞,被四月尚冷的风灌了进去,他打了个哆嗦。
黎麦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怜惜。她忍不住问:“你冷不冷?”
小傻子赶忙使劲摇头,耳尖儿冻得通红,嘿嘿地傻笑,好像又不会说话了。
徐镇江本来长腿一迈,已经走远了几步,听此又折返回来说:“你衣裳要是破了,就拿到我家,让我娘给你补,别老跟个寡妇勾勾搭搭的。”
小傻子慢吞吞“啊”了一声,眼珠开始茫然打转,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
黎麦怜惜的心情才持续了两秒钟,立刻就又被愤怒给打败了:这位徐队长能不能!就能不能说句人话!
正想喊住徐镇江理论一番,忽而想起来人家还要帮她修窑的,怒火瞬间平息了——那算了,这下她还欠人家一个大人情呢,那就当没听见吧。
黎麦于是只好将她放在树根底下的被子卷巴卷巴,塞给了小傻子:“喏,这是你的被子,谢谢你!天冷,你拿回去盖吧。”
小傻子抱着被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看热闹的人早就跟着徐镇江散去了,窑口前复又清冷下来。黎麦叹了口气,找了个地头坐着,看着下头梯田里忙忙碌碌的人们,沉思了半晌。
现在她对这里的情形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这村子叫徐江村,大约是因为劈村而过的那条小河叫做徐江河,这村里多半都应该是姓徐的;徐江村里,一大队的队长徐镇江很有威望,也是个颇为古板、注重风气教条的人,简直跟她这“小寡妇”的身份格格不入。
黎麦咬了咬唇。
徐镇江说到做到,午后太阳开始西归时,他果然拎着徐镇河来了。
徐镇河还是那副混球样子,跟在他哥身后翻着个半白不白的眼,嘴里叼根草,走得吊儿郎当松松垮垮,差点被一块土坷垃绊住脚。他哥回头瞪他一眼,他赶紧板直身板走着,甚至还冲黎麦像模像样地问了声“你好哇?”
黎麦懒得理他,非常有礼貌地先给徐镇江端上了杯水——杯子是用一片大树叶裹卷起来的,她实在找不到像样的家伙什来招待人。
“徐队长好,徐队长辛苦了。”
黎麦笑得甜甜,打完招呼才觉得这话说得气氛不大对,好像徐镇江不是来帮她忙,而是来接受她检阅似的。正斟酌措辞准备再来一遍,徐镇江已经冲她一点头,径直进了那口黑咕隆咚的破窑,哗啦咣当地上了手。
啧,果然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
黎麦跑前跑后给徐镇江打着下手,中间还要绕开不停挡路添乱的徐镇河。不大一会儿,她就跑出了一身细汗。
徐镇河拉开嗓子唱起了山歌,而里头的徐镇江,因为干得热火朝天,竟一时忘了自己是在一个“寡妇”家里,一把脱了身上衫子。黎麦提溜着簸箕进去时,正碰上他刚摘了身上衫子,扔出窑洞外,免得被土渣给蹭破了。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有余晖斜斜地直射进窑洞,正好打在徐镇江身上。
他正把堵在角落里的一堆黄土圪瘩弄走。黎麦进来时,正好瞄见他宽阔脊背上,薄薄一层肌肉一张一弛,绷出结实而利落的线条。
还没来得及目瞪口呆,他又转过了身,紧实漂亮的上半身整个被余晖打成金铜,几滴汗水从他喉结滑到脖颈,又从脖颈滑到胸前,又从胸前……
黎麦适时地收回了目光,捂住眼睛装模作样小小尖叫了一声,努力抑制自己不要从指缝里偷看——
她虽然也算是阅过时尚杂志中无数男.色之人,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真实美好的肉.体!
那件衫子正好落在她脚边。徐镇江呆成了一座雕像,喉结滚动几下,从耳尖到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红透了。
外头正在扒拉土渣的徐镇河不失时机地拉了个高调:
“妹妹的眼睛像把火——”
“烧进了哥哥的心窝窝——”
黎麦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立刻又故作娇羞地收住了——徐队长要是听见了,能当场拆了她扔进徐江河去。
没想到这一声落在二十六年的人生中头一回如此尴尬的徐镇江耳中,就成了恼羞成怒的哭泣和控诉。
徐镇江手忙脚乱地把衫子拿回来,往身上一套,结结巴巴说:“对、对不起……我真不、真不是那个意思!”
黎麦觉得这个铁汉突然羞臊着实可爱,于是坏心眼地逗他,捂着脸嘤嘤嘤道:“那你是哪个意思?”
徐镇江更结巴了:“反、反正不是……不是那那个意思!”
一咬牙,又说:“那要不……你……你去大队里告我也可以!让徐三叔他们给你个公道……”
说着,就捏着拳往外转身,打算去“自首”。黎麦没想到他这么死心眼,赶紧“哎”了一声要跑去拦他——徐镇江步子迈得太大,她得小碎步跑过去才撵得上。
没想到着急过了头,人一时没拦住,倒是脚下踩上了一溜才被徐镇江刨出来的夹着石子儿的黄土,一头栽到了人家背上。
更甚的是,当黎麦捂着脑袋眼泪花花地抬头时,又正看见小傻子大张着嘴站在洞口,手里捧着的什么玩意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把徐镇河也给引得抻头抻脑地看了进来:“啥?什么玩意?哥,你脱衣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