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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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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她时常笑,眉眼宛若星辰。
      “荣世子,此般大雪天,你为何不进殿里?”那年他八岁,她十二岁。
      他没有回话,她也不恼,想把手上的暖炉塞给他。
      他没有接手,她展开一抹笑,可笑却不达眼底,“荣世子,这天冷,小心染上风寒。”
      “收回去,”他把暖炉推了回去,“你是哪家姑娘?”
      “谢家。”她歪头一笑,微微俯身施礼,“荣世子快些进去吧。别让老王爷担心了。”
      他没有计较她怎么会认得他,也没有计较她会来同他说话。
      他目送着她奔向她的母亲,亲昵地挽起谢夫人的手,隐隐约约听见她在讨要母亲的嘉奖。
      “母亲,我同他说了...可他连暖炉都不要...”
      看着她慢慢走远,消失在眼前。
      她是长安谢氏的嫡小姐,他是荣王府的世子殿下。
      2
      那年他十岁,她十四岁。
      这个春天,皇帝下了一道圣旨。
      一纸婚书,命她嫁给当朝太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谢氏有女,蕙质兰心,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谢昭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太子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皇帝的这道圣旨从未与人商量过,说下就下,让谢家措手不及。
      谢家从未与天家结过秦晋之好,也从未想过要把自家女儿嫁入天家,把她送进金丝牢笼。
      “谢昭,你可愿嫁?”谢丞相问她。
      “父亲,女儿有选择吗?”谢昭脸上依旧带着笑,却也看不出是喜是悲。
      “倘若你不愿,那爹就为你抗旨。”谢丞相盯着带笑的眉眼,心中酸涩。
      谢昭是谢家嫡系独女,这纸婚书,关系着全族的性命。她爹敢拒绝,她却不敢。
      如果驳了圣上的颜面,惹得龙颜大怒,连累了九族性命,谢昭又又什么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她晓得,父亲也是一时之气。圣上亲下的旨,又有谁敢违背呢?
      3
      那年他十一岁,她十五岁。
      她如期嫁入了东宫,成为了皇太子妃。
      他不知道她是否是真的愿意嫁,只是那日,他站在酒楼上,看着风吹起轿帘,他瞧得她的脸上没有笑了。
      太子十里红妆迎娶了谢氏女,长安城中每家姑娘都艳羡此般的风光大嫁。可她似乎并不欢喜。
      她已变成皇太子妃,他仍是荣王府的世子殿下。
      那日大婚,他跑去东宫吃酒,喝得半醉,借着酒意摸到了太子的寝殿。
      他透过红幔,看见她一身大红嫁衣,衣上绣着凤凰,头上的金钗步摇衬得她万般娇媚。
      他趴在侧窗,看着她的侧影。
      “殿下,看够了该回去歇息了。”她知晓是他,寝殿四周没有侍卫,也不知这是不是东宫特有的规矩。
      “你欢喜吗?”他问她,他好想知道,她怎么会情愿嫁给太子。
      “欢喜,有何不欢喜?”她偏头看向他,露出与往日一般的笑容,透过层层珠帘,望向他眼底,“殿下,注意分寸。最后一次了。”
      他冲她举起酒壶,“祝你,相守白头,不相离。”
      “不必了。”她心里说。
      不必,不必祝福新婚。不必祝福她与太子。不必。
      4
      那年他十二岁,她十六岁。
      秋猎场上,她救驾有功,封了诰命,讨得圣上的一个赏赐,还不知如何兑现。
      那一年是他最后一年待在长安。
      荣王府早已没了往日峥嵘,似是命数将尽的耄耋老人,奄奄一息。
      圣上授了他将军虎符,命他领兵南下出征。
      出发前夜,他溜去了谢丞相府,留了一封信给丞相夫人,感念昔日恩情。
      他父母早逝,皆是死在抗敌战场上,是荣老王爷将他抚养长大,教养成人。他不记得父亲母亲的模样,他从未见过他们的画像,也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有关他们的只言片语。
      幸而丞相夫人与他母亲是闺中密友,夫人看他年幼,每逢佳节良辰,时常遣谢昭去看他,时而送点心,时而送字画。谢昭也领着父亲的命令,教着他些处世为人之道,教他如何在官场周旋,教他如何揣度圣意,教他如何开怀一生。
      夫人泪眼婆娑,抚过他的面颊,“可怜的孩子,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会保佑你,大胆去吧。”
      他不知,他出征那日,她从东宫中逃出,站在城楼上,吹响了《将军令》,巍昂高亢,催人泪下。
      她心中默念,“祝你,得平安,得凯旋。”
      5
      他和她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时年,他在南疆抗敌,她侍奉储君侧,来回传兵书的人只寥寥提过几句。
      皇太子妃温婉贤淑,才智过人,为君分忧,寻得治疗疫病的法子,想得治水的方法。让储君在圣上面前大放异彩,百姓人人皆道,太子与太子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伉俪情深。
      又一年,他遭人陷害,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他有口难辩,只是想凭一次次前进杀敌,来证明自己的衷心。
      太子善妒,觊觎他手上的兵权,不知第几次交锋,终于,他没能等来援兵,就死在南疆前线战场上,阖眼前晃过她着玄色衣装的样子,衬得她的笑容越发明艳。
      他想,死后定不要去喝那孟婆汤,他要将有关她的记忆带入轮回,下一世,还要遇见她。
      死前耳边似乎又响起她的话,“荣世子,即使身陷沟壑,也要仰望星云,不惧不退不弃。”
      6
      他战陨的消息很快传回了长安,有人欢喜有人忧。
      太子喜形于色,觉得把兵符掌握于手,一切胜券在握。可是无情最是帝王家,老皇帝还没断气,又怎么会把虎符实权交给储君呢?
      她知晓他战死的消息,每天想着法儿要进宫面圣。她想要去皇帝面前替他鸣冤,她手里尽是太子勾结乱党的书信证据,她不想他身经百战,所有的功勋卓绩全部被小人所毁。
      她心有郁结,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每日只靠汤药吊着一口气。
      最后,她翻出旧日救驾有功讨来还未兑现的赏赐去面见圣上。她将书信一封一封呈在圣上面前,想要为他沉冤昭雪。
      太子为掩罪行,抢先发声,道她与朝臣暗度陈仓,意图谋反,而他是她想助之人。
      皇帝虽老,但也心如明镜,闭口不提这桩是否是冤假错案,只道,看在他战功累累,便也还是用荣王世子之礼安葬吧。
      可是时间已久,不知他的尸骨是否安在。
      朝堂之上,她闭上了眼,这长安还能留得几日在,还能有几日繁华,百姓还得安乐几日,她都不想再知晓了。
      7
      她好累,她想离开,她不知接下来为谁而活。
      一抹鲜血从唇角流下,积郁成疾,她操劳太多,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到死她都不曾知道她为了什么而活,是为稳定朝纲,还是为辅佐储君,是为天下百姓,还是为谢家百年根基,是为皇室,还是为他。
      母亲让她关爱着荣小世子些,是为了旧交故友还是为了权谋,她不得而知。谢家把她嫁进天家,是为了光宗耀祖还是为了一整个家族的活,她也不知晓。
      她活了二十二年,却丝毫没有明白过一刻。
      如果说最让她欢喜的,是未嫁入天家以前的潇洒恣意,以及与他遥遥相见的日子罢。
      8
      又是冬天,北风料峭,地上结着薄薄的霜,天空飘着雪,很像千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一天。
      “谢昭,你相信轮回吗?”他站在古城楼上,俯视着城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你相信嘛?”她抬手接下一片雪花,随着掌心的温度化成了斑斑点点的雪水。
      “我相信的。”他转头看向她,眼前的女子和千年前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少了过去的温婉,多了几分俏皮。
      现在的她也没有那种不达眼底的笑了,她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肆意妄为,活得通透干净。
      “老古板,你信便就信了,与我说做什么?”她呛了他一句,“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无神论者。”
      “我晓得的。”他只是很想多跟她说说话,可是似乎找不出话头。他不想像千年以前,相识十年,却只说过寥寥数语。
      谢昭察觉到他一直看着她,却又不说话,心下变扭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喜欢看她,却又觉得好像本该这样。
      9
      前世,她长了他四岁,这四岁宛若一道鸿沟,拼了命想要迈过去却做不到。她教会了他许多,独独没有教过怎么忘记。
      今生,他长了她四岁,那么,他便就先来寻她,把她放在身边,哪怕还如千年前遥遥相望,心里也是欢喜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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