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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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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阶段的培训筛选下来,葛燃没能留下。
跟他一个宿舍的七个人留下来两个,剩下五个都在聚堆收拾行李,见他过来招呼了两声又低下头。
培训机构给的走人期限是今天晚上以前,葛燃没忙着收拾,靠在墙上慢悠悠地收集意见:“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没人理他,过了一会对面下铺的夏一支棱起腰说:“我爸安排了,回去上学。”
夏一是宿舍里年纪最小的,人热情,跟年龄相仿的葛燃关系最好。
葛燃想想自己一塌糊涂的成绩觉得效仿不来,干巴巴地回了句加油。
这句加油说完,没人讨论,气氛顿时冷了回去,只能听见收拾行李的声音,过了一会,有人拎着箱子站起来,在关得不紧的门前站了会就开门走了,滚轮的声音随着他走远变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那天天气很好,楼下卖鸡蛋灌饼的大婶收摊之后就靠在椅子上悠闲地晒太阳,正是午餐时间,不远处美食城的辣气远远飘过来。葛燃感觉有点儿茫然,他昨天跟家里人通过话,说是一切都好,老师很欣赏努力的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全是报喜,紧挨着今天就让人开了。
葛燃从小卖部借了把椅子来,搬到大婶旁边,相对无话了一阵,大婶拍拍他的肩问:“明天还来吃鸡蛋灌饼吗?给你免费加个肠。”
“可能不了吧。”葛燃翘起二郎腿,笑笑。
没了培训机构提供的八人宿舍,葛燃一时间找不着能住的地方。
酒店住不起,要省钱,小宾馆满了,只能躺在公园的椅子上凑合一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翻身爬起来检查,包不仅没丢身上还多了条旧毯子,他傻笑一下,感叹了句世上还是好人多。
培训机构的通知发的紧急,听八卦说是资金上临时出了点问题不得不提前赶人,手机昨天下午就没电了,充电线塞在旅行包侧面飘逸地甩,一整天下来居然没被谁摸走。
家里更不能联系,他清楚家里状况不好,一向报喜不报忧,想到父母六十多岁还在隔壁县忙东忙西,葛燃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兜里的手机随着他走路的节奏在外衣兜里晃,这个点儿上早餐摊都出来了,煎饼果子杂粮煎饼酱香饼烤冷面啥的,长长一条路飘满面香味。
摸了摸衣服,还剩大概五百块,是他准备回家的路费,还有一张银行卡,有一千块左右。葛燃咬咬牙,摸出一张零钱放进卖杂粮煎饼的大爷摆在摊旁边的桶里。
大爷一脸茫然:“小伙子你这还差一块。”
七块一个杂粮煎饼,抢钱呢?他嘟囔一声,后面有人排着队不好直问,又摸了一块钱放进桶,大爷可能有点儿良心不安,颤颤地又在他的煎饼里夹了块小小的鸡排。
饼挺大,很踏实,一个下去感觉肚子怪撑,葛燃有点儿理解七块一个饼是为什么了。
葛燃纠结了半天,还是找到路边的小店向售货员借了充电板,迎着后者一脸“白嫖**”大咧咧地蹲在货架旁,脸上写着不要脸三个巨字,偏偏生的好看,一双瑞风眼扫过去,饶是赶人经验丰富的小姑娘都红红脸没说什么。
充了快半个小时,小姑娘还是没忍住把他轰了出去,葛燃看了一眼电量,百分之五十,觉得相当满意,趁店里没人给她跳了遍练了挺久的男团舞。
没等小姑娘被帅到尖叫,他扭头走人,握着有些过热的手机,硬是在如此绝境中有点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被标记为骚扰电话,还有一个是他爸。
葛燃拨了回去。
那头过了一会才接起,人声嘈杂,机器声有节奏地响。
“你在厂里?”葛燃忽略周围人奇怪的眼神大声问,葛老头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葛老头手下应该是没停,声音模糊地嗯了一声就没话。
“那我妈在忙吗?”葛燃犹豫了一下又问,他记得今天葛母休假。
“没。”葛老头回答,顿了顿又大吼:“给儿子打电话,现在就挂。”葛燃没来得及问,那头传过来一阵忙音。
他又给自家老妈打过去。
葛母这会在看电视,电视剧刚到片尾曲,声音放的很大,葛燃从电话里辨了一下说:“妈你在看那个宫斗剧啊?”
“是,儿你咋啦。”那头笑着说:“我看那个珍妃娘娘演的不错,现在的小年轻可了不得。
“哦。”葛燃沉默一下,想着怎么把他被辞退了这句话委婉的表达出来,想了半天说:“我这边出了点问题。”
葛母那边也静下来,电视声音被调低不少。
“那你想回家吗?”葛母笑着开口:“你爸一开始也不支持你跟那个什么老师走,你想怎么样?”
葛燃攥紧手机,培训的三个阶段里每个老师对他印象都挺不错,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客套话,从前天的紧急通知到昨天离开跨度太大,他感觉自己原本在舒适区然后被狠狠推开了,这种感觉不好受。
喜欢演戏,喜欢唱歌,喜欢跳舞,这些喜欢不是假的。
“我想再试试。”最后他还是把手握成一个拳头坚定道:“唱歌跳舞我没那么擅长,但是我喜欢表演。”
“那你准备怎么做?”葛母笑着问:“不打算回家看我和你爸吗?”
葛燃感觉到了隔着电话的一股委屈劲儿,还是说:“不了。”他往前挪了两步,从打电话开始一直站在一个地方,腿有点麻:“我等会给以前的表演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他知不知道最近的影视城,我想进去当群演。”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别告诉我爸。”
“行,不行了就回来。”葛母也没反对,语气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但葛燃感觉她不是很赞成。
葛燃挂了电话,登上微信找到他妈的名字,发了句:爸妈,想你们了。
发完那句话之后他突然觉得相当不好意思,关掉手机找了个小宾馆钻进去。
上午退房的人挺多,从里面出来多半是成对成对的男女,葛燃挤进去,交了两个小时的费,打算靠着软垫子睡上会。
把包扔下,背上从麻木逐渐有了知觉,坐在软软的床垫上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一点儿真实。
小宾馆条件相当中等偏下,一股潮湿怪味,灯也是用久了,亮起来的样子很有年代感。
到这个时候葛燃才开始捋到底发生了什么,打电话时强撑起来的嘴角一秒就压下去,无助感瞬间疯狂肆虐,他靠在泛黄的枕头上,几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下来。
最后是手机铃声把葛燃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点开锁屏,本来感觉浑身没劲,仔细一看已经十二点,比跟老板说好的俩小时已经超了一小时,顿时清醒了。
打电话来的是葛老头,估计刚吃午饭。
葛燃拨回去,葛老头应该在等,一下就接了。
“你妈给我打电话了!”开门见山。
葛燃一哆嗦,心说老婆子应该没那么多话,本来心一横都打算开口承认了,听见那边又说: “跟着老师好好学!听你妈说你表演老师很喜欢你,别辜负老师!”
一摸脖子,全是汗。
好家伙。
“那必须的……是吧爸。”他声音有点儿颤,相当心虚:“一定给咱县争光!”
葛老头似乎察觉到了点儿什么,问说:“你怎么……”了字刚出口了一个l,葛燃打断他:“我们要练舞了,晚上聊!”说着果断按下挂断,抱起行李一路跑到前台。
前台小妹好像不是前几个小时那个了,但笑容还是一样真里掺假。
“你就是那个订钟点房的帅哥吧。”她确认道,真里掺假的笑容又掺了狡黠,列成统计图大概是五比四比一:“晚了一个小时,麻烦补交费用,还要多交百分之二十房费。”说着小妹伸出手示意。
葛燃感觉自己被坑了,想发火,往左一瞥发现规定里真有这条。
“算我倒霉呗。”他补了一百,小妹找钱,这一觉睡得没啥脾气,昨天一晚上下来的那点儿腰酸荡然无存,除了醒来时枕头边无意识的泪痕外都叫人心情大好。
走到门口,遇见一个熟人。
夏一看着是刚路过,手上还拿着一根只剩一口的老冰棍,葛燃凑过去,现在正是晚春,还有点冷意,他开始有点儿担心叼着冷饮的小屁孩会因为着凉拉肚子。
“真是你啊?”夏一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啃掉冰块,隔着老远精准把木棍扔进垃圾桶:“燃哥吃午饭没啊?”边说边拍拍葛燃肩膀,一副哥俩熟的样子。
葛燃知道夏一自来熟,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下来:“没吃呢,你请客不。”
夏一愣住,有被这明目张胆的蹭饭震惊到。
“开玩笑的,平摊呗。”葛燃冲他眨眨眼。
“平摊请客都一样。”反应过来之后夏一噗嗤笑出来:“我说呢以前咋没发现哥你这么厚脸皮,没事儿,我约了我哥,他请客的,不多你一张嘴,大不了你的份我买单。”
葛燃竖大拇指:“好兄弟!”
路上葛燃给以前的表演老师拨了个电话,没通。
夏一要吃的是麻辣烫,店家新开,离小宾馆不远,到了之后他的朋友已经在麻辣烫店门口很显眼的一棵树下等着了,站姿很正,一看就是被练过的,头也没因为看手机而低的太过,放在人群里也十分出挑。
今天的太阳没昨天出的大,徐徐清风吹得一树叶子哗啦哗啦响。
“彭哥!彭哥!”夏一拉着葛燃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很兴奋地喊。
那位彭哥听见声音把手机塞进裤兜,站姿稍微放松了点,一张脸完整的露了出来。
葛燃粗略一扫,给了个评价。
属于那种乍看一般,但是越看越顺眼的脸,大圆眼睛挺鼻梁相当招人喜欢。
二人直直对视,试图用眼神交流,场面一度尴尬。
“你好,我叫葛燃。”犹豫之后,葛燃开口介绍道。
“彭滕。”彭滕伸出手,礼貌性地和葛燃握了握:“夏一带着你来吃垮我的?真要谢谢他。”
葛燃笑起来,眼睛弯起。彭滕的手凉凉的,很舒服:“我也要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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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初次见面是葛燃回忆里彭滕少有的一句客套,还写进了书里。
彭滕后来翻到那一页,解释说这句话不是客套,明明是认真表白。
他不会忘记握手那一刻自葛燃眸子里迸发出的神采,热烈似火焰,自由如飞鸟,被刻在属于彭滕记忆的任何一个角落,随着时光流逝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大写加粗。
不是逆光而来,不是踏光行过。
而是光芒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