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录》何求他人折

35、第 35 章

　　“今日帮主未取那蛇鼠首级，如此妇人之仁，他日如何能斩首贼子。”
　　“农人作乱在先，我若助其为恶，便是成了罪人。”

　　宫自楷冷笑一声：“夺不回江山，才是罪人。”
　　梵惊鸿无言以对。在昔日的王府第一高手面前，无论是剑术还是谋略，自己都相距甚远，更何况宫自楷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于皇室有存续血脉之德，因此这些年来，对于宫自楷的训导，梵惊鸿极少违逆。然而今日伏清的冷静镇定与观察入微令梵惊鸿自惭形秽，也让梵惊鸿从血海深仇的阴影中短暂地抽离出来，清醒意识到当朝统治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堪。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看这舟是否精良稳固，能否于湍急飞浪中逍遥以航，只需看这舟是如何待水。官府重视农野，爱护妇人，得民心方能定江山。尽管心有不甘，梵惊鸿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昀朝在昱辛的统治下，已非当初荒淫浮奢的樊朝可比。
　　正因今日有所感悟，梵惊鸿回到客栈后，便立即将所见所感告知了宫自楷。本以为宫自楷会钦佩伏清的气度，不料宫自楷听完便冷了脸，有了这番对话。
　　见梵惊鸿仍是不语，宫自楷又道：“伏公子为人敦和，却是才慧有余而术略不足，做得了文人墨客，坐不成庙堂高权。帮主，这已不是你第一次受他影响，复兴大业，万不能断送于无用之慈。”
　　听宫自楷如此轻贱伏清的才能，梵惊鸿道：“伏清有仁君之德，如今也是我和光会中一员，还望先生不要心存芥蒂。”
　　梵惊鸿对伏清事事上心，宫自楷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如今两人因伏清不和，宫自楷严声道：“此人身世迷离，敌友难辨，仅凭几面交情便视他为亲，来日他若反手加害，如何能防？宫某直言，伏清言谈举止，绝非小户出身，模样亦与昱辛有几分神似，难保不是昱辛在外风流的私生子。他若将和光会的行踪上报昱辛，朝廷想剿灭前朝势力，易如反掌。”
　　宫自楷言辞激烈，却字字诛心。伏清的身世确实成谜，且曾阻拦过自己与朝廷作对……梵惊鸿问道：“伏清神似昱辛，先生之前为何不说？”
　　“他若是昱辛私生子，昱辛定会命他探清前朝所剩的全部势力，通过我们找到聂长生等旧臣。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流淌着你母亲的血，乌孙贺略纳王族的血。如今乌孙正大肆作乱，若你联合乌孙，昱辛便能一举掌握所有动向。藏得越久越深，才能一箭双雕。”
　　听到这里，梵惊鸿脸色已变。宫自楷有些得意，又继续说道：
　　“然而叛徒一旦被认定为叛徒，也就成了我们反制昱辛的棋子。我们同样可以利用他谎报实情，甚至以他为人质。”

　　次日清晨，四人整装离开丹宁，前往嵩金。
　　相传当地“金银遍地，积如嵩山”，因此取名为嵩金。嵩金商贸发达，制造先进，朝廷御用的金银丝织，有三成便出于此。四人来到嵩金，一方面是为了走近路前往兰陇，更重要的是想在此地置办军需，充实和光会的物资械备。
　　然而四人刚一进城，城门便在身后封锁了。
　　城卫环绕，示意城门的车马全部停靠，逐一搜查。梵惊鸿向一名商贩询问道：“突然封城，可是城中出了什么变故？”
　　那商贩重重叹了口气：“城中近来一直不太平，从共明城广陵镖局来的几趟大货被劫，送镖的老师傅全被分了尸。本来送镖常有意外，也就罢了，可这凶手连皇上的亲信也不放过，将王爷一家杀了个干干净净，皇上龙颜大怒，这不就封了城。这生意呀，是没法做喽。”
　　若只是求财，劫几趟货便够了，如此嚣张杀人，全然不将皇亲贵胄放在眼里，可见此人所求并非钱财。且无论是广陵镖局的镖师，还是王府门下的侍卫，个个都是经过训练的高手，想要分尸灭门，此人武功绝非等闲。
　　段一念道：“广陵镖局向来为善，并未结下什么仇家，运送的大多也是些寻常商货。前些日子五皇子无枭下访，现在镖师和亲王遇害，想必运的货物是与朝廷相关。”
　　四人正思索着凶手的身份，前方忽地传来城卫的呵斥：“把你这面罩给我摘了！”
　　只见城卫身前站着一名头戴面纱的紫衣女子，腰若纨素，环佩长弓，俨然一副女侠装束。见这女子不肯揭开面纱，城卫起了调戏之心，伸手便要扯下，却被女子反手一擒，稍一用力便能将城卫的小臂折断。
　　“我这面容太丑，你可见不得。”
　　说完，紫衣女子松手将城卫推开。城卫吃痛大叫：“哪来的婆娘，敢和官府作对！”
　　“搜完了么？我还要赶路。”紫衣女子正要离开，却被一众城卫拦住，眼见一场交斗便要展开。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白金折扇横空飞来，女子抬弓格挡，那扇子便又回到了主人手中。
　　众人纷纷向那扇子的主人望去。只见城头上翩然立着一名男子，正笑吟吟摇着折扇。
　　“是任公子！”
　　人群因这男子的出现而躁动起来。此人步法轻盈，飘飒如风，一飞身便从城墙上来到了紫衣女子面前。
　　“容貌事小，追凶事大，姑娘还是取了面纱，图个安心罢。”
　　此人谈笑风流，灿若朗星，看上去只道是花间常客，名门公子，然而适才一番招式已暴露了他江湖中人的身份，段一念道：“灵鹤风影步，此人是擢星道人的弟子。”
　　紫衣女子见来者不俗，自己纠缠下去也占不了上风，便取下面纱，冷笑道：“这下可看够了？”
　　方才这紫衣女子说自己面容不堪，难以示人，可面纱之下，分明是惊艳娇容，再定睛一看，这女子五官深邃，眼眸碧蓝，竟是西域来客。
　　任公子见了真容，反而疑心更甚，然而女子的行囊已全部搜查，毫无所获，也只得放她离开：“姑娘如此容貌，岂会作出那恶贯满盈之举，是在下冒犯了。”
　　紫衣女子轻蔑道：“公子欺负一介女流，看了我的真容，可否也告知名姓？”
　　“姑娘言重了。我姓任，名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