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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二朵野蔷薇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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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痛他从不会诉说给禾圣白听。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凉,偶尔也会飘一两场雪,但大都是小雪,只是这两日凉的刺骨了,大概昭示着暴雪将至。
自打从医院里回来,禾圣白便不大爱出门,他喜欢南方的暖,在北方时,一入冬便总要缩在屋子里。
是夜,禾圣白侧躺靠在床头,手里翻着本书,浴室哗啦啦流着水,沐浴露的清香缓缓飘入他的鼻腔,他有些心不在焉,双指下意识地摩擦着书页。
他没等很久,方之南便从浴室内走出,在他身旁坐下,细长的双目注视着他,悄无声息地勾引着,那目光柔和的仿若波纹,在他心中荡漾。禾圣白丢下书,握住方之南的手。
方之南侧了侧头,背对禾圣白,轻柔的发丝上打着光圈,略显寂寥,“韩烁,你跟我缠上了,永远都要跟我缠上,这辈子还有下辈子,还有更远的以后。”
他说的风轻云淡,不见波澜,让人实在猜不出是如何个意思,是个玩笑还是郑重其事。
等了半响无人应,方之南耳尖动了动,回头瞟了一眼又背了过去,原跟禾圣白勾着的手指扭成十指相扣,拽的紧紧的。
“你……”他欲言又止,再开口时便显得惴惴不安,“你为什么看着我,却又不肯同我说话。”
此时的方之南更像是另一个人。禾圣白先是一瞬的恍惚,一怔后涣散的双目才逐渐有了聚点,“嗯……好。”
他抬手抚上方之南的后背,带来酥麻的感官,引得方之南不住地往前瑟缩,消瘦的肩胛骨微微硌着禾圣白的手掌心。
他好像希望禾圣白靠进,又好像不希望,似乎既渴望,又恐惧,每每接触总会有些逃避。
禾圣白的目光停留在方之南空荡的衬衫上,自后轻轻将他环抱,侧颊蹭着他的耳畔,双臂环着他的腰身,粗糙的掌纹下,方之南肋骨的触感竟也是那样清晰。
他真的很瘦,瘦的不成样子,我想把他养胖。这样的念头在禾圣白的脑袋里划过,他紧了紧手臂。
“你……”这突如其来的热度让方之南的背肌倏地绷紧,喉头更是一哽,呼吸也杂乱无序。
后背也许比前胸离心脏更近。方之南想。
对他而言,禾圣白就像是嘴里发炎的创口,疼,却总忍不住想舔一舔。
嘴里的创口理不理会早晚都会愈合,是唯一受伤却不留疤的地方。大概如此,方之南才会疼也要靠近。
他渐渐放软了身体。
禾圣白微凉的手伸到了其他地方,在方之南的身上引起阵阵战栗,没片刻这清瘦的人便躺在了他的身下,纤细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语调发颤,无助地说着,“我爱你。”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大脑不出现禾圣白的身影,这让方之南很无助,因为他的世界正在被另一个人占据。
禾圣白说:“我也爱你。”他和方之南四目相对,认真且深情。
方之南仰头凑近,细密的吻落在禾圣白的唇角,他听的很开心,可这话他不信,不信也依然很开心。
身上的扣子被逐一解开,方之南的余光看到了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他多了些惧意,无声地躲进禾圣白的怀里,探手去解他的裤子……
做不好的事方之南会一遍遍去做,得不到的东西也会去一遍遍争取,就算走错了路也要闷头走下去。他从不是个会转身的角色,和苏清尘一样,而这个少年却只在百年前短暂的存在过。
京城景致最佳的院落,一入冬红梅便开满园,隔老远便能闻到阵阵花香,频频引人驻足。禾圣白很喜欢这里,苏清尘大概是因为他也喜欢过这里。
那一年他们刚从江南来到京城,从南到北,一路跋涉。苏清尘身体不好,禾圣白便一路轻车缓行,游山玩水,行了二月有余才到了京城,不日便下起了雪。
苏清尘生在江南,此生头一次瞧见鹅毛大雪,难免有些激动,禾圣白便由着他的性子,让他在院里玩耍。
苏清尘言笑宴宴,边堆雪人边诉说着自己的心愿,“我想能一直跟着少爷,永远都在少爷身后,这辈子还有下辈子,还有更远的以后。”
不知道是哪个小厮跟他说堆雪人能实现心愿,堆得越大愿望越能实现,他就这样傻呵呵地堆了半晌,手指冻得通红,嘴角的笑容却是很甜。
苏清尘也是禾圣白的小厮,可身上穿着白狐狸毛做的外衣,内里的长衫是京城新时兴的款式,和院子里的其他小厮们都不同,更像是主人家,不像是卖身过来的下人。
禾圣白斜靠在檐下围栏旁,手里转着一枝红梅,嘴角浅笑。视线锁在院中人的身上,偶尔看一看那冻得通红的细指,眼中划过一抹担忧,“为什么要在我身后,跟在身边不好吗?”
似是看他答应了,苏清尘笑容更甚,双目弯成月牙,美目宛若盈盈一水,说的理所当然,“少爷是少爷,是世上最尊贵的人,清尘得少爷赐名,能在身后相随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怎么能妄想走在少爷身侧呢。”
他眼眸微垂,“这种事……清尘想都不敢想。”细听下便能发现这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欢愉。
那时的禾圣白却没有发现。他走到少年身旁,将他身上的衣服裹紧,搓着他红通通的手指说道:“有愿望应该找我来许,何必堆雪人,我答应你,以后我的身侧都留给你。”
这一幕幕在禾圣白面前闪过,他看见了自己对少年的宠爱,看见少年瞪大了双目,水汪汪的眼睛衬得整个院子的景致更加精致,细长的眼尾藏着希翼,他想看清少年的脸,可少年却侧了过去。
记忆里,他从未宠爱过苏清尘。
“都说将军有一名小厮是自江南带过来的,如水一样温柔的人,当属京中第一美男,果然名不虚传。”
赞叹声自院门外传入,禾圣白十分讨厌这声音,他看向那即将出现的身影,想要确认是谁,可眼前的画面扭成了漩涡,将他硬生生吸入,扯痛他的骨硌。
禾圣白心头一紧,自梦中惊醒,额上出了一片的冷汗。他坐起身,扶额平复了片刻。
原来当初是他承诺的苏清尘。可他记不起,还有那声音他也不记得是谁。禾圣白眉头轻皱,神情略有些凝重。有什么事在隐瞒着他发生,或者已经发生过了。
感受到身侧一凉,方之南立即便醒了,他撑着酸痛的腰坐起身,转眼便瞧见禾圣白一头的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暖气太热了吗?”说着,他便赤脚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开了道缝。
冷风一吹入,冻得方之南缩了缩,空荡的衣服被吹的老高,身后一只手立时将窗户关了上。
“我不热。”禾圣白笑了笑,将他搂入怀中,驱赶走他身上的凉气,“我只是做了个梦。”他竟下意识地觉着方之南的身体并不是很好。
“你也会做梦啊。”方之南紧紧地贴着禾圣白,埋头在他颈窝,闷闷道:“我也总做梦。”总梦见很久远,很不好的事情。
半月转瞬即逝,禾圣白一直在等方之念病发的消息,等着等着,方之念健康出院了。除了身体虚了一点,方之念竟然是没有半点毛病的。
客厅内,禾圣白一手翻着方之念的体检报告一手查看扶贫部给的资料,突然一道电话铃声响起将他的思绪打乱。
他接起电话,那头的方之南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依恋,“我有点想你。”是平日里很常见的撒娇。
禾圣白抬腕看了眼手表,离方之南下班还有段时间,“晚上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犹豫了片刻,“……我好想你,不是有点。”撒娇味儿更重了。
禾圣白一下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那我现在去接你。”
电话挂断,方之南捂着肚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蜷缩成一团,他有点不舒服,也有点想念禾圣白。不,不是有点,他很想念禾圣白,想的心口痛,想的有些想发疯。
从家到公司大概半个小时,禾圣白到的时候方之南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轻脚走过去,还没发出一丝响动,沙发上的人就醒了,一瞧见他便扑进了他怀里。
“我好想你。”方之南迫切道。
禾圣白一手扶着他的脑袋,一手顺着他的后背。他在用贴近到要融合的距离来化开方之南的不安。
“我们回家吧。”方之南说。他偷偷重喘了两声,趁禾圣白去拿他外套的时候。
他坐在沙发上,禾圣白帮他穿上外套系上围巾,拉着他的手站起,然后这人便毫无征兆地跌进禾圣白的怀里。
“之南?……”
心力衰竭。医生是这么说的。
禾圣白抱着脑袋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心力衰竭,这么久,他一丝一毫都没有发现。
他脸色阴霾,发泄着自责的怒气,呵斥道:“000,你是怎么做事的?”
000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禾圣白面色更沉,“最近消失吧。”
000只好离开。
禾圣白一人呆坐了会儿,搓了把脸,回到病房在床前坐下,注视着床上的人。方之南睁开眼是一定要看到他的,他得在这里守着。
深夜,方之南醒了,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禾圣白,眼眶跟着便湿润了。
禾圣白握着方之南的手,笑着凑近,“饿吗?”
“……我不想离开你。”方之南无力地说。白白的雾气呼在氧气面罩上,和电视剧里一样,告诉着周围的人,躺在这儿的人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这种认知让禾圣白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