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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香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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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虎跟着师父又开始调查那起已经结案的案件,现在想来,那歹人确实不是与那件无名尸有关。因为他和师父是在命案发生后才遇到那个歹人,经过街坊的证实,那人也确实是在命案发生之后才出现在城中。再次的寻访,让这件被众人遗忘的话题重新纳入了茶余饭后的话题。
马泰开始重新查询线索,根据代书周先生提供的线索,他们要找寻名叫香儿的女子。只是寻遍了县城,叫香儿的女子只有2人,而且都是小女娃。
“师父,那个香儿的女子,是否是外乡来的女子,到了这里改名换姓也说不定。”张虎的一句话得来马泰赞许的目光,弄的张虎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有道理,我们再去寻访看看。”
城中来的外乡女子不少,但是打听了些,似乎都没有以前叫作香儿的。张虎失望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不觉拐进了东里巷。只见那天被欺负的男童,丽娘的儿子正背着柴火向他走来。一个才五岁的男童瘦弱的身体上背着粗粗的树枝,一根细细的树枝划破了他本就破旧但是干净的衣袖。
“你就是浩儿?”张虎叫住了低头迈着沉重步伐的男童。
浩儿抬起头,看到了那日为他解围的差官,扯出了笑脸,“谢谢差爷,那日出手相助,不过那日我也可以应付。”小小年纪说话却如此老成,可想丽娘是如何教导儿子的。
“这柴可重,我来帮你。”浩儿却让了开来,笑称不用。
“浩儿,你和你娘在在本县也有些年头了吧。”
“我从记事起,就在这里了。”
“哦,那香儿可是你娘…的闺名。”张虎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一扇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吓了他一跳。但是身后的人却都是他们认识的,张虎也没想到居然是站在了吴秀才家的门口。
“张捕快有礼了。”吴秀才施了个礼。
“是吴秀才呀。”
“浩儿,你的三字经落在我这里了。”
“是,先生,我正打算背完柴火,就来取的。”
“先进来吧。”
“是的,先生。”浩儿对张虎一躬身后,闪进了吴秀才的家。
“那不耽搁张捕快了。”
“好说,好说。”黑漆漆的木门在张虎面前关上,让他有些木然。
乔县令依旧烦恼着无名氏案,快1个月了,也没个头绪,书案上摆着摊开的卷宗,上头正在等着他的上报,而他真不知如何下笔,只能催促着马泰赶紧破案,不管怎样,还是要做点努力,虽然这件案件也可以当个无头公案,毕竟不是本县之人,也无可疑嫌犯,但是如果能有所斩获,对他的政绩也是大有帮助的。他连忙让师爷将马泰叫来,也是时候施加点压力了。
张虎看到从县衙内院走出来的师父一脸愁容,连忙上前宽慰,心底却在盘算,是否将丽娘和吴秀才的事情告知,但是思索下来,就目前无凭无证的情况下,还是不宜提出。接下几日,张虎围绕在白云坊内,有意无意的打探着关于丽娘的消息。只是丽娘的风评很好,虽说是个寡妇,但是很洁身自爱,也有人上门提亲,但都被丽娘严词拒绝,称只愿守着儿子过活。丽娘的儿子浩儿年少懂事,经常帮娘亲干活,在吴秀才处认字。据说浩儿本不愿意读书,但是在丽娘的坚持下,还是去了。街坊还说,丽娘赚的不多,为了给儿子念书还常常给吴秀才浆洗衣物,吴秀才的娘亲生病之时,也是丽娘经常去照料。张虎想象着丽娘出入吴秀才家中的情景,仔细回想,似乎有一回看到丽娘捧着衣物从吴秀才家走出来,清丽的脸上还挂着笑,不知道在和里面的人说些什么。难道他们……
张虎越想越觉得有蹊跷,越想越觉得这个在白云坊内住了三载的丽娘母子有问题,他们的过去没有人知晓,只知道是外乡人投靠此地而已。就在他想将此事告知师父的时候,却得来了吴秀才悬梁自尽的消息。他忙跟着师父赶到了吴秀才的家中。
巷中已经围着些好事的乡里,都被衙役们拦在了门外,张虎跟着师父走进了屋内。只见吴秀才就挂在他的书桌前,一席白衣荡在半空中,面目并不狰狞,脸颊也不似从前的绯红,只见苍白,反而显得吴秀才清秀的样子。张虎连忙上前和同僚将吴秀才放了下来,吴秀才的身子还很柔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仵作验明,吴秀才自缢就在三个时辰前。
“谁报的案?”马泰开口询问着。
“是房主,今天来收房钱。”一名衙役连忙回答。
“不会是没钱交房钱,就想不开吧。”就在马泰纳闷的时候,张虎在书桌前叫住了师父。
“师父,您来看,这是什么?”
马泰奔到桌边,整洁的桌面上,有一吊钱,还有一封书信。
源仓县的无名尸案终于破获了,罪犯也已经畏罪自尽。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件本县的大事,众人好奇为什么吴秀才会是凶手,从县衙内传出的消息是那无名尸是吴秀才家的仇家,来向他索要钱财,吴秀才气愤不过,就动了杀人的念头。县民们都唏嘘不已,可怜吴秀才的人居多,那么个文质彬彬的文人,居然动杀手,可见被逼成什么样子。
乔县令终于舒了口气,这件看似普通的人命案以这样的结果结案,有些意想不到,也颇为庆幸。因这件案子的呈报,上头也很是嘉奖,他的升迁令也很快就要到了,乔县令很是高兴,嘉奖了手下的衙役。
拿了些赏钱的张虎,却看到还是有些愁容的师父马泰。“师父,您没事吧。”“没事,只是总觉得这件事还是有些蹊跷。”“怎么会呢,师父是您想太多了,县太爷不是也说,是您铁腕的调查,让凶手深知罪孽深重,才自裁的,您该高兴才是。”
“你这猴崽子,还挺会说话。”
“瞧师父说的。”
“对了,吴秀才家也没人了,你去处理一下他的遗物。”
“知道了,师父。”
离开府衙,张虎方向明确,朝白云坊走去。这几日,他常常出入吴秀才的家中。房主有些懊悔吴秀才自缢在自家房中,但吴秀才毕竟口碑甚好,身后还留下了最后的房钱,房主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可这里终归出过命案,也就懒的打理了,倒也给张虎省去了些许麻烦。
屋内一尘不染,似乎有人刚刚打扫过,这是张虎走进屋内的第一感觉。走进里屋,只有一张床铺,还有一个简单的装衣物的樟木箱子。床头挂着一幅字,只一个“忠”字。每次来,他都望着这个忠字发愣,这个字究竟包含着多少抱负和胸怀在其中。
门外似有响动,张虎撩开门帘走了出去,就看到一纤细的身影蹲在庭院中,身前一个火盆里正冒起火星,白色的纸钱燃尽,飞起黑色的灰烬。跳跃的火焰印着那张白皙的圆脸却更显苍白,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下的泪珠却让火苗更加旺盛。张虎跨前了一步,这几日,他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天。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丽娘连忙擦干眼泪,起身回望。
“丽娘和吴秀才看来很有交情,郎有情妾有意落得如此下场。”
“张捕头,你在说什么混话,我和吴秀才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并无什么苟且之事。”丽娘怒目圆睁,咬红了唇。
“那你为何如此伤心落泪。”
“我只是觉得同是苦命人,吴秀才也算是我儿先生,来拜祭一下有何不可。”
“是嘛,我怎么觉得不这么简单呢。”
“不知道差爷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日我想询问你家浩儿你的闺名是否叫香儿,却被吴秀才拦住,之后再问浩儿,他想都不想便否认,又过没几日,吴秀才畏罪自缢,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我……”丽娘有些不知所措,使劲的搓着双手,清朗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安。“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丽娘低着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命案那晚,打更的曾说遇到一对狎妓的男女,那女人看不清长相,但是头上的鬓际间的两朵玫瑰似乎还带着露水,那个男子身材瘦削,模模糊糊的看到他脸颊绯红似乎喝了很多酒,但是脚步却很稳。起先没有注意,但是越想越不对劲,那晚的男子肯定没有喝醉,为什么脸颊绯红,是因为他有肺痨。”
“差爷是来抓我的吗?”丽娘重新蹲了下来,在即将熄灭的火盆里又贴了些纸钱。
“不是。”
“那…”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吴秀才是跟随李贤太子将士的后代。”
张虎的话让丽娘吃了一惊,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虽然吴秀才将书房内的东西整理的很干净,但是还是有些他不愿意丢弃的东西。”说完张虎将一本族谱递给了丽娘。
“我对不起吴秀才。”
终于丽娘吐露了实情,那个无名尸并不是吴秀才的仇家,而是她的夫君。当说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张虎感觉到了丽娘的恨意。原来她和她的夫君是父母之命,他们的父亲都是李贤太子的旧部将士,只因李贤太子之事,众家都受到了牵连。而她的父亲却一直谆谆教导她,要让子子孙孙的都要忠于李贤太子,追随李氏江山的复辟。可是她的夫君却萎靡不振,沉迷赌博忘记了祖上的教诲。她操持着家已经很不容易,而她的夫君挥霍完家产还抢她养家的辛苦钱,最后居然还想胁迫她当妓女。愤恨的她带着年幼的儿子离开家乡,来到源仓县也算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认识了吴秀才,更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父辈也有交情,算是有了友人。但是她终因思念母亲写了份家书,却不曾想落入夫君的手中,让他追到了此地。在纠缠中,也有身手的丽娘将夫君推倒致死,也算误伤,那致命的一击是跌倒后撞在了桥墩上。
张虎唏嘘不已,原来丽娘的身世也这样凄苦。想着这次案件如实盗匪所为,他们也算逃过一劫,只是事与愿违,案件重新来过,让疑点暴露在他的面前。吴秀才也是为了保护丽娘母子才出此下策。
丽娘说到伤心说数度哽咽,“我原想要不就带着浩儿离开,可是吴秀才说这样更加引发嫌疑,要我等等,说会想到办法。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说到此处,丽娘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
“其实吴秀才已经时日无多了。”
“什么?”丽娘不相信的抬起头。
“我问过为吴秀才诊治的大夫,大夫说吴秀才的痨病熬不过秋天。”
“难怪,难怪他……吴秀才是为了我们母子,我不该,即使他已病入膏肓,也不能,张捕快,把我抓起来吧,我不能让吴秀才冤死,不能啊。”丽娘一下扑到在张虎的面前。
“丽娘,起来,快起来,你无需如此。”张虎拦住了丽娘,“吴秀才的用心你还不明白,他不光是为了你们母子,也是为了捍卫拥护李贤太子的忠心之人,他已时日无多,将希望放在了浩儿身上,你如果想对的住吴秀才,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马泰带着张虎追随着升迁的乔县令离开了仓原县,记得离开那日,回头想再望一眼故乡时,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白雾中看不真切。张虎笑了,露出两颗虎牙。
“笑什么?”马泰望了望身边的徒弟。
“没什么,只是有些舍不得,离家之人总有些惆怅。”
“人总是要往高处走。”
“师父说的是,男儿志在四方,忠随圣主。”
官道上,一行人马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