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H]觅光》方大丁

2、第一章 01

　　早晨醒来时，天空的幽光从并不严实的窗帘缝隙里射进来，像一根根尖长的的刺戳进皮肤，赫敏在这种微痛中醒来。她有预想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这也是她每天醒来都会做的事情——当看到身边空荡荡的位置，赫敏头一次清醒的如此迅速。
　　从昨天开始，黑暗总是潮湿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起身下了床。走在地上像走在云端，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坠落。也许哈利曾经描述过的飞在高空的感受，就是这样的。
　　原本以为怕高的自己永远不会体验到。
　　哈利将在明天下午被埋葬，魔法部的人替他施了咒，身体永不腐朽。不过在仪式之前，哈利·波特的记忆已经被魔法部派遣的档案管理人员抽取了。
　　法律规定是不允许除了本人之外的人抽取巫师的记忆的，但因为哈利·波特的身份极为特殊，加之他的突然逝世轰动了整个魔法界，关于他最后经历了什么，伟大的救世主没能逃过的一劫又是什么，隐藏在背后的事情成了人人都想解开的秘密。
　　魔法部长金莱斯在哈利出事后立马见了赫敏，他怀着悲痛抚慰着赫敏，可目的，却不止于此。
　　“请务必......同意我们抽取哈利的记忆！”
　　才接受丈夫离开的赫敏几乎挣扎着答应金莱斯将哈利的记忆抽走，她原本不想再从哈利那拿走什么了。可依存的理智告诉赫敏，这事关整个魔法界，她不得不同意。
　　一者是哈利的妻子，一者是法律执行司司长。
　　她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要在最正确的方向做出选择。赫敏似乎感觉到，她目前的人生，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金莱斯争得了家属的同意，半小时后关于“是否调取哈利·波特的最后记忆”的听证会立马召开，只有极少数的人反对。最终抽取记忆定在事发后的二小时被抽取——两个半小时，这是巫师死后记忆保存的最大时间。
　　客厅一道绿光闪过，一个人影从里面闪现。
　　罗恩脸上露出一些窘迫，他清了清嗓小声地提醒道“换件衣服去吧赫敏。”
　　赫敏才注意到她的睡衣，纤瘦的身体被吊带睡衣勾勒出了一点一线的轮廓，单薄的胸前徘徊着若有若无的影子。赫敏用一丝苍白的微笑来缓解尴尬，很快她转身回到了房间。只是，看到空荡的床铺，她的脚步又忍不住停滞了一下。
　　等出来的时候客厅飘着清淡的香味，罗恩端着简餐出来了。
　　“牛奶喝完了，咖啡豆只剩几粒，冰箱里也没有那其他储藏物。你昨晚洗劫了冰箱吗？”
　　赫敏看到罗恩刻意拧着眉毛的样子本来是想笑的，可他的话提醒了她——平日都是哈利一直在照料家里，生活日用品她很少购置。本来昨天是哈利固定去超市的日子。
　　她低下头轻声说“我忘了，之前魔法部有些事。”
　　“再忙家还是要像个家。”这是韦斯莱太太经常说的话。
　　罗恩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点老妈子气，赫敏还是扯出一抹微笑。
　　“昨天睡得还好吗？”
　　“不太清楚，不过什么梦都没有，还好吧。”
　　又或者只是她做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梦，没有一丝生气的梦。
　　“我们去超市吧。”吃完早点赫敏说。
　　离霍格莫德村不远有一家两层阁楼式的购物店，魔法界的食品占了70%，其余的是部分麻瓜的物品。
　　大战之后，血统论受到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不论是魔法部还是巫师们，对麻瓜与巫师的关系，麻瓜与魔法界的关系都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一系列的法律推出，以前针对纯血贵族的绝大多数政策被修改或取消，麻瓜巫师的地位得到更多的平等。这也是赫敏除了SPEW之外关注的方面。
　　赫敏一排一排地耐心逛着，她在想平时哈利来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不着急直接去所需求的购买区，她只想多看看，走走。
　　“哦，这个辣椒酱我妈妈和爱用，从保加利亚的魔法巷买要便宜30加隆。”
　　“你做傲罗的外遣巫师还负责带特产吗？”
　　“这是莫丽女士特别为我安排的任务。”
　　罗恩毕业后同哈利一样参加了傲罗，但是一年后他就决定参与特派外遣项目，由于其他国家的黑巫师活动频繁，干扰到当地魔法界的秩序，几个国家同英国魔法部协商成立了傲罗联盟，并且由位于英国魔法部的傲罗总部派遣傲罗前往其他国家进行交流学习，并帮助解决各种关于黑巫师的问题。
　　赫敏很惊讶罗恩会做这个决定，她甚至就此险些和罗恩吵起来。外遣巫师并不是一个那么安全工作，毕竟不像在英国。罗恩因此很生气，他们冷战了两周。
　　“你还记得你离开的那天你跟我说什么吗？”赫敏提起几年前罗恩出发去保加利亚的那天。
　　“哦，我记不得了。”
　　“你说‘就是因为你老是保护我所以我才一直在原地踏步’，你就像个孩子。”
　　“得了赫敏！我根本不想记起来！”
　　发觉自己一直都在追随哈利的身影，罗恩头一次发现自己是有多么受到朋友的保护，也发觉身边的人都在步步远去，可自己还是一事无成。
　　“但我感觉你似乎改变了很多。”
　　“是吗？”罗恩有些惊喜。
　　“是的，除了话多还是这么多，外遣负责人先生。”
　　经过几年的锻炼，罗恩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目前保加利亚地区的外遣负责人就是他，赫敏诚心替他感到开心。
　　走在前面的人心情似乎不错，罗恩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跟上。或许他是成长很慢的那一个，但是当他努力赶上他的朋友时，他才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必要的——此时就是赫敏需要他的时候，他可以守护朋友了。
　　“我会留在本部，我跟上面申请了。”
　　赫敏拿牛奶得手微微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是吗......欢迎回来罗恩。”
　　结账的时候购买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所需，赫敏有些无奈地说她不需要这么多，但罗恩却回应他会需要这些东西，而且大部分是金妮叫他买的。
　　“虽然这样有些冒昧，但我觉得，你会需要我们，我们都想来陪陪你。”
　　果然......
　　罗恩猜到赫敏会是在怎样的表情，换做曾经，她一定有些不屑，事实上她自己总能应付各种事情。
　　可是这次，不一样。
　　“再买几张塔皮好了......”终于赫敏松懈下来“我只会南瓜派，我的招待仅限于此。”她还是接受了。

　　回去的时候罗恩提议晚饭在陋居解决，韦斯莱夫妇也很想见见赫敏。他们就像自己另一对父母，赫敏没有太多的犹豫答应下来。
　　伏地魔追捕哈利的时候陋居曾被烧毁过，经历了那次劫难如今重建的陋居还是一如以前，除了阁楼被改造成了一个拥有落地窗的茶室，显然夫妇俩已经开始享受二人世界了。
　　罗恩拿了一块黄油蛋糕过来又去叫莫丽女士，亚瑟先生还在魔法部工作，此时双胞胎已经走到了赫敏面前。
　　乔治的头发比费雷德的稍长一些，正好盖过耳朵。两人面容变得更加清俊，成熟男子的气息好像把过去学生时代的顽劣一笔带过。双胞胎专注在笑话屋的经营，甚至在其他国家开了分店。因为时常出去旅游，除非特定的节日他们会回家，其余的时候很难找到两人。
　　“嗨赫敏，脸色比我们预计的要好一些。”乔治笑得很温和。
　　还未开口的费雷德看着赫敏手中从冰箱拿出的蛋糕，眉头一滞。
　　“爸爸妈妈前段时间出游，罗恩把从保加利亚带来的酸牛奶和泡菜放在一起，气味把整个冰箱都毁了......”
　　“那简直比屁臭剂还令人作呕。”
　　“所以我们诚心地建议你——”
　　“扔掉它。”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看来，两人还是爱欺负弟弟。
　　罗恩听到他的哥哥们正在谈论他，才转过头就看到迎面飞来一块蛋糕。
　　“喂你们给我出去！”罗恩分应迅速地接住了蛋糕，赫敏若有若无的笑让他有些窘迫，不禁怒吼。
　　“哦别管他赫敏。好了，虽然问‘你还好吗’这种话真的很没智商。”费雷德看了眼乔治，他很快会意，走到赫敏的另一身侧。
　　“不过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
　　语落在肩头，赫敏感受到两个同等分量的温度，双胞胎分别环抱住她的两肩，面颊贴着她的发丝。像被一束阳光照射那样，热度从上向下传递，赫敏张开双臂轻抚上费雷德和乔治的宽厚的后背。
　　出来的韦斯莱太太看到眼前的一幕，默默地转过身去，堵住嘴巴的手掌阻止了哭声的泄露。罗恩搂着母亲，忽然也有些想要流泪。
　　在莫丽眼里，好像昨夜他们都还是孩子，睁开眼，又各自经历了无法预料的成长，带着伤痕在这又变成了相拥孩童。
　　就算抱怨，担忧这些孩子，可是要是他们一直是孩子，那该多好呀。
　　“我们都爱你，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乔治的声音钻到午后的陋居，沉溺在一片黑暗中赫敏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温暖。
　　金妮最后才到陋居，她那忍着哭强装笑的表情逗乐了餐桌上的每一个人，餐桌上每一个人都尽量不谈那个人，愉快轻松的晚餐好像只是一次简单的聚会。亚瑟先生问道赫敏的父母，她说他们很好，停顿一下又说“明天我会带他们一起去见哈利最后一面。”
　　“你父母的记忆还稳定吗？”
　　莫丽太太很快转了一个话题。
　　“恩，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莫丽之后我们也去拜访一下格兰杰夫妇吧。”亚瑟先生提议道。
　　关于赫敏的父母，大战之前她曾向他们施了一忘皆空咒，这个咒语是没有破解咒的，赫敏本以为她将永远失去她的父母。进入魔法部工作后，她先是买了一套离父母只有两个街区的小区买了一栋独立的房子，然后去两人牙科诊所每三个月检查一次牙齿，期间至少一周一次的拜访他们，借机和他们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如此的走访持续了两年，那天赫敏一如平常打招呼“你好格兰杰太太。”
　　而开门的格兰杰太太却一脸疑惑“你......怎么了？诶，赫敏，我和你爸爸不是说了，魔法部的事情多就不要总是回来看我们了吗？”口头这样，格兰杰太太却还是愉悦地将赫敏带进屋内。
　　“你......你们......”
　　格兰杰夫妇的记忆忽然恢复了，毫无征兆的。他们还能说出上周，上上周赫敏带了什么东西来见他们。这很奇怪，赫敏的身份突然转变了，不是那个爱护牙齿经常来看望他们的赫敏·韦斯莱（事实上韦斯莱一家也确实把她当做他们的子女），而是他们的女儿。
　　但面对这个变故赫敏的父母却浑然不觉，好像之前就一直是女儿来看望他们似的。
　　“虽然他们恢复记忆了，但是他们居然会记得参加我霍格沃兹毕业典礼的事......我根本没邀请他们。”
　　所以，格兰杰夫妇的记忆看上去并不是随着时间自然恢复的，而是，有人帮他们修改了。
　　不过这只是猜想，赫敏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可至少她又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翌日下午，魔法界的人集结一起，参加伟大且传奇的救世主，哈利·波特的葬礼。这一刻的沉寂好像给世界结了一薄雾，赫敏仿佛透过了黑色的人群，又看到了什么，关于死亡的东西。
　　泥土一点点覆盖在黑棺墓上，眼前的深坑被埋了起来，而赫敏的心里一阵风吹过，风卷残云似的她的身体被搜刮的一干二净，那一层包裹自己薄薄的雾被撕了开来。清晰地置身这个世界，赫敏才感受到实实在在的空虚，它正逐渐侵蚀自己的灵魂。
　　“再见”两个字也没说出口。
　　但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赫敏向魔法部请了两周的假，金莱斯欲言又止，但也只是点头答应。赫敏隐约感觉金莱斯想说的不是关于工作上的事，可她并不想揣测上级的想法，现在她只想平静度过她的假期。
　　一周以来，她梦见了三次哈利，两次他的父母，还有一次......她不明白，尽管人像只是一闪而过。
　　格兰杰夫妇在最初几天坚持每晚来赫敏的公房子看她，同时还带着做好的菜肴。说服不了父母，赫敏只好答应他们每天会去他们那里吃饭，晚上依旧在自己的家。
　　“我做了法国洋葱汤，一会儿留一碗给你爸爸，他会喜欢的。”
　　“其实你们不必那么担心我，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真的。”
　　“我请了两周的假，你爸爸没法请假，不过我们还是能在一起吃晚餐。说实话我真想天天从早到晚陪着你，赫敏你从小就独立，也总相信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可有时候你不能拒绝我们的好意。”
　　“抱歉，我不是想伤害你们......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不等你爸爸了吗？”
　　“恩，今天我想早点休息，谢谢你妈妈，我明天还会来的，替我向爸爸问好。”
　　家门前的花园不知何时种植了不知名白色花丛，赫敏回望一眼，顺便与门口的妈妈告别，慢慢散步回去。
　　亲人和朋友的关心，有时多少会感到有些沉重。
　　每晚回去赫敏都习惯稍微绕绕路，一个人走在橙黄的灯光下，又空又静，她脚步很轻，比风声还轻。此刻或许是她的灵魂在漫步也不一定，这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原来没有被空虚和悲伤吞没，赫敏·格兰杰还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这样的念头总让第二天生出一点的希望，她相信能克服过去的。
　　离房子较近的一条路路灯有一盏不亮了，远望过去，旁边的树影下似乎站着一个人。脑海里一道白光晃过，她停下了步子。
　　估计是受那个莫名其妙的梦的影响，眼前的场景像极了当时的情景。
　　站在道路的尽头，那个人的身体融到夜色里，白皙修长的手垂在身侧，梦里，下一秒会有一道月光照在那人的铂金的头发上，他仍一动不动仿佛被冻住一般。
　　对方的面容是模糊的，赫敏却知道是谁。她再次移动步子，可能是最近总是想起很多事的缘故吧，她明明知道此刻是不可能见到他的。
　　从坏掉的路灯旁路过，赫敏似乎还能感受到一抹视线。
　　看来今天真的有必要早些休息了。
　　“咚——”
　　钥匙已经没入了锁芯，一声突兀的声响打断了赫敏之后的动作。
　　噪音来自隔壁那一栋房子，不过......那里真的有人住吗？
　　又一声稍轻一点的声响传来，好像是物品坠落的声响。赫敏走到隔壁那栋二层楼房的门口，门并没有被锁起来。走进黑暗的屋子，赫敏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魔杖。
　　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毕竟她在这里住了快三年了，小区一直很平和，大多数的邻居她都认识。也可能是自己不时常在麻瓜世界的家的缘故，隔壁这一栋的主人她从来都没见过，听人说屋子确实是在使用的，房主似乎是从事运输行业的。
　　诸如机务人员吗？
　　逛了一圈，一楼没有任何人，赫敏可以确定一点——这里并没被小偷光顾。物件摆放得很整齐，家里的摆设也没有价值很高的，甚至有些清贫，窃贼没理由看上这里。
　　那么声音应该是而楼上的。
　　扶手上沉落着一层灰，大致看下来这个屋子里的家具很少，而且很新，只是整体有些脏。果然房屋的主人不是常回家，很少打理住宅。
　　赫敏站在二楼正在辨析声音的来源，微弱的喘息声从走廊的里面传来。平静许久的心忽然起了波动，像是水珠落入平静湖面溅起来的动静。内心的震动对于从未与屋主人见过面的赫敏来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越靠近走廊，喘息声就越明显，粗重又痛苦。
　　她有些心慌。
　　“请问，你还好吗？”
　　喘息声戛然而止，长久的沉默让赫敏担心是不是里面的人昏迷了，她更大声地呼唤了一声“我是住在你旁边的格兰…波特太太，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
　　似乎是得到了一句回应，但声音过于低沉沙哑，她没听清。显然，里面的人不是生病，就是受伤了。
　　“我现在进来了。”
　　“......走！”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让人有些反胃。赫敏皱着眉，借助窗外的月光她大致看到一个身材短小的人狼狈地蜷缩在地上，周遭是各种空瓶子和乱丢的衣服，靠近他的椅子正倾倒着。
　　他是谁？房屋的主人，或者不是？
　　她每走近那人一步，他就拼命地向后退去。他很不想让赫敏接近他。
　　“你看上去情况不太好，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走开......滚！”
　　那人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痛苦的闷哼难以掩饰地泄露出来，他蜷缩的更紧了。赫敏慌了，她立马走上前蹲下。
　　一瞬间她想到了死亡这个词，她怕极了。
　　“先生你没事吧！我现在就——”
　　月光更加深入地投射进来，照的眼前人的发色如雪，但是刚才，他的发色似乎不是这样的。手掌下突出的消瘦的身体骨骼突出，赫敏对上那张面孔，松弛老化，皱纹如树根攀缠在他的脸上，月光缓慢向上，隐藏在黑暗里的瞳孔——
　　赫敏的呼吸忽然变重了。
　　她在想什么？从路灯下的臆想开始——铂金色......浅灰色......
　　“别......带我......去医院，求你......”
　　老人闭上眼睛，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是三年前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