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春花》戈鞅

17、银海生花

　　钱春花的娘是个种地的农妇，干起活儿来能顶三个男人。可是，恁她再力大无穷，在这灾荒年景里也是无用武之地的。洪水淹了农田，村中又开始流行瘟疫。钱春花的爹死于瘟疫后，钱春花的娘终于下定决心，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离开了家乡。
　　三个月后，在一座偏僻小城的城隍庙里，钱春花呱呱坠地，开始了她作为一名小叫花的辉煌人生。自会走路，钱春花便跟着娘亲走街串巷，沿街乞讨，一口莲花落唱得是天地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凋零。
　　钱春花两岁上得了一场重病，钱春花的娘出门筹钱给她看病，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城隍庙里的乞丐同行们初时还怜悯她，扔半个馒头给她果腹，后来见她病得越来越不像话，生怕她身上的病传染，便索性将她赶出了城隍庙。
　　在一个大雪的夜晚，钱春花躺在雪地里，模糊中似乎见到娘亲的手温柔地抚慰着她。
　　钱春花被冻死了。
　　春花的魂魄飘飘荡荡，没有上天，却反而飘到了地府冥司。
　　她从前给孟婆带过不少脂粉香料，在奈何桥排队的时候，一眼就被认出来了。
　　孟婆也很讶异，照理说，神仙转世都是在天界，不该走冥司这条路。遂找来禀笔判官掐算了半天，终于算出，她阳寿未尽。
　　春花无奈：“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判官又掐指算了半天：
　　“你这样的案例实在鲜见，也许是天庭和凡间的接驳系统出了故障，天庭的接引觉得你历劫还未历够，而凡间的接引又晓得你已经死了，灵体无处可去，便将推送到冥司来了。”
　　“那……怎么办？”
　　判官长叹了一口气：“我是微末小官，权限也是有限。唯今之计，只能送你去凡间再投一次胎。”
　　“……”
　　春花自认是个稳重而不失活泼的小神仙，对上孝敬师长，对下爱护仙童，平日里团结同僚，友爱睦邻，除了偶尔投机倒把捞点外快，真的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
　　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呢？
　　“……投胎便投胎罢，又不是没有投过。”

　　李春花的爹是江湖上著名的刀客，他的刀快如闪电，出招时，对手还来不及看清他的招数，就已人头落地。当李春花的爹成为江湖第一刀客时，他忽然感觉到了厌倦。他累了，想找一个没有杀戮的地方，退隐江湖，娶一房媳妇，生两个娃。
　　他来到一个青山绿水间的小村庄，娶了村中最美的女子为妻，夫妻恩爱，不几年，就生下了李春花。
　　在李春花五岁的这个夜晚，大雨滂沱。睡梦中的李春花忽然大哭起来，李春花的爹感受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杀气。他从床上跳起来，取出了封印已久的刀。
　　一队黑衣人涌入了李春花家的小院，李春花的爹横刀立在门口。来客不由分说，上前交手。
　　多年不使刀，江湖上比他刀快的已大有人在。铮然一声，李春花的爹倒在血泊里。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李春花的娘喊了一声“大侠饶命”便血溅五步。
　　李春花哭喊了一声：
　　“爹！娘！”
　　终究也难逃厄运，惨死刀下。

　　春花拖着步子，又来到冥司判官的公案之前，郁卒得不得了。
　　判官哧溜滚到桌子底下，春花一把把他揪出来：
　　“你这是个什么破系统？”
　　判官颤声道：“我的系统绝没有问题，是财神娘子的命格太奇葩！这可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啊！”
　　春花两手撑案，目眦尽裂，忍了半天才将一句可上溯千年的仙骂忍回去。
　　此刻，她无比感念师父赵不平的先见之明，将五斤重的金腰带解下来，一把掼在判官面前。
　　“烦请判官小哥哥，想想办法。”
　　判官立刻双眼放光：“好说好说！”
　　他埋头在桌案底下翻了半天，翻出一个玉石般的盘子：“此为生劫镜，能算出您需历劫多少时日方可返回天界，再自动匹配上合适的命格。”
　　春花半信半疑地凑到那盘子面前，果见一妇人正在生产，看周遭饰品用度，应是个富贵人家。
　　“这是？”
　　“这是生劫镜为您挑选的最后一个投胎对象。”判官笑得亲切周到，“此女一生下来，便遭脐带绕颈而死，其母也因难产而亡。财神娘子且在此处喝茶歇息，静待历劫完成。”
　　“……”有钱能使磨推鬼，此言不假。
　　小鬼送上茶水，春花遂好整以暇地往椅上一坐，以逸待劳。
　　生劫镜中，产妇的□□越来越弱，终于一声线断，停止了喘息。
　　接生婆将一个红通通的小身体抱在怀里，拍打半天也无声息，急得汗如雨下。一旁的丫鬟疾疾奔出门去：
　　“老太爷，少夫人撑不住，已经去了！生下的是位小姐，可是……也没有半点呼吸啊。”
　　窗外，蓦地响起一声老迈的啜泣。
　　“我儿福薄命蹇，怎么儿媳也……唉！长孙家三代忠厚，为何上天要教我这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春花一怔，但见生劫镜中现出一灰发老者，满脸泪水，颤巍巍扶着门廊向天拜下。
　　“老朽长孙恕，生年一甲子，谨小慎微，但求本分，从未求过富贵官禄。如今膝下荒凉，家业衰败，全是老朽一人的过错。满天神佛在上，若有劫难，请都降在老朽一人身上，留我这孙女儿一命罢！”
　　老者涕零俯伏，泣不成声。
　　斜放在太师椅上的手渐渐握紧。
　　春花如遭雷殛，神色恍惚地望着那老人。
　　几百年时光荏苒，如紫电清霜，而摩挲旧梦，岁华惊回，音容犹在。
　　不觉抬手摸了摸脸颊，竟有湿意。
　　又怔愣了一会儿，春花定定开口：
　　“那判官……”
　　“财神娘子请吩咐！”
　　“我有一事，求你相应。”

　　此时，正是大运皇朝天下，太平盛世已过百年，暗潮汹涌，妖孽丛生。汴陵城中，积善数代的长孙家得了一位女公子，出世时状似夭折，众人皆以为无望。谁知顷刻间，女婴又转死为生，啼哭大作，口吐一枝金报春，惊得产婆打翻了水盆。
　　长孙老太爷痛哭涕零，跪谢满天神佛大恩。其后，他大笔一挥，为女婴取名曰：
　　长孙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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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下章开始就是凡间的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