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三十三章 ...
-
立阳十六年,天子贺元退位,禅位于太子贺朝,自为太上皇,时年三十六岁。
不是没有天子禅位的先例,贺元帝此举并不算如何唐突。对外说辞便是贺元帝一番不治之症虽已好转,但如此百般折腾之下得失之心已淡,无心帝位,不愿过度操劳,太子聪慧,文武服膺,可担大任,为避免诸子争位,故传位于太子。
贺元帝似是早有此打算,朝中事务早前些年已有交由太子的势头,下头大臣们接到传位诏令也没有过多讶异,只是私语几声贺元帝竟如此着急便纷纷叩首领旨。
贺元帝是当真打定主意传位之后再不接触政事,手中实权交得干干净净,前朝后宫打点得妥当,将一干仍隐隐偏向五皇子的漏网之鱼处理干净,铲除明里暗里的反叛势力,将这万里河山撒手交给了贺朝。
如此用心良苦的父皇令百官不由百感交集,只是诏令最后一条,与太子无关,竟是将谢俞封为殿阁大学士。
此诏一出,四面皆静。大学士何等官职,乃是皇帝的最高幕僚,时常伴在帝王左右。权力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可重在制衡限制皇权,单从地位上来讲几乎是万人之上。
谢俞一介江湖之士,多年来不曾参加过科举,更枉说出入翰林。别说预国事,甚至就连其掺政事都不曾见过。只知是出身乡野寒门的粗鄙之辈,先皇所说的才华横溢,秉性公允,能力卓著,众人当真是一丁点都摸不着边儿。
但念及这谢神医算得上先皇的救命恩人,这般安排倒也不足为怪。
只是不由同情太子,如此匪夷所思的安排,显然是为了牵制贺朝,众人暗中偷睨贺朝神情,却见这位新皇一副神采飞扬模样,恨不能举双手以表赞同,半点瞧不见烦恼神伤。众人面面相觑,不由纳闷郁郁。
新皇上任后大刀阔斧的整饬了好几次吏治,百官各居其位,司其职,纲纪肃明,四海宴清,百姓殷阜,安居乐业。
新上任的大学士曾被先皇封官后赐一府邸,自建成就空着,谢大人没回去过过一次夜。整日大门紧闭,仅有几个小厮偶尔打扫院落。
本有几个想来讨好巴结一番的官员,往来数次却不见谢俞身影,连连吃了闭门羹,只好打消念头作罢。
近来从宫中内侍得知,谢先生竟仍是住在皇宫的岚宫里。
贺元帝把持政务那会谢大人还是谢神医,为了龙体着想,尚要照顾陛下,住在后宫无可厚非。如今新皇继位,还住着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知谢先生如何本事,竟能得两代皇上如此青睐有加。
谢俞也不知。只道莫非是他天生同这朝廷犯冲,这佞臣两字无论如何都洗清不掉。
想他虽懈怠于同那些大臣往来,但于朝政上好歹兢兢业业,整日待在后宫便是帮着贺朝分担政务了。贺朝登基那段时日,忙得俩人消瘦了一大圈,如今他看着书案上那一大摞高高的案卷,听着贺朝痛心疾首地数落那群大臣们,只觉疲惫不堪。
“佞幸媚主、讨好天子、心怀不轨、以下犯上。”贺朝念一句,便把手中的折子往地上扔一本,声音沉一分,说到最后气极反笑:“听听这句,皇上不可宠信奸佞宵小,□□于朝廷之上。好么,这便指着我的鼻子骂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朕不发脾气,他们便以为当年那个人人闻之丧胆的太子殿下是个人人可捏的软柿子了?”
新继位的皇帝还不大适应新的自称,在谢俞面前更顾不得那么多,一番话中又是朕又是我的,听得谢俞频频蹙眉。
“忍。”谢俞语气平淡,“我不在意。”
“是,你不在意,你当然不在意。”贺朝很少这般带着利刺同谢俞说话,一时怒急的话出口便后悔,谢俞无声地同他对视,没几秒贺朝便招架不住谢俞的目光,率先移开视线,伸手把谢俞揽到怀里,用叹息般的语气掩饰自己的落败:“小神医莫气,是我言重了。”
谢俞没推开他,只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在意它做什么。”
“我是太子那会儿他们便成天讲以色邀宠,如今我登基还是这两句,这皇家的八卦就这般时兴?得他们如此偏爱?翻来覆去那点破事还没完了。”
不光是贺朝这边头疼,谢俞也头疼。
周大雷和西楼阁曾经几个忠心属下隔三差五便要找他出宫一叙。
叙的也是那些破事,这些人好似前朝朝臣们的翻版,天天要劝谢俞离新皇远点。
“同为人臣,你得宠一事,不到半日就传了大半个京城。嫉妒有之,羡慕有之。但更多,仍是恨者。”
“谢老板,真不是我泼你凉水。这河山天下是皇上的河山天下,你再尽心尽力也是陛下一人所有。又何苦干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哪怕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做个好官;哪怕陛下素来对你器重,可毕竟人心凉薄、君心叵测,一旦有人进谗言,仍然自身难保。”
谢俞苦恼得很,近来他和贺朝就像两支靶子,世人的口诛笔伐句句往靶心上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白了,倘若得了一人的偏心,便要做那万人的心头恨。哪怕如今的盛世格局谢俞功不可没,却人人欲除之而后快。古今中外都不外如此,谢俞自然心中明了。只是今日大开眼界,朝中虽容不下他,外界舆论却几乎一边倒地偏向了他。
哪位平民百姓不知,那位悬壶济世的谢神医是被强留在宫内的,都是那位风流成性的皇帝相上了他的好皮囊,逼着他作了那幽幽宫中男宠。又有人道是连悲天悯人的先皇也参与其中,早有拿谢神医作他太子的童养媳之意,故而养在宫中,给了个无权的虚名,此等心机,令天人共愤。
谢俞这才明白了周大雷和西楼阁兄弟们劝他时为何神情那般不对劲,语气那般苦口婆心,好似只差他只要说一句那狗皇帝对他不好,这群人便能起兵掀了他贺朝的皇宫,把他从龙椅上一脚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