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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恍惚是個清末民初的故事罷。

      聽説,我本姓察,生在南京,南京察家是當地望族。四嵗那年,我得了個怪病,藥石無效,家裏的老太君命人在園落偏僻処清出一個小房置了床榻,令個老嬤嬤帶我住在裏面。有一日,門外來了個和尚,說家裏有五鬼作祟,致人病殃。和尚的説辭驚動了大太太,忙把和尚請進門來。和尚不吃茶,不説話,徑直走到後院小房,摸過我的額頭,頷首道:“說什麽奼紫嫣紅,當的是隨緣適分。性自清寂終歸去,繁塵縂不是琉璃。”他才說完,我就能下地了。

      家人都儅和尚是活菩薩下世,大夫人想留他供養。和尚不肯,只是勸她把我捨入佛門,一是免我受苦,二來也是為察家積福,否則日子一久,天降災殃,家門破敗,皆有定數。我本是庶出,又是女兒身,家裏並不在乎捨這麽個女孩出去。大太太也不煩老太君裁斷,當日便定下,查過黃曆擇好日子就送我到附近的尼庵去。

      离我出家就幾日光景,中途竟生變故。似是家裏二叔在外頭欠了一筆錢,還不來,見我一家養女兒橫竪也是要捨給尼庵的,不如給他應急賣了更妥當,趁半夜就送我走了,把我賣給一個戲班抵債。察家人口多,丟了個不要緊的孩子並未聲張。可憐我在家排行十二,是最小的那個女孩,前面有個姐姐比我大三年,也是庶出,因爲沒了我,便輪到她擔起家族興盛的名目,給綁著出家去了,她的娘一直跟著,哭倒在半路,半個南京城的人都看見了。

      這個故事是戲班裏的姐妹雙好告訴我的,可她說的我半分都不記得,就跟聼別人的故事一樣。我笑她,你怎麽知道得這般真切,跟親見似的。她斜睨了我一眼,說自己比我早進的師門,當年還是師公帶我回來的,他跟師父說我來歷的時候,都給她聽見了。

      雙好平日裏就有說評書的天分,一張巧嘴能說得天花亂墜,爲人雖好,可要我在她和師父之間選擇,那我寧可信師父比較省心。師父說過,那年臘八她看見我蜷在他家的門檐下,眼看當夜一場大雪就能凍死我的,心生惻隱便收養了我。既然我是師父撿回來的,誰會真知道我的身世呢?

      我自記事起便呆在戲班裏學戯,沒聼過自己親生爹娘的事,只知道當時師父演戲的時候傷了筋骨,想起自己上了年紀,縂有一天會力不從心,而對於戲班裏的徒弟,她跟師公都不滿意,所以才養了我。因我自小手腳靈便,尤其初學紅線舞劍一段很合師父意,說我是學戯的材料,所以跟了師父姓。但是舞劍是一回事,做戯是另一回事。有一段時間,師父常斥我眉眼雖亮,卻是個缺心眼兒的,縂不動情,為這理由沒少打我。於是我猜,雙好說這些人間故事的用意,是爲了教我感受人情冷暖吧。這故事,雙好說過不下四五次,時詳時略。一回,我也認真了,跟一個在南京呆過的評書打聽,南京是不是有個察家。他說有,可早家道中落了。再問他察家有幾個小姐,是不是有個給送去做姑子去了,他說不曉得。我並不是真的想去認親,一來我不記得雙好說的那些事,連一點印象也沒有;二來我也不想別人以爲我不安分,竟想攀什麽高枝兒,只是雙好說得多了,我心生好奇罷了。既然住過南京的人也沒怎麽聼過,這事到此就丟開了。

      過得兩年,雙好嫁了個愛看戯的爺,我們就不再見面了,自然沒有人再跟我說察家的故事。師父師公因雙好的婚嫁,得了一筆那老爺給雙好贖身的錢,該是價目不小,連續幾個夜裏,二老每晚睡前縂少不得裏裏外外關好門,窩在煤油燈下反復點算。我跟二老住一院子,院裏有個井,夜裏打水響動大,師公推窗見了是我,會朝屋裏喊:“不打緊,是那個呆丫頭。”說完才轟我囘自己屋睡去。

      雙好在的時候,我多是唱青衣;雙好走了以後,以前她做的武旦,也歸我做了。那些年爲著給二老掙錢,沒少跑地方,只要嗓子還能唱出來,我就算病了,也得利落地演好,否則就得一頓好打。其實我曉得,師父他們打我的時候,多是心情不暢快的,畢竟越往後那幾年,師父的舊患發作起來越見嚴重了。

      虛嵗十六那年,到城裏有名的金桂坊戲樓唱戲。下場后因偷偷地把個表意曖昧的花牌撕了,師公就來追著我喊打。那天演的是梁紅玉抗金兵 ,我頂著那身行頭,跑到戲臺的角落裏躲起來,看見個男人神色從容地給師公向門外比劃了一下,師公就急忙走了,那男人卻沒來由地逛蕩過來,堵在臺口瞅著我笑。看他不過三十來歲的光景,瘦高身材,笑起來漫不經心地。那時我不知道他是誰,看他衣著講究還以爲又是哪裏路過的閒人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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