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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十二 ...

  •   换掉那身道姑的装束,再把头发放下来,梳了个平常人家女孩家的发式。打开妆盒,要拣一个合适的首饰。就那么点功夫,我偷看了几次镜子,镜子里面的人嘴角弯完,掩饰不住的是笑意。
      红木的首饰盒子里头有一堆是那次对玉麒麟大打出手的时候扯坏的首饰,珠花散了,累丝金凤折了翅膀,香袋儿破了角。这堆乱糟糟的物事里头有一样东西,却是我从来未曾见过的。
      黑色螺钿的漆器小匣,长约莫五寸,宽不过一寸,高也只得寸许。打开看时,只见盒盖和底部都刻了浅浅的槽,盒盖的槽里面镶嵌着一把红色梳子,底部的槽一个空着,另外还嵌着一把抿子和一根簪子。
      这是一个梳头盒子,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东西,那这是谁的呢?莫非,这就是晚词要的“夜夫人的梳头盒子”?

      一阵夹杂着药香的甜香袭来,我忙把那黑漆盒子塞进抽屉。
      果然,袁源带了两枝才开的牡丹花儿,摇摇摆摆地走到我这里来。
      “今天倒是希奇,换了打扮了。才见的新鲜的花儿,知道你会喜欢,顺手摘了给你的。”
      “那倒是应景呢!”我忙挑了一朵玉色的簪在发间,“好看吗?”
      袁源大笑:“你是不是姑子做久了,连打扮都不会了?”他把我按到座位上,用他胖胖的手在我的头发上这么一按那么一挽的,果然一个时式的发髻就光滑漂亮地出现了。他帮我簪上那朵玉色牡丹,我镜中一照,果然是如花美眷。
      “如何?想来那暗月公子也会动心吧!”袁源翻检着我的头油胭脂,“你这里的胭脂可真不怎么样,颜色又薄,不如京城那家玉颜坊多了。你用了他们的景芝玉颜膏了没有?”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不耐烦听了,“小韩没和你一起么?”
      “他在暗月公子那里,我这来正想着你也该去看看人家,就这么着邀你同往,如何?”袁源晃着脑袋正说着,我已经拉了他的手,一径向晚词所居之处去了。

      晚词穿着雨过天青色的袍子坐在窗下,小韩则靠着窗下的几案和他讲究着桌上放着的卷宗和证物。我和袁源到来时,他们正拿着一个鹿皮袋子在细看。
      “你能坐起来了?”我牵着袁源的手,向晚词走去,“袁源可没说你可以下床。”
      晚词抬头看我,眼睛里面闪出一线光芒,但是那光芒很快就暗淡下去。他没有我意料中的欣喜,只是两手虚虚一握,拱手算是对我和袁源行了礼,继续和小韩谈他们的事去了。我的满腔热情顿时变了冷水,甚至后悔起刚才的十分打扮来。现下,走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就近找个地方坐下,且听他和小韩讲究些什么。
      只听他取了那个鹿皮袋子,仔细察看,最后把那袋子翻转过来,指着一处对小韩道:“那腐蚀沈氏夫妇的毒药想必有了出处,果然是唐门的东西。”
      小韩拿近看道:“这个袋子从沈叙飞前妻的尸体上得来,唐门的东西怎么会在她身上。据说唐门的暗器非唐门弟子使用的话一定会被唐门中人杀无赦。”
      “这位前沈夫人闺名是什么?”晚词问。
      “李甜儿。”小韩道。
      “李甜儿的尸体可还在天下会?”晚词问,“能不能去看看?”
      “当然。”小韩看看他,“公子身体是否能够成行?”
      晚词把身下的椅子掉转过来,我这才看见,他坐在一张黑色藤椅上,藤椅上严严地铺了软垫,他的坐得很直,直得让人觉得僵硬。我仔细看才发现,原来一条黑色绸带将他的腰身牢牢缚在藤椅上。藤椅的左右,各有三尺方圆的轮子,也是老藤制成,他只消用手推动就可以轻松前行。
      他拍拍扶手:“我自有我的坐骑。”说着便伸手推起轮椅来。我虽不满他之前对我淡淡的态度,但终究怕累着他,便上前去。他无力的手搭在轮子的圈上,我把自己的手盖到他的手上面去,他却轻轻而坚决地把他自己的手抽走了。
      “瑞璇真人是方外之人,可以脱略行迹,不过暗月一介槛内凡人,对男女大防还是看重的。”他向我看了一眼,尽是冷然之气。
      这个男人有种能让人气得发昏的本事。我没说话,此时,袁源早拉了小韩到一边说话去,豹则很是时候地出现,推起他向着天下会的庭院一角行去。

      西北角上的偏厅,显然是这里最冷清的地方,虽然很干净,但是里面的三具棺材还是让人顿生一股寒气。
      飞鸽早已经等在门口。
      小韩推开门,唐暗月道:“我行动不便,飞鸽这里有一幅画像,请韩捕头察看一下,和这李甜儿是否是同一各人。”
      小韩接过飞鸽手里的一个卷轴,和飞鸽,袁源一起进去,我也想一起进去,袁源却拍拍我,示意我留在原地,陪着晚词。
      我留下来,看着唐晚词,可他却避开了我的眼睛,只望着别处。现在,他不是我的小晚,只是那个冷冰冰,心狠手辣的三二一堂的暗月公子。

      门支呀一声开了,小韩带着众人出来,对唐暗月道:“李甜儿就是画像上那人。”
      唐暗月闭目想了一下,手指轻击轮椅扶手:“唐朝国姓为李氏,蜜当然是甜的。果然果然,这李甜儿是唐门的人。”
      小韩忽然失声叫道:“画像上的人难道是唐门的那个唐蜜?”
      唐暗月道:“唐家的东西在李家的女儿身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根本就是唐家的女儿。所以里面躺着的那个就是昔日唐门的第一杀手唐蜜。”
      袁源在一旁笑嘻嘻:“估计沈叙飞娶了老婆才发现自己枕边人居然是个西贝货,所以干脆将她休了,省得若麻烦。”

      唐暗月用手支着头道:“近年来唐门缺少能当家的人,势力已经大不如前。那么大一家子人要养,江湖上的名誉要维持,所以一直在暗地做些为了钱杀人越货的事情。这唐蜜就是当年一棵很有用的摇钱树。可是就在她最能挣钱的时候,忽然消失了,传说是失手而死。可是究竟是失手在谁手里,如何死的,尸首在哪里却一直是悬案。”
      小韩道:“当年这唐蜜杀人无数,从不失手,的确是个中高手。说她会失手,我都不相信。可是,自从那年之后的确她就销声匿迹,却没有人想到,她成了武林盟主天下会主人的妻子。”
      唐暗月道:“要彻底从人前消失,当然是这里最安全。而且当年大家都知道唐蜜,却从来没有见过她真容,因为知道她面貌的人无一不是死在她手下。”
      小韩道:“这倒是,她从来不留活口。”
      唐暗月道:“如果她厌烦了这个营生的话她会做什么?”
      袁源接口道:“她会找个男人嫁了。”
      唐暗月却象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截断他说话:“韩大人,沈叙飞娶唐蜜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武林盟主了吧!”
      我怕袁源生气,拉了他一下,他却笑嘻嘻地拍拍我,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我站得有点累,就在院子的一个花架边上坐下。唐暗月一直没有看我,好象我是空气一样。我的胸膛憋得要爆炸,喉咙里有蠢蠢欲动的声音,这个唐暗月,你以为你是谁,我又不是你可以呼来喝去的。——可我还是忍不住要看他——我坐的地方其实有点冷,正对着那个停放着尸体的屋子,从屋子里面透出让人心寒的凉气,可是这里能清楚地看见他,他的脸,还有他的眼睛。
      唐暗月用手指轻点轮椅的扶手:“如果唐蜜是唐门的叛徒,那么唐门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她,嫁给沈叙飞是为了躲开唐门的人。而沈叙飞也一定不知道自己娶的不是什么李家千金,而是著名杀手。等有朝毫日发现的时候,休她是必定的。”
      小韩道:“的确,要是被武林知道沈夫人是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的话,非但这个武林盟主不值钱,唐门人的骚扰也一定让沈叙飞烦得掉头发。”
      袁源忽然笑道:“我要是这唐蜜一定恨这个新夫人。你想,人家就是被休了还能好好住这里,不说衣食无忧,至少安全。一来了新人,旧人就要让出位置,这可是最不让人开心的事情之一了。”
      小韩道:“这样的话,唐门的叛徒,用唐门的毒药杀了自己恨的人。”
      唐暗月忽然道:“这个唐蜜的身上是不是很多旧伤痕,象是以前被人虐打过?”
      飞鸽奇道:“公子怎么知道?”
      唐暗月又说:“全部是旧伤,没有新伤是不是?”
      小韩道:“我刚才也留意了,的确是这样。”
      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气从那停尸的屋子里面冲出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沈氏夫妇死时恐怖的样子忽然闪现在我面前,让我顿生恐惧。
      唐暗月转过轮椅,正好挡在我的面前,他缓缓道:“我一直在想,我们这位沈盟主孟尝君是不是在男女之事上有点不寻常的爱好。”
      小韩欲言又止:“你的意思是说,他是——?”
      袁源嘴快,已经抢说:“这在人群里面也不是太少。医书上常有记载,的确有一部分人在交合之际必须虐打对方或者自己才能感觉快乐。想必我们这位盟主也有这样的怪癖,或者说病症。这种病一般来说患者不会觉得自己有病,就是有外人也不会知道。”
      小韩道:“但是光凭这些伤痕也不能断定这沈叙飞有这个问题——”他见唐暗月迟迟没有回答,便问:“暗月公子你认为呢?”
      唐暗月只是低着头并不回答,我却换了位置,从现在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他的脸。他的脸已经开始发白,嘴唇也咬得失去血色。我再看他的手已经紧紧捏着轮椅的扶手,指甲都已经白了。我忙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你,你怎么了?”
      他闭着眼,只忍着痛的样子,不回答我。
      袁源过来,一把揭开他的裤腿,只见他的关节红肿坟起老高,触手火烫,其余的地方却是冰凉。他想挣脱袁源搭他脉息的手,另一只手却掩着自己的裤腿,嘴里还叫着:“走开,走开。”
      袁源却不理他,急命豹把他抱出了院子,我追着袁源问,他才说:“他风痹犯了。这里本来就是整个沈府最阴寒的地方,他刚才的位置又正对着风口。这下有他受的了。”

      回到唐暗月的房间,我再看看他,他的嘴角已经被他咬破了,沁出血来,手脚已经在轻轻抖动。袁源拿出金针想为他针灸,他却死命不肯。飞鸽和豹急得跪下求他,他却始终不肯,只是任由自己消瘦的身子在床上颤抖着。
      我再看不下去,上前抱住他,压住他抖动的四肢,他却咬紧了牙,不哼一声,头还只在撞着我的肩,想让我走。
      片刻,他终于停下来,一身淋漓。我从他身边站起来,四下里,他的下属跪了一地。我想扶他坐起来,他却定定看着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你,走。”然后闭了眼,再不看我。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飞鸽阻住。他拉着我出了门,道:“公子今日情形大不如往日,不知之前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有些茫然,我哪里做错了?便摇摇头。
      飞鸽无法,只得答应我等暗月休息好了便谴人通知我。

      我失去了魂魄一般,只惦念着晚词刚才的情形到底是怎么了。他想必是痛极了,才抽搐的。我简直不能想象这一种痛。可是他为什么忽然不理我了?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他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心事重重正想着,我颈间一麻,已经被人点了穴道,晕迷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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