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意外》玫瑰成灰

28、九、

　　失踪了三个人，找回来的却是四个。而且一个疯了，一个死了，还有两个目前还不确定能不能活下来。
　　其中情形最好的是玉麒麟。
　　在洗干净以后，他又恢复了以前那样的香宝宝的样子，只是他死都不肯换下那身脏污的艳粉色衣服。更古怪的是，他在袖子里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死都不让人近身。一看到有人想靠近他的袖子，他就又咬又踢。他的咬和踢可不是一般人的咬和踢，而是带了内力的。他以前的武功就不差，现在疯了，没有什么顾忌，武功更是凭空强了几分。众人无法，只得任他去疯，所幸他也没有伤人的倾向，只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面说些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自言自语。
　　而后是那个已经死了的青衣女人。
　　当尸体被抬进天下盟总坛大门的时候，总管秦大先生忽然抢到近前，面色大变。随后，他悄悄找下人把小韩还有二总管，三总管都请到了偏厅。
　　“各位看吧！”他对其他两位总管说。
　　“夫人？！”二总管诸葛诚实道。
　　“什么？夜夫人诈尸了？”小韩闻言立刻凑过头来。
　　“不是，这是以前的夫人。”三总管说。
　　“就是那个被休掉的沈夫人？”小韩问。
　　秦大先生有些尴尬道：“的确是的。这是盟主之前的夫人李氏。可，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还死了？”
　　袁源笑嘻嘻地从后堂摇摇摆摆地出来道：“我还以为我只伺候着活着的那几个就是，不过呢，算算也知道，这个死的也得照顾一下。要不，小韩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
　　说着，他走到尸体跟前，向几位总管点点头又笑了笑：“这里是不是得有家属同意我才能动手呢？”
　　秦大先生拱手一礼道：“袁神医请。李氏夫人本是孤女，没有亲人在世。”
　　袁源也做了一个揖道：“那我动手了。”
　　过了片刻，袁源验尸已经结束，只是口中一直嘀咕“古怪”。小韩立刻问“是何古怪？”
　　袁源招呼各人上前，指着尸体道：“这具尸体上面旧伤累累，应该是陈年旧伤留下的。但是，这些都不伤及要害，只是皮肉伤。但是，奇怪的是，这具尸体绝对不是今天死了，起码是昨天或者更早的时候就死了。只是被人非常好地保存着，所以未曾腐坏。”
　　“那她是怎么死的？”小韩问。
　　“被噎死的。”袁源说着，随手取过诸葛诚实腰间的酒葫芦，道声失礼。这随手一取，让诸葛诚实心中一惊，因为在他这个老江湖的身上取走什么而让他无法防备的，袁源是第一个。
　　心惊归心惊，他还是被袁源之后的动作吸引住了。袁源用手指沾了一点酒，往李氏的咽喉处一抹，擦了几下，一块拇指大的淤青便浮现出来。袁源摇头晃脑：“看到了没有，这应该是趁她不备，用坚硬的棋子大小的物事袭击了她的咽喉，气管受制，她无法呼吸，被噎死了。”
　　他兀自在说着，小韩的眼睛却盯着李氏腰间的一个鹿皮小袋。他用两根手指把那个小袋夹起来，解开袋口丝带，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子上。里面的东西很简单，银票，几块碎银子，一些女人会用到的零碎，还有一副鹿皮手套。看样子这李氏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女人，一年四季都准备了手套保护自己的手。然而，小韩却对这副手套很有兴趣的样子，因为，最后他把手套放进了自己的腰间。

　　燕无他伤得很重，几乎送了命。她被送回来的时候，人们几乎认定她一定活不过这个晚上。可是，她活过来了，让人不由赞叹女人坚韧的生命力。袁源替她检查了，确定她是被昆仑派的小天星掌力打伤的。这一掌本来绝对可以让她死上一百次，幸运的是，这燕无他的心脏竟然和常人长得位置相反，以至于她虽然心脉受损却没有断绝，算是天大的运气。
　　唐晚词却没燕无他那么幸运。
　　整个晚上，我都在他身边陪着他，生怕一恍神他就会消失。
　　袁源皱着眉头，脸上一直挂着的笑不见了。他出手如风点了晚词的几处大穴，然后又是针灸又是药浴，晚词居然哼都没哼一声。我的心里已经慌了，一手拉着晚词的手，一手去捞袁源的衣角，一直都快把他的衣角扯破了。他急得叫：“我的小姑奶奶，你就是扯破了我全身的衣服，让我光着也换不回你个活蹦乱跳的情哥哥啊！”
　　我的手颓然松开，轻轻抚着晚词消瘦的脸庞，他的睫毛那么长，很黑，怎么这样的人就快要死了呢？
　　我机械地取过温水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渍，又把他沾满血迹的衣服换下。隔着衣服和被子我都能摸到他瘦弱畸形的骨骼。如果，不是当年那一跳，他现在一定能跑能跳，这样的天资，一定是绝顶的高手，这样的对手一定不会令他受伤。而如今，他就要死了，或者，就在下一分钟，他已经气绝。
　　我这样想着，脱了他的衣服。小韩一把拉住我，“你疯啦！你还是个没嫁人的闺女，还是个出家人，你居然把一个男人脱光了——”
　　我摇了摇肩膀，挣开他，抬起眼睛看他一眼，眼睛里面的死气让他打了个寒战。
　　我用温水继续擦着晚词的身体。他的脊椎是弯的，触手凹凸不平，肌肤之上，陈旧的伤口封线痕迹都在。脚踝手腕上的骨节肿大突出，让四肢显得更加伶仃，四肢的尽头则是蜷曲的手掌和下垂成一线的脚掌。这是一具怎么样的躯体啊！在旁人眼睛里面他的身体扭曲畸形，无一是处，而在我的眼睛里面，这却是我对他一辈子的债，一辈子的爱。擦干净他的身子，给他穿上白色丝绸的中衣，掖好被子。他的嘴角边还是有淡淡的血痕，他是那么爱干净的人，醒来的时候一定不喜欢嘴里的血腥气。我沏杯茶，用手巾蘸了去擦他嘴里的血块。
　　怎么那么多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我怔怔地擦着，眼睛已经开始发直。
　　袁源见状忙安慰我：“你不是给他吃了玉灵丹？放心，他决计死不了，只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还有就是……”
　　听到他不会死，我眼睛里的死气顿时去了，变得活泛起来，“你说不会死，他便不会死。若他死了，我就变成厉鬼也时刻跟着你袁源。”
　　“我只保证这小子不死，至于是不是只有半口气，还是半条命我就不知道了。”
　　晚词，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只有半口气或者半条命，我谢瑞瑶从来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你只要活着，我已经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