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救药》凤仪

4、chapter 4

　　晚上八、九点，市南路一家小酒吧里坐满了人。酒吧名叫“怀旧”在本市颇有名气。每晚8点开始，有歌手驻唱。唱的都是九十年代的通俗歌曲。比如《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蝴蝶飞呀》、《耶利亚女郎》。而来客大多是三十、四十岁的人。一边听着老歌，一边与朋友聊天。

　　此时，台上的歌手正唱着姜育恒的《再回首》。在轻柔深情的歌声中。两个女人相对靠在角落两张布艺沙发上。小圆桌上摆着两盅酒吧的特色烧酒，以及两盘玫瑰花生。

　　“……那时候我突然发觉，啧，这男人好有感觉。真的，太有感觉了……”

　　凌夏单手托着腮，边说边轻轻晃动手中的小酒杯。垂眸专注地盯着杯子里透明液体折射着灯光。一头漆黑柔顺的发披了下来，双颊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微红。那模样，甚是动人。引得邻桌男士蠢蠢欲动，只是当事人似乎并没发觉，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述说她那点“艳遇”。

　　与凌夏相对而坐的，是一个短发齐耳的女人，穿身黑色休闲运动装。与凌夏相比，那女人的相貌相当平常，没有化妆，也没有佩带戴首饰，甚至连个耳洞都没有打过。但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很奇妙，有种“人如秋水玉为神，品若梅花香在骨”的味道。

　　“江诚设计的齐飞？”

　　见那女人垂眸思索片刻，凌夏有些诧异地盯着她笑道：

　　“怎么？你认识他？”

　　“……有点印象。”

　　女人点头，像是想起些什么，暗自呢喃这：“江诚？莫非是……赵江诚？”

　　凌夏有些错愕道：

　　“赵江诚？谁？”

　　“应该是江诚的老板吧……”女人想了想，淡笑着摇摇头：

　　“记不清了，大概有六、七年的样子。那时你还在加拿大，我也刚进规划局几天。俩大男生，是同学，也就刚大学毕业，身上还有那种学院派气息。为了停风湾度假别墅工程跑来跑去很多趟。

　　其中一个，我印象特别深。叫赵江诚。当时他们跑了很多次，那块地老批不下来。但那男生特别活跃、阳光灿烂，什么时候看见他都笑嘻嘻的。听说他是房开商的儿子，搞建筑设计的。老爹讲了，这事情就交给他自己‘活动’。能批下来，那么那工程的设计就由他们做。批不下来，那就没法子。当时我还在想，这老爹倒也挺有趣的。刚毕业的大学生，能有多少社会上的关系？知道怎么活动么？”

　　凌夏听着，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那后来呢？”

　　女人摇头：“没得。那块地涉及到后来的滨海南通公路其中一段，肯定不可能给他们去修别墅。”

　　“哎……”

　　凌夏听了，不由的哀叹一声。对座的女人看着她笑道：

　　“没得那块地，江诚不是也发展起来了？你这是白为古人担忧。”

　　“我只是为大学生的奋斗史感叹。”

　　六、七年前，她也就刚二十吧。烧着父母的钱在加拿大逍遥。每天最关心的就是今天吃什么好、哪个男生帅、怎么再弄点钱买衣服、化妆品。尚不知踏入社会为何物。

　　凌夏想着，双眼一亮，挑眉道：

　　“哎，小白，你就只注意到赵江诚？齐飞呢？他那么帅你就没多留意两眼？难道那个叫赵江诚的人，比齐飞还帅？”

　　“肤浅的女人。”

　　小白抬眸看了凌夏一眼，抛出一个“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的眼神，

　　“齐飞嘛，去年秋天好象跟他打过一次照面。但你要是不提江诚设计，我还真联系不起来。那俩男生，冲上去与人交涉的都是赵江成。齐飞就是个杵站在旁边看的。不过我们刘主任说，‘那个不说话的小伙精明，已经看出没戏了，所以站在一边不开腔’。”

　　凌夏一听她最后那句，得意地直笑，就好象别人夸的是她。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小白斜了她一眼，无奈叹气。接着招来服务员，说是要点首老歌。

　　“周华建的《花心》。”

　　待服务员转身走开，凌夏立刻翻着白眼抗议：

　　“你讥讽我！”

　　小白耸肩摇头：

　　“我今天脑袋被门夹了，下班累得要死，还跑出来安慰一个自称不幸丢失熊掌的人。来了才知道，人家扔了熊掌，转身就捡了条鱼。”

　　“哪里‘捡’了？我这只是‘发现’，还没行动呢。”

　　凌夏轻嘘一口气，连连摇头：“不过，今天咱先别提熊掌。一提他，我现在都还揪心着。”

　　“难得了。”

　　小白捻起一颗花生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是难得。”

　　“不甘心？”

　　“废话。到嘴的肥美鸭子飞了，还是你自己给放生的。换你，你甘心？”

　　小白摇头啧啧：“我只能说那孩子家祖坟修得好，虎口逃生，不容易。”

　　“至于么？老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虽说不够贤娘淑德，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女人。”

　　凌夏说着，叹一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渴求地望着小白。

　　“都说我花心，其实，我……我也不算花心吧？我对熊掌是有爱的，没有爱不会想吃。而且我吃着熊掌的时候，绝对不会对鱼动手。顶多，就是看看，暗自琢磨琢磨，鱼好不好吃，我究竟是更想吃熊掌，还是鱼。”

　　“这还不叫花心？”

　　“我这也是对熊掌以及我自己的后半辈子幸福负责任。难道决定一辈子吃熊掌，心里想着鱼可能也不错，可惜我已经有熊掌，不能再吃，连想都不能想，就叫不花心？”

　　凌夏愁眉苦脸地反问。

　　小白无奈叹气：“你压根就不应该产生那个念头。”

　　“什么叫做应该？只要熊掌能撑饱我，饱到鱼送我跟前我都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

　　“喂饱？”

　　小白揉揉太阳穴，显然不想跟那女人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

　　“小夏，我跟你讲过无数遍。在你说爱上人家之前，先了解对方。高二的时候，你破天荒喜欢后排那只沉默羊羔鼻涕龙，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偶然机会下发觉人家‘对生物工程相当有研究’是个人才。这只能算是发现了人家一优点吧，你硬要说那是‘爱情’。结果如何，三天就发觉‘不合适’把别人给蹬了。你知道么，鼻涕龙现在都还恨着你，觉得当年你是仗着自己漂亮，故意耍他玩……我告诉你，你最大的问题是没搞清楚情况，已经动手了。你总有一天要为这个吃尽苦头。”

　　高中三年同桌不是白当的。对于这个女人所谓的“来电”，小白只怕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本质。

　　看凌夏一脸不屑的态度，小白实在是忍无可忍，接连说了无数“惨案”教育她。比如四川某女子被前男友硫酸毁容、北京某女子惨遭情杀碎尸。

　　凌夏听得笑喷，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小白却被她那样子气得要吐血。

　　“哎，你认真点好么？别爱爱爱挂在嘴边，对一个人连最起码的了解都没有，你不知道这个人人品、气量……玩，玩，玩，玩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听小白这么说，凌夏笑得趴了下去，背颤个不停。半晌才扬起头来，笑道：

　　“那……那……你觉得齐飞这人怎么样？”

　　小白扶额，对这女人无语了。

　　“齐飞、齐飞，前天你还一口一个周睿。分手不过25分钟，你就一口一个齐飞。齐飞怎么样？你不就知道别人一个名字么？！要不是我打16岁就认识你，根本懒得和你罗嗦！”

　　小白一阵地乱吼去。凌夏不停地笑，别提笑得多开心了。倒让小白觉得，为这种人操心的自己，彻头彻尾一蠢货。
　　直到小白闭嘴懒得理睬她，凌夏这才停住了笑，稍微正经地啄啄脑袋：

　　“嗯嗯，我知道……我这种类型，早晚得吃苦头。不过，等你搞清了情况，鱼和熊掌都被别人抢了，看着别人吃得开心，在旁边干瞪眼就不是苦头？”

　　凌夏刚说完，见小白面色一僵。她突然想起什么，闭了嘴。

　　张茂。小白喜欢张茂。

　　那段时间凌夏和张茂他们出去玩经常约上小白。只是小白和张茂之间的关系什么之后有了微妙的变化，凌夏压根没发觉。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张茂追过小白，而小白也喜欢张茂。

　　就凌夏与张茂接触的感觉。他确实是个非常厚道、实在的男人。而小白呢，自幼丧父，个性高傲倔强，缺乏安全感。连凌夏都觉得，她和张茂这种性格宽厚的男人在一起真合适。但两人最终没走到一块，因为小白的犹豫不绝。

　　喜欢了，却迟迟不肯接受，拖了近两年。这是以凌夏的思维，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而那之后，张茂跟另一姑娘好上了。毕竟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家里催得也紧。凌夏到现在都还记得，在张茂跟另外一姑娘好上之前，他们几人一起去唱K。张茂唱那首《我不是个稻草人》的时候眼里都有泪了。张茂地真情流露，让凌夏都觉得难受。小白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对方的用心。

　　如今张茂跟家里人介绍的那姑娘发展得很好。小白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从高中认识，一直到如今。凌夏一直觉得小白是个睿智、稳重的姑娘。不论面对任何事情，她总可以理智的去分析。有时候凌夏甚至很羡慕、佩服她那种个性。总觉得，小白那样的姑娘，绝不会像自己一样，总落得个一场欢喜一场空的下场。可爱情有时就是这样，小白说，要先看准再行动，凌夏说，有感觉就要抓，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可不论卤莽向前冲还是小心谨慎一再衡量，好象都不对。

　　半晌，凌夏吐了口气，朝小白笑着挑眉：

　　“嗳，不过是燃烧美好青春换个老伴。你说，咋就这么难？”

　　“是呐。”

　　小白颔首轻叹。片刻，又笑笑，看看凌夏。

　　“这么说，熊掌那边算是玩完了，那鱼呢？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还是说，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个么……”

　　凌夏摸摸下巴，埋头淡笑：“先观望着吧，这才刚认识呢……”

　　她说完，抬起杯子喝掉了余下的小半杯。抬眸对小白摇摇脑袋，补充：

　　“这和熊掌没关系。你知道，我们凌家人不走回头路。一旦决定分手，我就不会再往那方面想他。齐飞毕竟是合作方，我也不喜欢扯这种皮。要追要钓也等项目结束之后再说。”

　　“真不知道该说你拿得起放得下，还是没心没肺。”

　　“爱咋说都成。”凌夏歪着脑袋呵呵直乐：“美女还是美女。”

　　“嗯，不说话的时候确实可以骗骗人。”

　　她们笑着，一边抬杠，一边招来人结帐，起身出门。

　　两女人手挽手刚走到门口。一拉门，正巧堵上勾肩搭背正要进店里的两个男人。

　　“啊……”

　　在看清对方相貌的瞬间。凌夏一愣。接着，她的心脏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