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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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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烛火下,一男子面色惨白,面容肃穆,披着红色裘袄,一手握着拳头大小的迦南木,一手细细雕刻着。
不一会儿,椭圆形的迦南木就被雕成一个手持飞剑的男子。
木雕栩栩如生,衣服上有朵朵桃花,腰间的香囊是奇怪的方形,每一根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木雕的表情却有些忟怒,它的下巴轻抿,眼神透着不耐。
男子握着木雕,盯着许久,终于弯起嘴角,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他起身推开密室的门,将手里的木雕安置在墙壁的凹洞里。
放眼望去,看不见尽头的密室,布满了木雕:一样的手持飞剑,一样的表情冷硬、不屑,甚至透着一丝讥讽。
季宁微微咳嗽,一口鲜血从嘴中吐了出来。
他望着密密麻麻的木雕,叹了一口气,眼神黯淡了下来。
缓缓转身,蹒跚地走着,仿佛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可他才堪堪三十。
出了密室,季宁扶着墙壁,额头上布满汗珠,心底又浮现那个男子的身影。
年少时,他从天而降救下自己,把自己带回宗门。
大喜之夜,隔着盖头,他握着自己的手,说会爱自己一生一世。
东海妖潮,他浑身是伤,将自己紧紧护在身后。
季宁闭上了眼,搂着双臂。仿佛只有这般,才能感觉此刻他就在身边。
一身着蓝色纱衣的女子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献上一枚碧褐色的丹药,脸色透着疲惫:“主上,吃了它,你的病定能大大好转。”
季宁拿起香气四溢的丹药,走到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面前,捏开他的嘴,将药丸推送进去。
“主上!”女子揪着纱裙,眼睛布满血丝,失声叫道。
“九转乾坤丹纵然是好的,却治不好我的‘天人五衰’,”季宁望着满脸刀疤的男子,“亭奴生前为救我而死,死后成了傀儡替我东征西伐,这辈子我有愧于他。日后就算我不在了,这枚丹药也可保他尸身百年不腐,今后的日子,照看好他。”
女子咬着嘴唇,泪水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
季宁转身推开窗,一片片雪花飘进屋来。
望着漫天的雪花,笑了。
他想,若是死后,也如这雪花般,无牵无挂,无思无年,随风飘逝,也是好的。
连连咳嗽了几声,便沉声道:“我的灵力越来越少,护山大阵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你带着寒鸦山的弟兄即刻从密道离开,前往北境之城。万剑宗要诛杀的是我,你们没有必要陪葬。”
一群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嚷嚷道:
“我们不走,誓死守护主上。”
“我们的命都是主上救的,主上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怎样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护送主上离开!”
季宁长袖一挥,整个屋子瞬间雅雀无声,无数张画着火焰的金色符箓落在每个人的额前。
“带着符箓,即刻从密道离开。”
众人们顿时没了声音。
他们都知道,天火符乃是修仙界威力最大的符咒。
画符之人需以自身鲜血献祭,引来九天玄火,乃是高阶修士身死道消前传给至亲的符箓。
人人无不面露悲痛之色,含着泪,终究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屋子又变得空荡荡的,只是那满脸刀疤的男子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身旁的人拽他,扯他,他都未挪动半分,双眼无神地盯着季宁,似乎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季宁走到亭奴的身旁,摸了摸他满是伤痕的脸:“走吧,来世若能相见,你做主,我做仆。”
亭奴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一张紫色符箓从季宁袖口飞向亭奴额头,他顿时晕了过去。
一旁的婢女接住了瘫软的亭奴:“主上保重。”
寒鸦山下,众人祭出自己的法器,不停攻击着护山大阵。
护山法阵的光晕越来越淡,一把蓝色飞剑从天而降,结界破碎成无数冰晶,消逝不见。
纷纷雪花中,一袭白衣的男子扶着一身青衫的男子,踏着飞剑,从空中缓缓降落。
“浮华真君!”
连续攻山了三天三夜的弟子欢欣雀跃,浑身的疲惫顿时无影无踪。
青衫男子眼前罩着一条轻纱,他轻轻抓着身旁的白衣男子:“师兄,朝韶魔君诡计多端,小心有诈。”
浮华真君聂泽拍了拍萧恒的臂膀:“你且在此处等我。”
萧恒身子微颤,点了点头。
聂泽抬手,拂去萧恒头顶的雪花,压抑着眼中的痛楚:“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说罢,聂泽化作一道见光,向山顶飞去。
萧恒挺直着身子,仿佛瞬间变了个人,刚才的胆小与害怕消失不见,整个人透着淡漠与疏离,冷冷道:“除魔卫道,血洗寒鸦山!”
空旷的大殿上,四周燃着焰火,季宁一身红衣,端坐在玄火椅上。
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嘴唇乌白,丝丝寒气从鼻中呼出。
他望着殿门,袖下的小拇指微颤。
一阵狂风将殿门吹开,屋子里的火焰瞬间灭了,风雪吹在季宁的脸上,仿佛要将他割裂凌迟。
“朝韶魔君好雅兴,这个时候了,还在悠闲地喝茶赏景。当年你屠我聂家满门,诛我鄀云峰一脉,毁了萧恒双眼时,是否也是这般面无喜悲?你,真是好狠的心肠!”聂泽咬着牙,双目圆睁。
季宁缓缓站起身,有些恍惚。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替宗主的女儿嫁给聂泽。在掀开头套的那刻,他也是这般怒不可遏:“怎么会是你?赵师妹明明说是萧恒替她出嫁!”
雪花从门飘进季宁的眼里,他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飞向屋外,站在一颗松树上,望向树下追来的聂泽:“都是我做的,欺师灭祖,屠你全族,都是我做的!所以,杀了我吧。”
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季宁和聂泽的头上都堆积着皑皑白雪。
季宁突然笑了,他闭上眼,想着:这样,也算和聂泽共白头了。
聂泽眼睛微眯,就在他要祭出飞剑的那刻,听到一声呼喊:“师兄!剑下留人。”
季宁猛地睁开眼睛,只见萧恒在一众弟子的搀扶下,押着浑身被捆仙绳缠着的亭奴走了过来。
“师兄,季宁一边拖着你,一边派他手下‘尸无常’偷袭我们。”萧恒走到聂泽耳边低语。
聂泽捏起拳头,又听到萧恒低语:“季宁偷学了本派的‘天魔心经’且毁了经文,若是不逼他交出来就让他死,真的太便宜他了!”
“快放了亭奴,他已经没了三魂六魄,只是一具魔尸。操纵他的是我,一切朝我来!”季宁手举浮屠伞,从树上飘落。
聂泽看着季宁紧张的模样,嘴唇轻抿,右手剑光一挥,亭奴半截手臂段落在雪地上,瞬间黑成了干枝。
亭奴似乎不知疼痛,双眼无神,立在一旁。
季宁的心底翻涌着,无数个亭奴替他遮刀挡剑的画面涌上心头。
他口吐鲜血,双目变得腥红,手中的浮屠伞飞向上空,天边下起了漫漫血雨,无数列鬼的嘶吼与吟唱从地底飘来,万剑宗的门人乱做了一团。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