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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安魂曲 ...

  •   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清晨来临了。
      我摇晃着,迎着仲夏的清晨阳光缓缓的推开了沉重的石门。随着沉重的大门开启,刺目的光线照射进来,洒进了满室的明亮。我微眯着有些不适的双眼,隐约中感觉到门口站立的人影。
      是玄!
      身穿蓝色斗篷的玄!
      守护在门口如同一座神像的玄!
      伸出手,从身后拥住他,清楚地感觉到他左手传来的一阵冰凉。
      “你昨晚一直站在这里吗?”我转过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仔细的暖着。
      玄从帽子中射出了暖暖的、心痛的目光将我紧紧的包裹住,而后小心翼翼的吻住了我。他的动作那么轻柔,好像稍一用力我就会碎裂一般。
      “我说过,以后要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玄在我的耳畔温柔而坚定地说着。
      “玄……”我想说的话很多很多:谢谢你允许我的心有片刻的飘离;谢谢你允许我独自想冢一个晚上;谢谢你这样坚守着对我的承诺!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对玄的这份用心,仿佛怎样的言语都是一种孰渎!他就像一个无边的深海,包容着我的所有,溶解着我的所有,承载着我的所有。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光线投射在我们的身上,转瞬朝向四面八方折射了出去,一时间幻化成为了朝阳中的永恒雕像!
      “墨!”一个与灼热阳光格格不入的冷凝声音传了过来,将深情凝视的两个人带入了现实。
      是宸墨!只见她那比北极还要寒冷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我,仿佛要凭借着眼神的冷彻将我冰冻一般。
      * * *
      在我还没来得及打出第一个寒颤前,宸墨直视着玄说道:“昨晚,太子出事了。”
      “什么?”我和玄不约而同的叫出声,面面相觑。
      “然,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话音刚落,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高墙外了。只留下了冷若冰霜的宸墨和担心武皇的我。
      不打算继续像个小丑一般让她看下去了,我转过身,想要回到房间。
      “你不配跟他在一起!”宸墨冷冰冰的在我身后说道。
      不想理会她,我接着向房间走去。
      被忽视的人显然恼怒非常,迅速的闪到了我的面前,高高的抬起手,朝着我挥舞过来!
      要打我么?我直直的盯着快速降落的手掌,忘记了应该闪躲的。
      “住手!”出面阻止她的是宸墨那双胞胎兄弟——云墨。只见他冷静地说道:“你疯了吗?动了她,墨会饶了你吗?违逆他的命令是什么样的下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是的!我疯了我疯了!云墨,你帮我!你帮我杀了她!杀了她!墨是我的!是我的!在他没有出现以前,墨一直对我很好的!一直对我很好的!”宸墨不依的望着云墨喊道。
      “你清醒一点吧!”云墨狠狠地摇着宸墨喊道:“墨对你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同!从来没有!所有的弟兄们在他的眼中都是一视同仁的,你也一样!”
      “不,不!”宸墨摇着头,癫狂的望着云墨:“他对我是不一样的!他为了我,甚至可以破坏左手剑派的规矩,特别允许我们两个共同完成一个任务!这样,还不算是优待么?难道,他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特别的感情吗?”
      “没有!一丝也没有!”是子墨,只见他眼含哀伤的望着宸墨说道:“墨跟我说过,为了不使你们两个对立的时候对彼此手下留情,致使任务失败,败坏了左手剑派的声誉。这才特许你们兄妹两个一同完成任务的。墨,对你,是从来没有过半点私心的!”
      “不,你胡说!你们都是胡说的!”宸墨痛苦的捂着耳朵,转身飞速的跑了出去。
      子墨见状,快速的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云墨望着我,犹豫地说道:“刚才的事情……”
      “你放心,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过!绝不会跟玄,呃,跟墨说一个字的!”说完,走进了我的石头房子,孤寂的等待着玄的消息。
      玄,等了好久也没有回来!
      直到第二天黄昏的时候,穆朗才急匆匆地来找我,说是玄要他来接我入宫的,宫里出了大事,他脱不开身!
      出了什么事?我看着穆朗一身素服,心中浮起不妙的感觉!
      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再次入宫,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像一个幽灵一般潜入宫中!
      倒也符合我现在的身份!我已经是个鬼了!不是吗?
      景央宫。
      到处是一片肃穆的凄清。
      往日到处可见的宫女、太监们此刻一个也看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武皇特意赶走的。
      这里,依旧是金碧辉煌,只是在辉煌中透漏这一丝衰败的气息。
      走入宫殿之中,满室的素缟扑面而来。垂垂叠叠的白色垂纱在空中飞舞着,泣诉着主人的不幸!
      不是说太子出事了吗?怎么连皇后的寝宫之中也……我急切地往里走着,心中却升起了一丝胆怯。我,不想看到事情的真相,不想再看到不幸的事情发生!
      终于,我看到了似乎是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的武皇。如果说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的话,那么此刻,他变成了一个道道地地的、垂暮的老人。两鬓的乌发发端已悄然爬上了丝丝银发。头上的发髻松松散散的扎着,许多头发垂散下来,像这满室的素缟一般摇晃着、飘荡着。总是显得孔武有力的双臂,此刻颓然的抱着苍白、冰冷的皇后。眼神中空洞、游离,没有焦点的凝视着远方。巍巍抖动的嘴唇低声吟唱着陌生的曲调,想来是武皇当年跟皇后定情的时候唱过的歌吧。
      皇后娘娘依然穿着一身刺目的红,那整座后宫只有她才能衬托得出的大红!眉目依旧、风采依旧,只是原本应该红润的唇此刻苍白、冰冷。脖颈中,缠缠绕绕的白色丝帛昭示着她自缢而死的事实。
      黑暗中默默陪伴着武皇的玄发现了我,走了过来,比划着。
      什么?太子被人杀死了?皇后绝望之中选择了自杀?
      我了然了一切,紧握着玄的手望着全然陌生的武皇。
      不知道站了多久!只知道我们像雕像一般伫立在这空荡的宫殿,守候着令人惋惜的灵魂!她,昨晚来过吗?如果来过,会不会原谅武皇,原谅这个感情丰沛的帝王!
      天亮的时候,玄走了过去,试图将皇后的尸体接过来,可是却遭到了武皇狂怒的拒绝。他,诡异的抱着那具尸体,不肯任何人去碰触、亵渎。
      “请恕臣犯上了!”玄的话音刚落,便伸出手在武皇的后脑处击了一掌,随即接过了他紧紧揽在怀里的皇后。“穆朗!”玄高声唤着。
      穆朗推门而入,按照玄的指示将武皇背在身上,离开了景央宫。
      七天后,皇后娘娘终于能入土为安了!
      葬礼上。薰贵妃紧紧抱着澈儿,哭得痛彻心肺,仿佛死去的是她自己一般。倒是澈儿,这个可爱的、什么都不懂得孩子,无措的替妈妈抹着眼泪,小脸上一副悲痛的表情。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薰,她当然要痛哭流涕了!因为,她那宝贝弟弟此刻已经被押入了大牢之中!
      我说过,除非武皇他自己不想知道,否则天下之事休想有什么事瞒得过他的。尤其是这种假冒圣旨,骗太子喝下毒酒的伎俩!
      大概,最令武皇痛心的,是太子在临死前对父王的怨恨吧!他,恐怕是做鬼也不愿原谅父亲的!而皇后,以为相依相伴了几十年的丈夫竟然对亲生的骨肉下这样的狠手,怀着满腔的怨恨自缢身亡。武皇最亲的人,死后都对他充满了怨恨!这,让他怎么不恨!
      伊能忍!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忍呢!
      我和玄藏于大殿之上,悲切的望着苍老颓然的武皇!待我们如同亲生父亲般关爱的武皇!
      编钟演奏的哀乐,震荡着,响彻天际!皇家,总是是非的根源!杀戮的起源!这个最辉煌、最强大的宫殿,仍然不能拒绝生命的消亡!
      * * *
      太子与皇后隆重下葬以后,武皇并没有立刻处理伊能忍。
      他,陷入了疾病的困扰。武皇是一个以骁勇善战著称的皇帝,年轻的时候为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也正是因此,他才拥有了在军中绝对的威信和控制权。但是,年轻时的体力透支也为此时的衰弱埋下了伏笔。武皇,经过皇后事件的刺激,身体各方面都呈现出病来如山倒的征兆。尽管如此,最令他感到痛苦的却是每晚不能入睡的痛苦!自从皇后自缢,他便陷入了痛苦的失眠之中,满朝上下,没有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减缓武皇的痛苦。
      上午,已经虚弱很多的武皇来到了小六石墨坊,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要求我给他吹奏《碧海潮升曲》。
      一曲终了,他直直的望着我:“然儿,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睡着吗?有吗?”
      我看了玄一眼,犹疑着说道:“有个曲子,应该可以安抚陛下的情绪。”那,是著名的莫扎特《安魂曲》,是让人聆听之后直达天际的乐曲。
      “是吗?”武皇狂喜的望着我,看来,精神上的折磨已经严重伤害到这个曾经强大、坚毅的帝王了。
      “给我几天时间,我需要准备。”对着武皇笑笑,我承诺着说道。
      武皇走了。
      “然,你有把握吗?”玄拥着我,下巴低着我的额头问道。
      “可以试试,反正眼下你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玄一阵沉默,默许了我的想法。
      入夜。
      蜷伏在玄怀中的我,突然被一阵莫名的悲伤笼罩,哭泣着从睡梦中惊醒。
      “然,然。怎么了?嗯?”玄光裸的身子紧紧的包裹着我,安抚着我受惊的情绪。
      “我,我梦到自己再也找不到你了!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哭喊着,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那般哭喊着。
      “不哭,不哭了!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玄亲吻着我,爱抚着我,用身体传达着他就在我身边的信号。
      于是,我们又一次迷失在彼此的欲望中,仿佛只有通过这最原始、最单纯的本能,才不会失去对方。我,紧闭着双眼,承受着玄汹涌的冲击。黑暗中,喘息声赶走了窥视的月光。两个人在无边的黑暗里纠缠着。
      * * *
      当我再次出现在野玫瑰夜总会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除了风。
      现在的夜总会,经营权已经掌握在了风的手中。这个不曾沾染一丝红尘的男子,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成长、蜕变为了精明的商人。
      风默默的走到了我的面前,了然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怎么可能轻易的死去呢?”
      花、雪、月、酒团团围住了我,纷纷表达着心中的担忧之情。而火——乐扬,却退缩在角落里,不肯让担忧泄漏分毫!我叹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温柔的将他抱入怀中。
      “乐扬,你仍然是那个清澈的乐扬,不论发生过什么,你仍然是火。纯粹的、飞扬的火!”太子已经死去,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总归是过去了。
      乐扬被我拥住的身体由僵硬到松懈,终于放下了压在他身上的、令他喘不过气的阴霾!
      松开手,乐扬看向我的眼睛亮晶晶的,清澄无比。
      “风,我决定了,要跟曲老板一块儿回江南,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乐扬轻快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
      “很遗憾呢,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风笑着说道。
      “先别急,眼下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呢!”我急忙说道。
      “什么?”……
      * * *
      景央宫。
      最近,这里成为了武皇休憩的寝宫。所有的御医、大臣们都来相劝,可是谁也无法改变武皇的决定。他,执意住在这个温暖不再,肃杀、冰冷的宫殿之中。
      进入了宫殿之中,我看到了卧于床榻之上,无精打采的武皇。
      “陛下。”小心的问了一声。
      “然儿呀,快来,快来。”武皇苍老的声音穿越幽暗,响了起来。
      “卓然已经准备好了《安魂曲》的演出。”
      “是吗?”武皇挣扎着坐起身,对着我慈爱一笑:“那就开始吧?我是一刻也不想再看到皇后和太子的鬼魂在眼前飘荡了!”
      于是,我带着风、花、雪、月、酒、火六名主唱,以及优秀的宫廷乐师,在两千年前的中国皇宫演奏了莫扎特的《安魂曲》。
      雄伟的合唱和独唱浑厚的响彻与苍穹间,如泣如诉的哀诉着对于死的悲哀、人类苦难的无底深渊的感触,以及对人类永恒爱情的奇妙力量的希望。莫扎特,天才般的洞察到了人的心灵的秘密!
      乐曲的结尾,明朗、欢快的空心和弦表明了作品的主题:莫扎特这位绝不愿意在朋友面前垂头丧气的音乐家是带着欢乐的心情结束了他那备尝艰辛的一生的。
      一曲终了,武皇面色静溢、安详,唇边,泛着不再执念的了然微笑。看起来,已经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我摸了摸他平静的心跳,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儿大石。
      清晨。
      我与玄紧抵着额头,沉睡在下山以来的第一个平静安详的梦中。
      “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了好梦。
      “墨。”那是子墨的急促声音。
      “嗯。什么事?”玄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什么?我蓦然睁大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 * *
      武皇,在他终于得以安睡的夜里安详的死去了。
      没有一丝伤痛;没有一丝悲哀。他,在沉睡中逝去,不知不觉,离开了所有爱他的、恨他的人。
      我和玄站在宫殿的角落里,无限哀伤的望着满地悲戚的皇室成员。贵妃、妃、美人、夫人,王子、公主,老的少的,悲的泣的,跪了满地。而安静的躺在床踏上的武皇,面色惨白而含笑,仿佛在戏虐着满室的荒唐。
      他们,有多少是真心地在哀痛,哭嚎的声音很大,干涸的眼角却挤不出半点湿润;面朝着已经逝去的武皇,眼角却不时地投向丞相手中的遗诏。谁,会是下一任的皇帝?每个人的命运今后又将如何?他们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些,不论谁当皇帝,能够继续从前的奢华生活就好了。
      终于,丞相缓缓展开了手中的武皇遗诏。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用眼神看向任何一个人。但是,所有正在哀嚎的人全部整齐的闭上了嘴巴,倒是除了薰。
      薰,她是真的真的在伤心!
      原本姣好的容颜,此刻干燥、枯黄,泪水过多的冲刷使得皮肤干燥粗裂。原本光洁的额头,此刻悄然爬上了几条清楚分明的抬头纹。原本饱满的嘴唇,此刻变得狭长而苍白。原本明媚动人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顾盼不再。
      她?应该伤心!必须伤心!
      伊能忍此刻还被关在大牢之中,下场如何不得而知。
      武皇对她的恩宠早已令许多人妒嫉不已,现在她没了依靠,孤儿寡母的在这后宫之中何去何从也不得而知。
      然而,最重要的:她,难道不是同样深爱着武皇的吗?
      那个仲夏的午后,葡萄藤下,她那凄怨绝望的眼神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没有爱,怎会有那样的目光刺射?没有爱,怎会导致她疯狂的索要过渡的恩宠?没有爱,她又怎会在此刻失去爱?没有爱,她又怎会如此的憔悴、神伤?
      薰,没有错,错只错在她和武皇的用情一样的深邃。
      丞相环视一众皇室族人,轻咳一声,肃穆的念着武皇的遗诏——
      “朕,自感身体日渐衰弱,或不久于人世。现将皇位传于朕的弟弟:淮南王。着令各部立刻准备传位事宜。国不可一日无君,应立刻传淮南王进京登基,不可延误!钦此。武皇三十年八月七日。”
      丞相话音刚落,满地的皇亲国戚们顿时炸开了锅,也顾不上武皇的遗体仍在宫殿之内,纷纷向丞相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你们有胆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先来过我这老太婆的关!”是皇太后,只见她在宫女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她一出现,所有的人全部嘘声,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皇后已死,皇太后此时成了后宫之内最有权势的人,自然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不满的情绪了!
      “王丞相,还要劳烦你即刻着手新皇登基的事宜,不得延误。快去吧!”皇太后威严的命令道。
      “是!臣告退!”
      淮南王登基,看来已经是不可更改的决定了!
      “说有的人都出去。”皇太后冷眼望着一众傻眼的皇室成员说道:“薰贵妃和澈儿留下。”
      薰紧拥着澈儿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仿佛有了不祥的预感。
      当所有的人消失以后,皇太后转过身,朝着黑暗中的我们说道:“你们两个出来吧!”
      她知道?我们藏在大殿之上的事情这么隐蔽,怎么会被一个已经昏聩的老人发觉呢?
      “皇帝已经把你们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我听了。”皇太后慈爱的望着我们,激动地说道:“直到皇帝临死前,他才又变成了许多年前那个孝顺、可爱的孩子。他才敞开心扉对我说了这么些心里话!为什么?会这么晚?”她,伸出如枯枝般的双臂,将我们两个紧紧地揽住,这才变身为一个老年丧子的,绝望的老妇人。
      她的身后,薰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仿佛看到了可怕的幽灵!
      小乔,她那里来得那么狠毒的堕胎药?这深宫之内,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常备着轻易夺去尚未出生的孩子生命的药?
      我毫无感情的望着她,突然间感到很可笑:她利用了小乔除去了夺去武皇“爱情”的我,小乔利用了她的药安抚了自己无望的心,而我利用了她们想要将我直至于死地的狠毒与玄幸福的重逢。这个世界终究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转动着,任谁,也休想占一点的便宜。
      “薰贵妃。”皇太后收起了悲哀与伤感,重又威严的望着如瑟瑟秋风中飘零枯叶般的薰。“皇帝已经把对你今后的安置跟我交待过了,你仔细听着。”
      薰恐惧的望着抽出又一个遗诏的皇太后,表情难以置信。
      “伊能忍无罪释放,着令其即刻带薰贵妃重返东瀛故乡,终身不得踏上我国领土一步!皇子澈儿交由蓝若玄、卓然两人代为抚养,望能悉心照顾!钦此。武皇三十年八月七日。”刚一念完,皇太后便走上前抱过了澈儿,递到了我的手中!
      天!我望着眼前不停哭喊的澈儿,顿时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武皇,居然会这样安排薰接下来的人生!把澈儿带离她的身边,这怎么行呢?
      我想要出声反对,却被皇太后有力的手握住了。只听她厉声道:“伊能薰,你的弟弟此刻应该已经在景薰宫等着你了,快快收拾了东西回国吧!”
      薰不若我想象中的疯狂,反倒是安安静静的站立起来,再也没有望向澈儿一眼,决然的离开了!
      “娘,娘,娘亲!”怀中的澈儿挣扎着,伸出柔嫩的小手呼唤着他的母亲。
      可是,薰还是离开了。仿佛没有听见过澈儿声声的呼唤!
      “皇太后。”我坚决地望着她:“武皇的遗诏,请恕卓然不能遵从。把澈儿从他母亲身边带走,这太残忍了!我不同意,绝不同意!”
      玄也同样回绝道:“请皇太后下旨改了这道旨意吧!我们是不会同意的,即使抗旨!”
      皇太后苦笑着望着我们,长叹一声说道:“你们以为这是皇帝在报复薰贵妃吗?错了,错了,他是那么爱薰,怎么会忍心让她手这样的折磨呢!只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死后,薰贵妃一定会遭到致命的报复,到时候,伊能薰都不能自保,又怎么保护年幼的澈儿呢?让她回东瀛,是想保全她的生命。把澈儿交给你们抚养,是想让他躲过皇室后人的迫害。澈儿是皇子,按律是绝不允许出国的。不得已,才做出了这样的安排,你们,难道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吗?”皇太后苍老的目光中明确地向我们投注着恳请。
      我和玄一边安慰着不停哭喊的澈儿,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更好的两全之策。
      澈儿很快便哭累了,蜷缩在我的怀中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领,仿佛害怕再次被人丢弃一般。
      我默默地望着玄,眼神里询问着:该怎么办呢?
      突然,从景薰宫的方向传来了伊能忍绝望、凄厉的喊声:“姐姐!姐姐!”
      不好!玄挺直身子,像箭一般的朝景薰宫方向射了过去。
      * * *
      “姨,姨?不要睡了!”澈儿清晰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响着。稚嫩的小手跟一年前相比已经长大了很多,说话已经很清楚明白了,他,真的很聪明。
      我睁开了朦胧的眼,含笑望着身上裹着鹿皮的澈儿。这一年来,他每天跟着蓝若玄在山上狩猎、骑马,已经完完全全的成为了一个健硕、勇敢的孩子。想起他刚刚跟我们回到皇家猎场的时候,每天都哭闹不停,夜晚里总是喊着“娘亲,娘亲”从梦中哭醒。
      伊能薰。现在早已回国了吧?
      伊能忍惨白着一张脸,怀拥着姐姐的骨灰告别时说过,他要把姐姐埋葬在最美丽、最绚烂的樱花树下,让她再不用看到世间的一切丑陋与不堪。
      薰,樱花很漂亮吧?跟你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生命一样绚烂而又短暂?
      一年前,像幽灵般离去的薰选择了跟皇后一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令人扼腕的生命!何必呢?只要活着,生命就还会出现奇迹。想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像我这般拥有一次转世重生的机会,拥有懂得生命不能重复之珍贵的感悟。
      “姨还没有醒吗?”随后赶到的玄像一股阳光一般走了进来,笑着问道。
      他穿着白色的巨大斗篷,像是一个远古的神祗向我走来。一年时光过去了,他仍是不愿将自己的脸显露在阳光下。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叔叔!”澈儿撅着嘴跑到玄的面前紧紧地拥着他健硕的腿,不依道:“姨还不醒!他总是睡懒觉,天天都是这样!我都骑着小新跑了一上午了,姨还在床上赖着不肯起来!”
      小新,是烈儿与炽儿的孩子,那是一匹结实的小公马,简直就是烈儿的翻版!澈儿,自然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小马的主人,并且给它起名叫小新。
      “好,叔叔这就把姨喊醒。”说完,走到床畔前,对着我还有些迷糊的脸摇了摇头,准确的朝着唇瓣啄了过来。
      “干吗?”我赶忙一手推开他,有些害羞的望着后面捂着嘴偷笑的澈儿喊道:“还没有漱口呢!你倒也不嫌臭!总是当着澈儿的面这样,不像话!”
      “哈哈哈哈。”玄纵声笑着,伸出手将我从被窝中抱了出来,他深情地凝望着我,柔声说道:“今天天气很好,我给你准备了新鲜的鹿奶和凉拌芦笋、蜜汁鹿肉,哈,那蜜汁可是纯正的野蜂蜜呢!为了得到它,咱们的澈儿可是被野蜂追得满山跑呢!”
      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猛吞了一口口水,眼眸中投射出贪婪的目光:“澈儿的骑术现在这么好,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那个,早餐,哦不,中餐在哪儿?”
      只见澈儿苦着一张脸说道:“叔叔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姨就知道吃好吃的东西,才不会管澈儿有没有被野蜂蜇到呢!”
      “走吧,澈儿,让我们先把这个大懒虫喂饱,然后再来想办法教育她吧。”说完,玄稳稳的抱着我来到了银杏树下的石案旁。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在八月的山谷中享用着温馨的食物。
      远处,烈儿一家三口依偎着,啃噬着丰美的绿色草类植物。近处,小鸟、蝴蝶、蜜蜂以及叫不上名字的小动物们热闹的围着我们,萦萦绕绕、叽叽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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