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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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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医生!人醒了,人醒了!快看看!”
强烈的光线让何荀感到极度不适。
白茫茫一片,空荡荡的。
头痛欲裂的感觉。
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看到何荀这幅模样,医生便将手心与何荀的眼睛隔了一小段距离,放置在何荀的眼前方,阻挡了一部分阳光。
“现在睁开眼试试。”
有些许浑厚的嗓音透过空气传入何荀的耳朵里,何荀缓缓睁开眼,一只手忍不住搭在额头上。
午间和煦的阳光闯入这片白色的小空间里,带着些许温暖的气息。
这个医生的声音尝起来是榛子的味道,他想。
待何荀完全睁开眼,先看到的就是李灿被烫过的黄头发,阳光仿佛给上面镀了层金,十分扎眼。
“臭小子,你知道你昏迷了多少天吗!”
何荀还是那副刚醒时冷淡的神情,别开眼似乎不愿跟他多交流。
李灿也没追着他问话,这小子平常也就是这幅样子,仿佛把自己锁在一个小箱子里,没有人有钥匙,他自己也出不来。
护士小姐将何荀扶起靠在软枕上,何荀好像突然感觉到什么,把视线定格在被外固定架固定的小腿上,皱了皱眉。
护士小姐拿着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下接了一杯纯净水,递到何荀的手边。
何荀接过护士小姐装着水的一次性纸杯,喝了大约两三口的样子,少年低着头,唇上沾着水渍,显得倒也没那么苍白。
护士小姐走到医生后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些发福,戴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从白大褂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垫着纸板的小本子和一支笔,站在病床旁边开始询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少年看向窗外,冬青沐浴着阳光,银杏树上零零星星挂着几片还未凋零的银杏叶,在暖黄色的光线下摇摇欲坠。
何荀眼前毫无理由迸溅出黑色,与白色交糅。
“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何荀心下一沉,不安感充斥着全身。
医生看了少年良久,见少年望着窗外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把目光汇在李灿身上。
李灿也很无奈的耸了耸肩。
“医生,不好意思啊。这小子就一直这样,不太爱说话的。”
医生见状也没有办法,将笔收回去。
“没事,刚才也都看过了,各项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脑震荡和胫腓骨骨折容易留下后遗症,我们也只能开一些偏头痛的药,注意尽量减少脑力劳动,每天小周都会过来送药,记得督促病人按时吃。”
医生左手拿着垫着纸板的白本,和蔼的笑了笑:“要交代的大概就这么多,有事就按病床服务铃。”
“行,辛苦您了啊。”
“没事没事,都是该做的。”
李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送医生和护士一起出了病房,顺便带上了门。
看着医生进了隔壁房间,李灿在门口拨着杨天清的手机号。
“喂?杨哥,何荀醒了。”
“知道了,醒了就好,我一会过来。”
正当李灿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电话另一头又传出声音。
“那小子脑震荡没失忆吧?”
李灿一愣:“没…没吧?”
“不会就跟电视上演的,撞一下就失忆了?”
“这…杨哥…你想的太多了吧,那小子也不…”
206的病房门从里面打开,少年手背上的血蜿蜒着,踩着车祸前穿的帆布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步伐有些慌乱的沿着走廊向外走。
李灿想说的话就在此刻停滞了,电话另一头杨天清没等到回复,在电话里叫嚷。
“喂?李灿!”
“李灿!怎么回事啊!”
李灿听到电话里杨天清的吼声才回过神:“杨哥,我等会给你打过去!”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忙音。
“操!”杨天清咒骂一声。
李灿连忙把电话塞到裤兜里,朝何荀走的方向追过去。
何荀觉得额部像被碾压过一般,疼的快要炸开了。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扶着墙走到医院侧门的花园附近,四五个老人在石桌旁站着,看同辈朋友下象棋。不远处的长椅上小女孩扑到奶奶的怀里,旁边的收音机吱吱呀呀的放着黄梅戏。
锣点起起伏伏,高胡音色清脆,何荀勉强扶着墙支撑着身体,细细的汗珠被缠在绷带里,被打湿的额发垂下堪堪盖住已经失了神的双眼。
欢快绵长的曲调像是滴进了映着无尽黑夜的池潭,点点滴落在水面,倏而被黑色晕染,又旋出白色的墨花。
本该明亮悦动的颜色被染成死调,空洞洞的。
少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十七岁的年纪,周身却尽是疏离。
李灿朝着这个方向跑过来,扶着少年几乎快到与地面平行的身体。
“怎么了啊?”
“何荀?何荀?”
何荀回过神来,手撑住隐痛的额头,声音有些喑哑:“我看不到了…”
李灿愣了一会:“你说什么?什么看不见了?”
“颜色…”
“我看不到颜色了…”
少年的话断断续续,没有波动和起伏的声音很快消散在风里,好像只是平静的诉说着某些小事。
他不是联觉失效了,而是除却世界的本色外,他只能看到黑白。
李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把何荀扶回病房里,看着此刻望着窗外寡言的少年,他出门拨了第二通电话。
杨天清很快就赶来了,还穿着那套黑色西服,挎着个公文包,推开病房门,一眼就看到靠在软枕上的何荀。
“怎么搞的!怎么就看不见了!”杨天清把挎包挂到旁边的架子上,拉着凳子坐在何荀病床边。
何荀深色的眸子望向窗外,连视线都没有移开过。
杨天清也不恼,从口袋里掏出被揉成一团而且皱巴巴的单子,放在何荀手边。
何荀的视线从那一点区域离开,停留在手边那团像是废纸一般的单子,将它舒展开,是那天救护车和手术以及后续费用的缴费单。
“我不管你什么情况,下个月底你的画展你必须去,明白吗?”
杨天清不容置喙的说着,还有几分蛮横的意思:“这上面的费用,我从你上次画展之后的收益里扣的,别心里老怪我给你的钱少,最后还不是用你身上?”
何荀靠在病床的枕头上,眼睛微闭,手紧紧攥着雪白的床单。
“我把你领回来也好几年了吧,既然收养你那我就是你的家属,你还没成年,你的钱我不就得管着?”
经过几年的宣传,业界基本都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三个感官能够互相联动,能跨感觉系统联觉的人。
听到音乐或者声音能看到色彩,产生味觉,从迸发的颜色中临摹着每段音律,有着独特天赋的少年。
更何况少年的画有着独特的风格,成品几乎刚展出不久就取得几位名家青睐。
“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给你机会,你总得给我点什么吧。”
他没有让少年被埋没在孤儿院,已经足够心善了,有舍有得,他应该回报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