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夏夕颜》威斯唐

2、周鱼不是鱼

　　周鱼原本不叫周鱼。
　　当然也不叫黄盖。他原本姓唐。
　　1988年的那个夏天，周鱼出生在重庆的一个小山村里。外公是当地的村支书记，老一辈的文化人。后来退了休，在当地也算是说得上话。他亲爸是驻藏部队的一名军官，年纪轻轻已经是上尉级，肩膀上扛着一杠三星。说是再过两年就要升校级了，在村里那是名人。他亲妈也是村里有名的美人，二十出头就嫁给了他爸，没两年就生了个女儿。
　　不过他爸一直想要个儿子，却由于长期分隔两地，加上计划生育查的严。直到她姐姐7岁那年，周鱼才好不容易在他妈东藏西躲中偷偷给他生了出来。
　　据说周鱼出生那天晚上雷雨交加。可半个村都听到了他的哭声。哇啊啊啊的叫。好像憋了口恶气似的：“老子终于出来啦。”
　　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此子以后定然不俗。
　　这不原本应该集官三代和军二代为一身的太子爷在他不到一岁时的时候就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坎。
　　那年初夏他亲爸回家省亲，准备给他过一岁生日。大包小包带了好多好东西回来。什么牛肉罐头，水果罐头，羊皮大衣几大口袋。村里都轰动了。
　　本来打算办个流水席。却不料在他爸下鱼塘摸鱼的时候抽筋给淹死了。正在带娃的他妈咋一听这事，脑袋里一懜，晕了过去。
　　天塌了。

　　那之后，周鱼家就开始噩梦连天。
　　村里出去混社会的恶霸一听他当军官的爸去世了便又摸了回来。
　　当初周鱼他亲爹在的时候，什么混混恶霸全都给赶出去的。这一听说他走了，寻摸着回来出口恶气呢。家里的家具啥的全被混混恶霸抢去卖了。不到三个月就被搬了个空。
　　没办法，日子总要过吧。白天干活，他妈就把他被背在背上。只要有吃的，就能活下去。他姐姐被扔在外公家，由外公外婆帮忙照看。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他三爹从重庆回来了。
　　这个三爹年轻的时候还和他爸争过他妈。后来他妈选了他爸，这三爹就远走重庆闯荡去了。辗转入了当地有名的帮派“青龙会”，当了个小头头。混的也是风生水起。
　　这一听孤儿寡母的在老家受人欺负，他一拍桌子便带着人“杀”了回来。一群人和村里的混混恶霸打了个热火朝天谁也不服谁。后来演变成了流血事件，被抓去关了几天才消停。
　　出来后，这个三爹就缠上了周鱼他妈。
　　终于有一天，他妈受不了了。趁着夜色带着周鱼偷偷摸出了村。拦了一辆去重庆的车，然后辗转去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到成都的车票。投奔早些年远嫁的好朋友“避难”去了。
　　走得急，他妈连寄养在外公家的姐姐都没带走。只是没想到这一走再相见，已是十多年以后。
　　来到成都后，他们母子一无所有，只能寄宿在成都南边一个小县城乡村的朋友家。可也受尽了周遭人的白眼和议论。说什么他们母子克夫克父之类的，别提有多难听。
　　他妈为了堵住周围人的嘴，带着周鱼去当地有名的应天寺找个老神仙算命。老神仙一看周鱼的手相，一颗黑痣像颗钉子一样钉在手掌心上。摸着胡子说：“你儿子来的不易啊。”
　　“是啊，村里计划生育不让生，我是躲在父母家偷偷生的。”他妈老实的交待。
　　“六亲不得助，孤独无依。天煞孤星命。”老神仙摇着脑袋，一脸惋惜。
　　“那咋办？”他妈一听就有点急了。
　　“他父亲可还在？”老神仙问道。
　　“死了，淹死的。”
　　“那就再找个命硬的，凶恶的压一压。”
　　没办法，为了周鱼。3岁那年，他妈便改嫁给了当地一个离过四次婚的男人。
　　这男人是当地出了名的凶恶。酗酒打人脾气暴躁。早些年他想要个儿子，可原配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就对原配打骂有加。后来原配得了重病卧床不起，明明有钱给她看病的，他却拿去买了个电视。听说是把原配活活给气死了。
　　后来又找了一个女的，给他生了个儿子。但没过多久又被打跑了，还带走了他的亲儿子。
　　再后来找的连一年都没待够便被打跑了之后再没人愿意嫁给他，拖着个女儿便一直单着。
　　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周鱼母子的事情，便差媒婆来说亲。低眉顺眼那态度好的是不得了。周鱼她妈看了一眼正在玩泥巴的周鱼，咬着牙答应了。
　　一扯结婚证，那男的就让周鱼他妈带着周鱼去改名字。跟他姓。
　　他妈问他：“那叫啥名字？”
　　男的一想：“我姓周，你姓余。就叫周余吧。”
　　一到公安局，人家一问：“改成啥名字啊？”
　　“改成周余，周末的周，年年有余的余。”
　　“好的，周末的周，年年有鱼的鱼。”
　　周鱼。

　　就这么随意，周鱼的别样人生开始了。

　　结婚后男人对周鱼母子很不好。时常打骂。周鱼5岁那年，机场扩建拆迁，一人分得拆迁款一万四。周鱼母子两合计得两万八。就是为了这两万八，周鱼母亲被那男人打的骨折下不了床。周鱼躲在门外，听着母亲凄惨的呼救声，他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不敢哭出声来。那年，周鱼学会了煮饭。
　　男人父女俩大鱼大肉的吃喝，周鱼踩着矮凳才能够得着灶台给母亲打粥。他小心翼翼的把人生做的第一碗粥端到母亲面前时，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眼泪却流了一脸。
　　也是这两万八，让周鱼看清了人情冷暖。
　　村上1000来号人，拆迁款是均分的。意思就是由于周鱼母子的到来，每人少分了20多块钱。这在当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帮子人到村上去闹要赶走他们母子俩。
　　怎么赶得走呢，周鱼母亲是铁了心要留下来。罪受了，钱也被男人拿了，还要受尽排挤。就是死也要把周鱼养大成人，出口恶气，周鱼母亲这么想。
　　周鱼从懂事开始，人生就有点操蛋。
　　5岁那年夏天，几个小伙伴去偷桃子被逮住了，所有人都推到周鱼身上。被拎着见家长，周鱼母亲气的狠狠揍了他一顿。周鱼就只是哭，咬着牙也不求饶。
　　6岁那年夏天，周鱼在幼稚园被喜欢的女孩骗了一根冰棒。那一次便在周鱼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深刻的一笔。果然漂亮的女人都会骗人。
　　7岁那年，周鱼终于要上一年级了，男人不给钱。母亲只能带着周鱼四处打工挣钱，什么机场割草，工地打零工，一天干好几份工作。终于在8岁的时候才入了学。
　　9岁那年，周鱼家搬迁到县城修新房子，临街而建，那种一人一个铺面两层楼的房子。俗称城镇化建设。周鱼上2年级，成绩奇差无比，老师直接放弃了。他被几个年级稍大的骗着玩弹珠游戏输了钱，就教唆着他回去偷。后来被抓个现成的，揍了个半死。钱没偷着，又被大年纪学生欺负，搞得他不敢上学不敢回家。在外面小树林躲了两天两夜。那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走。
　　到了10岁那年，奇迹发生了。
　　那年周鱼好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成绩突飞猛进。一下子从班上倒数一二冲到了前十。也不和乱七八糟的人一起玩了。好像人生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后来他回忆，可能那年他被家里的电线电晕过吧。
　　至此周鱼的人生就像走上了另一条路一般。
　　12岁那年，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叫张薇，和他成了同桌。人长的特乖巧，一副瓜子脸，笑起来两个小酒窝。那一年，他第一次尝到了心扉悸动的感觉。不过后来人家又转学走了。他又尝到了一种莫名苦涩的滋味。他感叹道，这就是人生啊。
　　13岁上初中，参加了年级上的足球队。球踢得不算好，但是体力好啊。死缠烂打适合当后卫。在球场上飞驰电掣的样子迷倒了一帮小姑娘。奈何后来踢球把手摔骨折了。美好的足球生涯就此断送。喜欢他的学妹们突然也就消失了。
　　14岁百无聊赖中又喜欢上了象棋。这象棋是骨折后没法运动和隔壁大爷练出来的。后来参加校队拿了一等奖，大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趋势。最后连大爷也不敢和他下了。
　　像这样四肢发达头脑聪明人又长得阳光帅气的男孩总是很容易成为其它男生的公敌。尤其是当班上的女孩看周鱼的目光不一样的时候。
　　都说女孩成熟比男孩要早一些。至少那时的周鱼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个女孩老是喜欢和他斗嘴，什么都要反着来。
　　15岁那年，周鱼收到了第一封情书。是玩得好的女孩给他的。她叫张倩，长的很乖巧，半长的头发，带着近视眼镜，性格开朗的吓死个人，平时就喜欢跟他们一帮男生玩在一起。不过愿意和周鱼一起玩的男生都是彻底自我放弃的那种，最后悲催的沦为了传话使者。
　　情书很简单。
　　“我想要你衬衣的第二颗扣子。”
　　周鱼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想，你要你就当面说啊，还写什么信，神神秘秘的。第二天直接把扣子拔下来给了她。张倩红着脸收下，后面传来一群女生的尖叫。
　　啥意思？周鱼直接懜了。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句话的意思，周鱼直接找个地缝钻了进去。不敢见人家了。
　　周鱼怂了。任谁来游说也不管用，铁了心不敢见人家。就这样拖了两个月，便传来张倩和初三一名学长在一起的事。
　　周鱼松了口气，这事儿终于过去了。
　　可接下来的几天，他却焉了，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
　　铁哥们问他为什么这么怂，人家这么主动，你这样做太伤人心了吧？
　　周鱼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后来铁哥们也渐渐疏远了。
　　这事儿对周鱼打击很大。他想了好久，终于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因为自己是天煞孤星命啊！
　　那段时间以后，周鱼连象棋也不下了。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
　　沉沦。
　　16岁那年，他亲姐姐从重庆来到了这边。那才是他们姐弟俩第分别十多年后第一次相见。他姐与后爸产生了极大的冲突。家庭矛盾日益突出。同时周围邻居对他姐姐的到来更是充满了敌意。周围没一个小伙伴和他玩。
　　就这样，周鱼在孤独中度过了他的初中时代。
　　17岁那年夏天，周鱼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地方。
　　当时他们县上有三所比较好的高中。
　　公立国家重点中学双华中学和私立国家重点中学海棠中学都在县城里，离家很近。这两所学校在成都都是能排的上号的。每隔几年就会出省状元，市状元。考上清H和北D的也不在少数。
　　另一所省重点中学在隔壁镇，叫安和中学。仅次于上面两家学校。
　　周鱼毅然报考了安和中学。
　　用他的话说，他要离开这个操蛋的地方，去创造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正在他开始憧憬未来美好生活的时候，他母亲花了6000元转校费把又他转到了双华中学。原因是他中考分数高过双华录取线40分，双华破格录取。
　　就这样周鱼拖着残破的心灵和躯体踏上了高中生活。
　　也开始了他并不憧憬却色彩斑斓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