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南山0218

21、第 21 章

　　林静医术确实神乎其技，施针三日，赵云澜已经能依稀看到些轮廓了。沈魏因为腰间旧伤，不能操劳跑动，需要林静一旁推拿，也就一并在赵云澜家小院养伤。
　　与赵云澜小宅这份岁月静好截然相反的是赵云澜祖父丁公与赵心慈那的风波。两人唱念做打做全套，在朝堂和外人面前演足了痛失爱孙、独子的戏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赵云澜暴毙。赵心慈请辞归蜀，摄皇帝王莽亲准归蜀，但仍然将赵心慈官复原职，做回了蜀郡太守，还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准了三个月的治丧期，并把赵云澜的生母追封诰命。满朝上下既同情赵心慈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赞扬、钦佩大司马处事公正、不失仁善。
　　赵心慈忙完外头的事，第三日夜里换装来到赵云澜处，和楚恕之一同进门就看到赵云澜和沈魏在用晚饭。
　　沈魏给赵云澜夹了一筷子牛肉，还仔细地拨开了牛肉上的小花椒壳。
　　赵心慈愣了一下，不甚自然地开口道：“怎敢劳烦大人照顾不孝子，老夫来吧。”一种陌生的客气让沈魏放下筷子，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正礼道：“见过赵太守。楚大人好。”
　　“不敢，沈大人您曾是先帝哀帝御封的中郎将，掌管羽林骑，是皇家羽翼，天子近臣。老臣岂敢受礼？”赵心慈一字一句直盯着沈魏的眼睛。
　　沈魏看到赵云澜也站了起来，两眼努力地向自己这边对焦，凝视。又看了眼案几上的饭菜，心中有些无奈，不置可否。
　　赵心慈见沈魏不答话又逼问道：“不过沈大人的身份应该不止如此吧？”
　　沈魏视线从赵云澜身上转向了赵心慈，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道：“在先帝面前，我的身份始终只有一个——他最信任的死士。”停了停，又道：“无论是明面管辖统领禁军羽林保护皇城安危，还是暗地里培植高手组成影卫——成为他们的首领嵬，我都只是陛下耳目，天子刀兵，仅此而已。”
　　正从门外赶来一起用饭的林静，一到门口就听到了自家大人，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简直想撞墙。要知道，鬼嵬乃极端机密，嵬是影卫首领的代号，身份一旦暴露，便是无穷无尽的危险。虽然已经过了两朝，但年份上也才几年而已，当年他们为哀帝效忠，所得罪的贵人世家大多还活得好好的呢。
　　说完这几句话，沈魏压了压赵云澜肩膀，示意他坐下来继续吃饭。赵云澜也被这个事实震惊，但心情很快平复了，甚至有些轻松愉悦，顺势就坐了下来。毫无礼仪风度的，塞了一口饭，还没吞咽完就嘟嘟囔囔的说：“沈魏，给我再盛碗汤，噎死人了！”
　　沈魏边给他盛汤夹菜，边对门边的林静道：“再添几幅碗筷，赵太守、楚大人也未用饭吧？”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照顾着自己和赵云澜吃饭。
　　沈魏恪守“食不言”，极少主动言语。赵心慈给楚恕之使了个眼色，楚恕之开口道：“沈大人，我们从青衣县道观内发现这个，现在物归原主。”楚恕之小心地递上了蟠龙玉觽。
　　“大人！原来是你们！”林静气得筷子都给扔到了桌上。
　　沈魏淡淡看了一眼玉觽，夹了一口青菜放到赵云澜碗里。赵心慈也夹了片牛肉放在赵云澜的碗上，赵云澜倒略有所思，偏头看向沈魏：“沈魏，老楚说的那个是不是那日你本来打算给我的那对玉觽？”
　　“嗯，你不是一甩手就扔了？”沈魏漫不经心地答道，赵云澜低头吃饭。
　　“大人！”林静又一次气急败坏，但是只败坏了一半，被沈魏看了一眼，就老老实实继续吃饭。
　　楚恕之继续问：“沈大人，沈夜他们要找的是不是此物？”
　　“沈夜要了也没用。”沈魏顿了顿又道，“赵太守，云澜诈死固然能破除困局，但是往后呢？他一辈子诈死吗？”
　　“他将来无论生死，都肯定不是赵云澜了，族谱都已修订。”赵心慈叹了一口气。
　　“那他的功名仕途该当如何？”沈魏道。
　　“以前的那些自当无用了，再给他弄个身份，将来去参军估计还可行。”
　　“赵云澜，你这也太轻率了！沈夜只要有我的行踪，不会把你放心上的！”沈魏厉声质问赵云澜。
　　“这样清净，我想做什么样的人，就能做什么样的人，我觉得挺好的呀！”赵云澜甚至还没心没肺的对着沈魏眉开眼笑，只是眼神迷茫，反而令人心酸。
　　赵心慈吃完饭，还想和沈魏单独谈话，但是被林静和赵云澜一起阻止了。两个人理由都是：沈魏大伤未愈，目前情势也已明朗，其他的事从长计议即可。林静治疗赵云澜眼疾颇有成效，赵心慈也不好一意孤行、驳人情面，虽有不甘，也只能应允。

　　夜里赵云澜睡不着，披着外衣在沈魏房门前，几次欲举手敲门，几次垂下手，犹豫不决。沈魏向来浅眠，发现动静后也睡不着，当第三次发现赵云澜来到他门外，就直接开门道：“春天夜里寒气重，有事进来说吧。”
　　“沈魏，我眼睛好了后，你什么打算？”赵云澜期期艾艾地开口。
　　“嗯？”沈魏想了想道：“赵云澜，有些事我必须去办，但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
　　“沈魏，如果你信得过，我……”
　　“云澜，我并非信不过你，你懂吗？”
　　“你什么时候走？”赵云澜又问。
　　“暂时不急。”
　　“我想清明节去看看娘亲。能否陪我回趟蜀郡？你有没有要祭奠的人？”赵云澜问道。
　　“我是孤儿。唯一想祭奠的人也有天下人张罗，我陪你去。”
　　“对了，你为何会把蟠龙玉觽留在道观？”其实赵云澜更没相通的是：为何当日沈魏怎么会说把这个物件交给他。
　　“唉，当日道观见你那般表情，很想告知你真相，一时就乱了心绪。”沈魏回忆那日，仍然心有愧疚，接着道：“你甩手后，我自知失了分寸，就顺水推舟收了回来。”沈魏看着赵云澜郁闷的神情，忍住一丝好笑又道：“那个道观是林静的落脚点之一，也是我们联络点。所以后来我又把玉觽放回道观，心想最危险处即最安全处，没想到被你们那个小郭一通乱翻。”
　　“既然流水书院已经暴露，我还不如回到长安。大部分能联络的鬼嵬仍都潜伏在长安，更能知道局势动静。但我担心你受我牵连，就把玉觽留给林静，紧急时刻他可以代我号令，助你渡过劫难。”
　　沈魏说完拿出一枚玉觽，放到赵云澜手中道：“日前朝局，定有变故。若我有事，望你带着鬼嵬们从军，保家卫国总好过被政治权柄当做刀兵武器。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孤儿，生而为人十分不易。”
　　“沈魏，你还有其它事瞒着我对吗？”赵云澜一手攥紧玉觽，另一手握着沈魏的手问道。
　　“是啊。昆仑，你能不问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