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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争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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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都搞不清杜溪的想法。
“我并不是因为今天杜溪在我的课上摔了一个水壶就生气,我生气的是,现在的学生没有了对老师的基本尊重。”
李老师还在气头上,她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甚至都不为自己再多辩解一句。
很多事情我或许能猜到一半,但是始终没有一个好好问她的契机。
“可以设想,今天她可以在我的语文课上随意地打断,那么在其它课上,对于未来她将要面对的许许多多的人,她是不是会有对别人应有的尊重。”
以前没能同杜溪推心置腹,现在她撂挑子走出教室了,我仍旧没法拉住她问个明白。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却又模糊在咫尺之间。
“班长本应该是一个班的代表,应该是班级中最优秀,最服众,最有管理能力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否也能赌上一把。
“无理取闹,任性妄为,像这样的学生,怎么配得上班长的位置。”
“老师,杜溪不是无理取闹。”
如果小太阳暂时落下了,我是不是可以把它追回来。
“你说什么?”
“她不是无理取闹。”
如果长大后的我自己能看到此时此刻的影像回放,会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呢。
“老师,学生的优秀与否,是不是一声‘优生’、‘差生’能囊括的?”
“我在说杜溪——”
“李老师,杜溪她从来没有在其他课上随意打断老师上课过。”
会不会笑一笑说,不过是是一颗尚未经世事磨砺的赤子之心,咬定这世间的黑白对错,不论自己能力几何,也要搏上一搏的狂妄而已。
“你什么意思?”
“李老师,其他老师都很喜欢杜溪。同学们也喜欢。杜溪平时做事很认真,她班长做得特别好。”
“但她无缘无故打断老师上课!光是这一点——”
“李老师您可能没有意识到,您平时说话毫不注意‘优生’、‘差生’一类的言辞,如果不是每次上课您讲着讲着就要开始那些关于“优生”、“差生”的,踩一捧一的说教,杜溪又怎么会在每次您准备开始之前自找问题打断!”
“许诺你干嘛!”
方楚一把把我拉坐下,虽然压低了声音,仍在安静地教室里传得清清楚楚。
我愣愣地转过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方楚生气。
“你们反了天了!”
大概是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来教育我,李老师吼完后楞了几秒,扔下手中的教参转身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我的脑袋哐当一下仿佛断了路。
我刚刚都,干了什么?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陈西楼很快反应过来,跟着跑去了办公室。
不用过多久班主任就会过来把我拎走了吧,我这么想着,瞄了一眼方楚。
方楚很不耐烦地转过头:
“许诺,你是真傻还是没脑子?”
“你以为,你这么义正言辞地和她一争,她就能改了十多二十年根深蒂固的思想和习惯? ”
“还是你以为,你这么无所顾忌地和她一吵,很出风头?”
“我不是——”
为什么方楚会觉得我是这样的。
“人家杜溪聪明,见到老师生气了有多远躲多远,你倒是——抢着替她往枪口上撞。
“最后受罚的是你不是她杜溪!
“你是不是蠢!”
某些时候我会想,哪里能找到一漆黑没有人的小角落,能恰好装进一个蜷缩的我。不用去揣度人心,或是世故。
好像自己以为向前一步会是柳暗花明,不承想一脚踏进了成片泥沼里面。
就像方楚说的一样,意气用事,蠢到家了。
放学后被留在办公室写检讨的只有我,大概是陈西楼向班主任说明了事情的起因杜溪并不是有意的。他们向来关系不错。
班主任出去开会了,留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写着没有什么意义的检讨书。时节已经入冬,外面天黑得很快。办公室的灯很老很旧,被外面黑漆漆的天衬得很惨白,偶尔滋啦响一声,闪动几下。
我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就容易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前也没少写检讨,但是这份检讨怎么这么难写,写着写着,笔头就动不了了。
教室里人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吧,大部分甚至都已经到家了。我也许是还在期待着有人能记着我,但是转念就想嘲笑自己,你还真以为别人会对你存着小心思的争辩感恩戴德。惹火了班主任,别人巴不得跑的远远的免得殃及池鱼。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
吧嗒一下,一滴圆圆的水珠落在检讨上。
赶紧擦掉,待会纸皱了交上去被发现自己哭了就丢脸了。
可是脸上的眼泪怎么一直擦不干呀。
明明我……不是想出风头的。
明明那些话不只有我想说……
明明……是错的。
现在有没有谁来告诉我,如果错的可以因为尊卑权势成为对的,如果只是因为冲撞权威就应该处以惩罚。那为什么在一个孩子长大的过程里还要教他明辨对错,教他是非真理。直接教他曲意奉承,巴结权势不是来得更快更方便吗?
为什么在人小的时候告诉他这里是糖果堆砌的乐园,待到他慢慢长大却又亲手将这个乐园表面的糖果尽数毁去,掰下它苦涩的芯塞进曾经坚信糖果幻象的人嘴里呢。
我检讨的是什么啊,检讨为什么要相信糖果是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