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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京都的雨终于下了下来,倾盆大雨,一扫夏日的闷热。整个都城都笼罩在雨幕中,某个人的心,也笼罩在了雨幕中。
      陈冬月已经在井沿上坐了快一个时辰,都城里报时的钟声敲了许久,整个王府里却依旧没有人来寻她。
      怎么会有人来寻她呢,冬月的心里叹了口气。嫁到这王府整整三年,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总是能想起嫁进王府的那一天,十里红妆,铺满了她生长的那个县城,她雀跃的心,全都在马上的那个人身上。
      可是多么可笑呢,他遵守了承诺,娶她为妻,可是世人只道那十里红妆是为相府千金准备,她大婚的那一日,却也是他纳妾的那一日。
      她嫁进王府整整三年,他们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连夫妻之实,也没有。
      陈冬月摸着手腕上她从来不离身的玉镯。这只翠玉的玉镯,纤细通透,是那人曾赠与她的定情之物。
      “这玉镯,是我娘亲予我,说以后一定要赠与我心爱之人。”
      “我如今,将它赠与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取下镯子,将镯子举到眼前,任由雨水冲刷着它。明明赠镯子的模样是那样深情不二,为何短短几年,那人的心,就变得如此的凌厉,如此的让人伤心呢。
      “你何德何能,戴的起这只镯子。”
      那人的冷淡的样子,浮现在眼前。“是啊,我何德何能。”大雨里,她无声的笑了笑,将镯子放在了井沿上,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这场沉闷夏日的大雨里。

      嫁入王府第二年后,冬月就时常问自己,那个着她一身红衣的人,究竟爱不爱自己。她从未去问过那人,便也从来不知道答案。
      她十五岁那一年在京都郊外遇见彼时的他,飒爽英姿,是那马上明亮的少年。
      十七岁,京都城里十里红妆,他娶她入府为正妻。却不是唯一的妻子。因为那一天,他的青梅竹马,相府的千金,甄璞璞,一同坐着红轿,从正门入了王府。
      她不明白朝堂的事情,只是他的允诺,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她信了,一直相信着,“迫不得已而为之”,让她苦苦撑了三年。
      而后璞璞大病去世,甄淑姝入府,她依旧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里装的是什么。总之,不会有她了。井水淹没了她的耳朵,鼻子,慢慢的,她能感觉到的只有黑暗了。
      她想起府里的爹娘,泪水融进井水里。“爹爹,娘亲,是女儿不孝。”
      她只不断的往下坠入,只渴望,不断的往下坠入,好让这冰凉的井水,来埋尽这三年的委屈。
      “陆欢。我何德何能,做你王府的正妻。”
      “愿你余生,能与你心爱的人,白头,偕老。”

      雨下的更大了,像是不填满王府后院的井就不罢休一般。井沿上的玉镯,在雨水的冲刷下,发着碧绿的光芒,那一封和离书,丢弃在井旁,上面娟秀的字迹晕开来,没有人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陈冬月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后,看着周身不变的黑暗。她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无边无际的,不知道往下坠了多久。耳边除了轻微呼呼的风和没有尽头的黑暗,就什么也没有了。
      冬月就在这黑暗里睡睡醒醒,偶尔想想自己生前的事。
      她断定自己是已经死去了的,她的手腕上,没有那只从不离身的玉镯,她也记得,那冰冷的井水。
      她想,或许这是地府里对于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的惩罚,让他们在这无底洞里一直坠下去,好不断的反思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
      忽然,她像是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星点微亮。
      “你怎么在这里?”
      她仔细听着,似是个孩童的声音,却辨别不出方向,仿佛这声音,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不在这里,她又在什么地方呢,她眯着眼又将昏昏睡去,那声音却又响起。
      “你不该在这里。”话音未落,冬月只觉得从无尽的黑暗里使来一股力量,猛的将她往上推去。这股力量太大,像是不撕裂她不罢休一般。冬月感觉到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脱离出里她的□□,然后向外飞去,向那井口飞去。
      “月儿?”忽的,因那股力量而产生的风的嘶吼声消失殆尽,只远远的,冬月听见像是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像是阿娘的声音?她闭着眼,用力挣扎着,刚刚浸入井水的溺水感袭来,四面八方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她。
      “月儿?”那声音近了,越近,越像是阿娘的声音。陈冬月憋足了劲,猛的睁开眼来,周身的水声、力量一下子散开来,她不停的、大口的喘着气。像差点在水里溺死的人。
      “月儿,阿娘跟你说话呢?!”
      冬月的眼前,是一面熟悉的铜镜,镜子里倒映着身后冬月阿娘的身影。她及着冬月的头发,木梳在发间穿梭,脸上是假装嗔怪生气的表情。
      “我的好月儿,你在想什么呢?”
      阿娘?冬月诧异起来,看着镜中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愣愣的摸着自己身上鲜红的华服,这是?我与王爷大婚那日的婚服?阿娘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只是嗔怪了冬月两句,说着女儿还未出嫁,心却早就飞的远远的酸话。
      冬月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反复的摩擦着华服上精致的绣花纹案,心里诧异许久后终于半信半疑的察觉,“难道这是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她也是这般豆蔻模样,穿着她与王爷亲自挑选的华服,风风光光的嫁入了王府。
      那绣花纹案,在她的指尖反复摩擦,慢慢蹭乱了针脚,起了毛边。她的主人却全然没有发觉。我这是,重生了?她细细的想着现下的处境,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这时,屋外忽然响起催促的声音,“好了没呀,新郎官都要到街口啦。”是阿爹的声音。是了,三年前的这时候,王爷的马来的比预计的要快很多,她还没来得及梳妆,接亲的队伍就已经排在了门口。
      细细地听着,锣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就要嫁给王爷了。就这样,又嫁过去吗?
      不!她不要。
      上一世,她受了整整三年的冷落与委屈,她忍耐着,因为一句承诺,最后却只换得一纸合离书。如今我既然早早就知道会是那样的结局,我还嫁过去干什么呢?更何况,更何况!冬月的眼前浮起那人冷淡的眉眼,更何况那人的心意,是那样的虚假空洞!
      她起身欲脱掉华服,看着已三年未见的阿娘的脸。整整三年,从她踏上王府花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自己终究是不孝的。
      可不嫁,是悔婚,还是逃?逃?逃去哪里呢?偏偏那人姓陆,偏偏这大半疆土,都是陆姓天下。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又咽回肚里。“阿娘,可快些为我梳妆吧。”
      既重活一次,就绝不能如上一次般任人抛弃,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给我好好报答爹娘的机会。
      冬月的手心,紧紧攥着华服的袖口,生出汗来,氲在手上黏糊糊的。陆欢,这一次,我要先做薄情的那个人。

      屋外,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慢慢近了,浩浩荡荡。队伍前的那人,笑意藏不住的挂在脸上。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仅和他有一屋之隔了。每次想到这里,辛苦按耐住的喜悦又涌上心来。
      人们都说女子当婚的那一天永远是最美的,不知道他的小娇妻会是什么模样。
      他早早就起来了,等不及顾之绅拉着媒婆说道什么吉时,就踏了马,从府里赶来。京城往孟县的路真是漫长,他感觉整个队伍走的散漫极了,锣鼓越是敲,他的心里就越是耐不住的想往孟县飞去。结果到的时候,竟然比顾之绅估计的时间还要早到了半个时辰。
      媒婆进去了,他在马上看着,媒婆又笑吟吟的出来,贴在他的马旁,“新郎官等一等,新娘子还在梳妆呢。”
      还在梳妆?不知怎的,他听见这话,反而不着急了。一路上按耐不住的喜悦忽然全都藏进了心里。
      “无事,吉时未到,我等在府外就好。”
      媒婆应了声,扭着身子又去府里传话了。
      是我太着急了。他心里把这句话反反复复的念叨,手心攥着马绳,攥出汗来。在他的眼里其实也没有觉得自己是有多着急。
      他是王爷,当今天子的胞兄,他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个闲散王爷的职责。他的婚事,本就不是他该做主的,可是他就是想娶屋里头的那个丫头,那个笑起来,跳起来,一脸明媚的小丫头。即使他不得不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但是私心,他想用一用自己的私心,就这么一次,只要这么一次。
      他想着这些事情,笑意不自觉地爬上嘴角。忽听媒婆尖锐的声音划破他的思绪,“新娘子来啦!”
      来了,他的小人儿来了。他翻下马,眼睛却未曾离开那门半分,直直的瞧着里面,一袭华服的她,众心捧月般被人搀了出来。是了是了,这是我们一起选的华服,那红盖头下,就是我要娶回家的小人儿了。

      冬月被媒婆和阿娘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上一世也是这样,她雀跃的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没过红盖头,飞到那人的心上去。可是重来一遭,冬月只觉得闺房离府门的这段路,实在是太短太短了,短的她还没有捂热阿娘的那只手,就要放开来,去牵另一个人的手。

      锣鼓声随着新娘子的出现又丁零当啷的响起来,陆欢从队伍中走出来,接过媒婆手上的牵红,那另一端,牵着的,是他的小人儿。
      他扯了扯手上的牵红,另一端也随之感受到他的力道,仿佛两人的私语。他想告诉她,他来了。忽然,冬月在锣鼓声中掀开了自己的盖头。欢庆声骤停了。
      “陆王爷,您此次来,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这千万里红妆你看不见?这锣鼓声你听不见?那我的心思呢?你可瞧得见?
      “自是来娶你。”
      “孟县的百姓都道,王爷为了娶我,聘良田千亩,许十里红妆,可是王爷的喜轿,今日是否只为迎我一人?”
      陆欢冷下脸来,“你都知道了。”
      是,她知道。上一世,她的大婚之日,也是他陆王爷的纳妾之日。虽是纳妾,可那顶红轿子,却也是随着她的喜轿从正门抬了进去。
      那是陆王爷的青梅竹马,总角之交。是甄璞璞。是他的“迫不得已而为之”。
      陆欢的心里却炸开了,他一直思忖着要如何和这个小人儿来说这件事,想着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能够让她忍耐甄璞璞的存在。他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但是当他看见他的小人掀下自己的盖头时,他就知道,他想错了。
      陆欢稍稍用力拉了牵红一下,那头的人就踉跄的跌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们离得那么近,她手上的红盖头,本该是他在今晚洞房时才慢慢挑开,如今却这样将她最好看的样子暴露在人群中。
      他有点不开心。

      陆欢悄无声息的从冬月手里扯来盖头,替她整理整理了发冠,才慢慢将红盖头又盖了上去,咫尺间,他的声音悄悄地传进冬月的耳朵里。
      “我只娶你一人。”
      铜锣声再次响起,迎亲的队伍里有一匹马脱离了人群,快马加鞭的先队伍一步往都城赶去。
      那是临危受命的顾胡安,在新娘上花轿后感受到陆王爷不快的顾胡安,他拿着陆王爷的令牌一路快马加鞭,只为拦下相府门前那顶同样的喜轿。
      “叫那群人七日后侧门进来。”
      顾胡安还没有多问,只是俯首接了命令。
      “既是做妾,就要有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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