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烛》竺竹

1、十个秃子（一）

　　莫伊有些迷茫的站在有些斑驳的木门前，还没从场景的瞬变中回过神来，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狠狠的推了一把。

　　莫伊被推的一晃，没站稳往边上倒去。一双手适时伸了过来，拽住他的手臂，止住了他向下倒的动作。莫伊借那人手的力气，稳了稳身子。

　　“挡什么路啊。”推莫伊的那中年人啐了口，骂骂咧咧的一脚踢开面前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丝毫不见推人摔倒的不好意思。

　　莫伊有些无语。手臂上的那双手这时收了回去，莫伊低头只看到几只有些泛白的指甲。莫伊抬头想道声谢，那人却已经跟着刚才那中年人进了那扇门。

　　莫伊啧了一声，摸了摸鼻尖渗出的细汗，看来这里的人都不是很好相处。环顾四周，除了眼前的那一座宅子，四周全被白雾笼罩，白茫茫的，看不透雾里的光景，寂静无声，无端叫人瘆得慌。

　　未知永远是最让人恐慌的东西。这个地方处处叫嚣着怪异，莫伊看了看白雾，看了看木门，衡量一番，犹豫了会儿，也抬脚走了进去。

　　这座宅子跟莫伊以前在中国史上见到的宅子都不一样。四面围堵着青灰色的高大石砖，围墙砌的很高很高，比五个成年男人加起来更甚。

　　整个院子的面积很广，但院子中央建了一栋很大的房子，于是院子里周边剩余的空间就极其的少。

　　在那空着的土地上，又被人搭了许多的木架子，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绿色藤茎爬了上去，密密麻麻的缠绕在一起，在地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莫伊闻了闻，院子里有股很重的中药味。

　　后背被人轻轻的拍了拍，莫伊下意识转过头去。面前的那人并不是很高，穿着传统的中式马褂，手里捧着几个破损的青色葫芦，咧开着嘴笑，涣散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莫伊看了看那人光秃秃反光的头，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竖了起来。

　　“你也是来帮忙的吗？那跟我进去吧。”说完，秃头就掠过莫伊，向中间那座大房子走去。

　　帮什么忙？

　　莫伊抿了抿唇，带着心里的疑问，跟了上去。

　　那人进门后就上了拐角的楼梯，自顾自的走了。

　　莫伊站定在门口，皱了皱眉，屋里那股中药味愈加的浓重，苦涩的微微让人喘不过气。里面已经聚集了好些人。莫伊数了数，一共13个人，其中三个跟刚才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人一样，都是秃子。

　　坐在长凳上的那个高一点的秃子，看到莫伊后站起来，向莫伊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莫伊垂下手臂，走了过去。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没了解事情之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很大的桌子，很多的椅子，稀疏的人散落在椅子各处，都是一个人坐，离周围人远远的。莫伊看到了有些熟悉的衣服，是刚才在门外扶了他一把的人。

　　那人有些散漫的坐在椅子上，椅子太矮，他的腿伸长在桌子下面，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着方形金属打火机。莫伊敛眸，思索一番，拉开了那人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边上的青年散发着微微的热气，鼻尖涌上了股淡淡的清香，冲去了一直萦绕在周围药味的苦涩，言凛把玩打火机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微微颤抖。

　　有人嗤笑了一声，莫伊抬头看去，是刚才在门口推他的人。莫伊没去搭理。

　　“好了，都到齐了吧。”站着的那个秃子神情十分亢奋 “大家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可以先上去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晚饭，等晚饭好了我会叫大家的。”说完便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的走了，大概是去了厨房。

　　那个秃子一走，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人发出任何声响，都自顾的沉默着，诡异的寂静无声无息的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让人喘不过气。打火机金属外壳磕在桌面上，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 “噔，噔” 的清脆声，让人绷着发紧的神经。

　　莫伊努力稳住心神，抬眼去打量屋里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莫伊的视线从沉默不语的耄耋老人挪到拽着书包瑟瑟发抖的女学生。应该还在上高中，莫伊心想。

　　除了坐在最边上的两个秃子，剩下的所有人中都充满着恐惧，戒备，不安，慌张。除了自己身边这人，面色平淡，气息沉稳，浑身的漫不经心，悠闲无比。

　　先前在门口推莫伊的中年人名叫王提，王提舔了舔干裂的下唇，开口打破沉寂。

　　“那个，你们怎么称呼？”他对着剩下的那两个秃子发声询问。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很长时间，没人回应。就在莫伊觉得他们不会回应的时候，他们出了声。

　　“大哥病了，他们不见了。”两个秃子，涣散着两双眼，破碎的声音一起响起，荡起回声。

　　没人回话，只剩下一声比一声还要沉重的喘息声。

　　那两个秃子像是连体婴儿，突然同时站了起来，脚步频率相同的走向角落的楼梯。在踏上楼梯的那一瞬，扭过头看向莫伊他们。

　　那是个很诡异的姿势，两个秃子背对着他们，身体保持着不动，只将头硬生生的扭成一个人身体构造不可能转到的角度。

　　一左一右，两颗光头紧紧挤在一起，黏合的皮肤重重挤压着，溢出的脸肉将眼睛覆盖，他们咧开嘴冲莫伊他们笑着。嘴唇歪的太外，口水顺着嘴皮缓缓淌了下来。

　　“你们要赶紧找到他哦，不然的话，有人会疯，有人会死。”说完就又缓缓转回了头。莫伊听到了牙齿隔着皮肉摩擦发出的吱嘎声。

　　等到他们消失在了楼梯拐角，一楼的人开始躁动。

　　一个身材健硕强壮的人举起拳头狠狠砸向桌子，娄勇有些猩红了眼，颤抖着低吼出声：“妈的，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瘆人。”

　　旁边几个女生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抖，低声啜泣着。几个男人也抖着身子，低声咒骂。

　　王提神情也有些紧张，但跟那些人人比起来情况要好很多。他深吸一口气，神情冷漠的抬眼看向娄勇，看向位子上的所有人。

　　“这里是欲望世界。” 王提出声，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这儿，开口道：

　　“这是契约里的世界，这是个考验，也是个赌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身体前倾，双手抵在桌面上，神色严肃
　　”
　　“你们想得到你们要的，就得从这儿出去。”

　　莫伊听不懂他说的话，但好像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听懂了。莫伊低头用余光看向声旁的言凛。还是那副大爷模样，吊儿郎当的。

　　莫伊抿了抿嘴角，挪回视线，再次看向说话的王提。发现王提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旁边的人，那目光，有些炽热。

　　言凛拧了拧眉，对那道目光有些厌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那张契约有什么关系？” 人群中有人发问。

　　王提从桌上起了身子，理了理没有褶皱的袖口，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缓缓说道;

　　“你们去拜了烛女，签了契约。契约上写着你们求而不得的东西，而这里，就是得到东西的途径。“

　　娄勇松了紧握的拳头，稍稍放松了些，问王提：“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

　　“玩过游戏吗？这儿就像个大型游戏，刚才那些人就是游戏里的npc，只要我们的找到通道出去，就算考验成功。“

　　王提说到这儿顿了顿，“但是，你不一定只有这一次考验，次数是根据你的契约上写下的欲望大小定下的，并且一次会比一次难。”

　　说完，王提轻笑一声。他抬眼看了看屋内的人，“我倒是很好奇你们都写了什么，第一次进来游戏竟然跟我这第三次进来的撞上了。”

　　莫伊看去，剩下的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但因为刚才王提的话，空气中的紧张恐惧少了许多。

　　“我忘了把钥匙给你们了。” 刚才去厨房的那个秃子突然悄无声息的走到众人身边，他好像没有察觉到每个人脸上的惊恐，依然保持着极度兴奋的状态，把手里的小金属钥匙一把一把的分给众人。

　　莫伊从秃子手里接过钥匙，看到他手腕上带了根红色粗绳，吊着一片桃木，上面刻着繁体的十字。莫伊依稀记得院子里的那个秃子的手上也系着相似的红绳。

　　莫伊看向钥匙，上面金属头有半边是扁的，上面刻着繁体的二楼三间。

　　分发好钥匙，秃子说晚饭已经做好了，让众人坐在原地不要动，他去把晚饭端过来。

　　秃子很麻利的把饭菜端上了桌，莫伊看着桌上一道道精美可口的中国传统菜肴，很是惊讶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那么多菜。。

　　莫伊敛眼，反正这是个奇怪的地方，有一些怪异的地方也没什么不足为奇。

　　莫伊看着已经在动筷子的秃子，将头转向门口拐角处的楼梯，上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人要下来的痕迹。

　　“呃。。那个，他们不下来吃饭吗？” 王提问了莫伊也好奇的问题。

　　“哦，他们一般都是自己饿了才会自己去厨房吃的，我们先吃，你们才好早点休息。”秃子说的自然，让人生不出疑虑。但莫伊总觉得怪怪的。

　　肉菜很多，素菜只有一道。莫伊是素食主义者，不吃肉，只挑着素菜吃。当莫伊再一次掠过眼前的鸭胗去夹葫芦时，他感觉秃子那深深不满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莫伊夹菜的手一顿，然后收了回来。余光瞥到身旁的言凛，那人也跟自己一样，碗里只有葫芦片，挑着眉，把葫芦片在碗里拨来拨去，十分挑剔。

　　莫伊感觉那道不满的视线从自己这移开，然后挪到了言凛身上...

　　娄勇颇有种饿死鬼的感觉，夹着各类菜大口吞咽咀嚼。其他人被娄勇感染着，也大快朵颐着。莫伊从众人的神情上判断，觉得这些菜应该是极其美味的。

　　众人吃饱喝足后，十分餍足。莫伊又闻到了那股中药味，空气慢慢苦涩。莫伊突然想起楼梯上两个秃子的话，应该是他们所谓的大哥生病了。

　　“好浓的中药味啊” 有人发出不满的嘟囔声。

　　“是我大哥病了。” 秃子神色突然变得悲伤

　　“我们十兄弟一直住在这里，我最小，大家感情都很好。几个星期前，大哥突然生了一场奇怪的病，吃什么药都好不了，二哥,三哥，四哥不得外出帮大哥找药材，结果不知音讯。“

　　秃子拿手撑住额头，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五哥...五哥也不知道去了
　　哪儿，我找不到他。”

　　秃子把手移开，那双眼睛有些赤红，“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说完，便神色恍惚的坐在椅子上。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匆忙地起身，嘴里轻声念叨着忘了，要化了，要化了，然后急忙奔向厨房。留下一桌子的狼藉，和桌边迷茫的人们。

　　王提擦了擦泛油的嘴唇，深沉道：“看来，我们这次出去的线索应该在他大哥的病上。”

　　莫伊拧了拧眉，不是很同意王提的说法。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王提有点怪怪的，感觉他隐瞒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在王提回答着一些人线索的问题时，十秃子回来了。他站到他刚才坐的椅子边，离莫伊和言凛很近，莫伊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冷意，还有一股铁锈味的腥气，但屋里药味太浓，莫伊闻得不是很真切。

　　“大家现在按照房间钥匙上的号去休息吧” 他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哑着声音 “一个钥匙钥匙对应一个人，不能错的。而且，到了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哦。”

　　莫伊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又竖了起来。

　　十秃子走了，所有人都还坐在原地，观察着别人的动作。

　　莫伊感觉自己旁边椅子动了动。言凛站起身，活动活动了手臂，拿起桌边放着的钥匙，歪头冲莫伊扬了杨下吧，“ 走？”

　　“啊？”莫伊没回过神。

　　言凛啧了一声，把手里的钥匙拿起放在莫伊眼前。莫伊看到了，扁边上是繁体字样的二楼四间，就在他的房间边上。

　　“走！”说完立马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快，椅子在地上划出了嗞啦的延长音，在空旷的屋内格外刺耳。莫伊有些窘迫，低下了头，没有看到言凛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莫伊随着言凛走后，桌边的人也都站了起来，去寻找自己的房间。

　　王提看到言凛走后，起身朝着言凛的方向走去，却发现衣角被人拉住。

　　刚才莫伊猜测的那个高中女生眼里啜着泪水，睁着一双慌张的眼看着王提，脸色发红，咬着下唇，怯懦道：“我..我能跟你一个房间吗，我有点怕。”

　　王提从女孩身上挪到了后面站着的几个女人，抬手把女孩的手甩了下去，冷笑道

　　“没听到刚才npc怎么说的吗？一个人对应一把钥匙，你们想试试违反游戏规则的下场吗？”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这里，人可比游戏里的设定更可怕。王提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女孩遭到拒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就去找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