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幽暗的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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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学校事事艰难，但所幸，她足够的年少。
年少的人是不需要热身与放松的。
就像此刻的她，猛然面对失了常的日常，即使会恍惚，也总能为自己的处境、为别人的坏心眼找到一个绝佳的借口，这样思考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了筋骨。
无论目前的情况再坏，她依旧是个很幸福的女孩。
因为那个人人善良可亲、事事成功在握的世界直到她12岁时才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宁非凡和往常一样用十分钟吃完了午饭，12点15分时准时回到了座位上，和周围的人一样先打开了数学练习册，开始做题。一帆风顺地做完前七道题，她低头看了一眼表，七道题也才花了八分钟而已。
她长舒一口气，像是要吐出这一个礼拜的憋屈，那种久违的游刃有余的感觉在外飘荡了一圈后终于回归到了她的身体。
如果说之前的一周，她是这个校园里的观光客；如今，她就是拥有了出入证的编内人员。她开心地忍不住停下了笔头。
只是，这笔头停下来后就再也没动过了。
因为后面的三道题她一道也看不懂。
这就像刚到手的出入证，还没捧热乎呢，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这十有八九是个假证。
她犹豫了许久，看着眼前玄而又玄的数学题，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前面埋头学习的女生，尴尬地问道：“打扰一下，我想问一下，数学作业的第八题你会做吗，我看了许久也没有个头绪。”
前面的人回过头，那是一个略显奇特的女生，梳着和所有女生一样的马尾辫，却扎得比任何人都要高，额间的碎发应该是许久没打理过了，还胡乱地蜷曲在半空。眼皮十分自然地半耷拉着，让人弄不清她是天生如此还是没睁开眼。颧骨很宽，鼻子上还布满了小黑点。
整个人坐在那里，貌不出众却让人不容忽视，明明面上没有半分波澜却自带一种倨傲，至少宁非凡能感觉到那种凌人的傲气。
女生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继续写着数学题，留下宁非凡一个人僵在了空气中。
就在宁非凡决定还是自己孤勇地与这三道题死磕到底时，前排的女生突然转过身，把自己刚写好的练习册放在了她面前。她开始很认真、很细致地在讲每一个步骤，思路清晰到极致，语气却毫无起伏，像个机器一样平稳又冷淡。
不会过分的热情，也不会潦草敷衍。
宁非凡知道自己找对了人，她很快就明白了第八题和第九题的思路。
直到第十题，李楠又一次像幽灵一样晃到了前门。
宁非凡人生十大未解之谜之一：李楠明明那么矮那么肥，还天天爱在他的运动短裤下配一双黑色的大头皮鞋，就这样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怎么会像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午后哄哄嚷嚷的教室一下子寂静无声，只剩下她前面女生一个人讲题的声音，宁非凡使劲向她使眼色，使得脸都抽搐了，她还是旁若无人地在细细讲着，仿佛一颗活跃兴奋的大脑落入了她稳稳的躯体里，谁都不能让她停下。
直到李楠喊了一声：“姜玥，你过来一下。”
宁非凡面前的女生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练习册掉在地上都没来得及捡，就向前门走过去。
宁非凡看着她的背影，愧疚地在心里为她捏了一把汗。
她刚要俯下身为她捡起那本掉落在地上的数学练习册，就听见李楠刺耳的声音响起：“现在是午自习时间，是个人的学习时间，就算她挑在这个时候问你题，你也应该拒绝她，让她去找老师。不要让任何人去干扰你的学习时间，你知道吗？”
宁非凡俯下的身子迟迟没有起来，她知道最后那个问句是问谁的。虽然被叫过去的人是姜玥，但话锋直指的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宁非凡就算再装傻充楞，也美化不了他半分语句里的恶意。
她这才明白，明明比她高一头，却还被李楠安排坐在她前面的人原来是姜玥。
那个摸底考全年级第一的姜玥。
宁非凡低着头，像被人重重地敲击了后脑勺，一阵眩晕过后却又开始变得分外清明。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所有老师网开一面的宠儿，现在的她只需要做个不会搅扰到任何人的透明人。
在这里，像她这样的人是没有价值的。
她在一片静寂中难捱地熬过了午自习，练习册上的字迹还停滞在猛然中断的第十题。曾经可以熟练轻松地填满的练习题，如今却只能变成大片的空白给她带来无尽的羞辱感。
她心烦地抬头望了望四周，虽然下课铃声响起，但每个人都像无事发生一样，依旧在座位上做着无穷无尽的习题册。
这挤满四十多个人的教室已经容不下她的半分委屈与不甘，她慢慢地、不惊动任何人地绕到后门。刚一走到幽暗的走廊，又迅速加快脚步，像逃离牢狱一般向着远处的光源跑着，想要把一切本不应该属于她的屈辱甩在身后。
那时的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从幽暗逼仄的教学楼走向晴空万里的外面世界，就真的能从现在局促不安的她走回从前的她。
虽然才过了半天，但再次走出教室，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却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她放慢脚步走着，想要向熟悉的阳光去讨要一点安慰。
刚走了两步道，肩膀上突然一个重击，直接把她砸得蹲下来，她一手捂住肩膀，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只看见不断弹起的篮球和周围一个个围过来的男生。
肩膀上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唤醒了她，强迫着她睁眼好好看清自己的处境。
她早就该清楚的，如今的她就是妈妈嘴里的“差生”，只会一直糟糕，一直不甘。
如果说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那么像她这样的“差生”，境况会好转的希望只会更渺茫。
想到这里，她就眼泪就像泉涌一般爆发了出来。她慢慢起身，一只手还捂住半张脸，尽力不让自己太过狼狈。她一句话也不说，无视着面前惊恐慌张的男生们，静静地走出重围，留下一大群人傻傻地呆滞在原地。
只有站在圆圈中心的那个男生追着她也跑出了重围。
“宁非凡！你怎么样啊，你等等我，我送你去医务室啊！”
熟悉的烦人精的声音在宁非凡身后响起。
宁非凡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后，又加紧脚步，一阵小跑到体育馆后门，她坐在后门旁破旧的木板凳上，忍住眼泪环顾了一下四周。
所幸后门只是通向一条僻静的小道，所以几乎没有人经过。午后的阳光也被体育馆大楼挡得结结实实，照不进她斑驳的心。
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哭泣。
她终于敢放下捂住嘴的手，放声大哭。在学校里努力忍住的眼泪终于在学校的另一个不知名角落释放出来。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她才将将止住眼泪。
一转头，就看见吴非凡像个千古罪人一样低着头站在她旁边，“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打球打太疯了，要不你现在往我肩上来几拳，全当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我肩膀刚疼完，你就又想让我手疼了吗？”
吴非凡涨红了脸，不敢答话，说多错多。
宁非凡看他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儿，还是有点心软，“我不是因为你才哭，我只是在为我自己难过。”
“嗯？”
宁非凡没有再回答他。
很久很久以后，吴非凡每次想到这天都会有些后怕，如果当时那个球偏一点砸到了她的头会怎样？她本来就不怎么聪明，这一下子砸成弱智儿童怎么办？
但相比这个，更令他恐惧的是，如果当时那个球没有砸到宁非凡，他们会不会永远只能是相逢一面后匆匆走失的陌路人。
不偏不倚，那个篮球刚刚好落在了宁非凡的右肩上。
那之后很多很多的故事他们注定要走一遭。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幽暗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