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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富久田家午夜的安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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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调布市。
下石原,17-5-12。
深夜11:30,明月高悬。
清澈明亮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拥簇着洒落进来,照亮了未点灯光的室内一角,光隙的前端勉强触及床铺的被沿。
住户的男主人从梦中醒来,身处的依旧是湿润的晴夜。
声色宁静,远离闹市,路边树丛中的虫鸣被合紧的玻璃窗挡住,几乎听不见多余的杂音。
“……”
水蓝发色的男人在床上坐起身,静静沉默数秒,才抬手轻轻摁在右额的旧伤处,确认到应该存在的孔洞,终于缓过劲来。
梦境只是梦境,并非现实。
然而人的意识与潜意识的影响力超乎想象。陷入噩梦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甚至会让人错误地将梦与现实混淆,一时难以辨清。
幸好清醒与幻梦终究是有区别的。
一旦真的睁开双眼,梦的影响很快就会退去。
受数字纠缠的久违感受尚残余在脑中,抹了一把后颈,触到被汗湿后变凉的家居衫衣领。
36岁的男主人偏过头去。
“……安娜?”
不得回应,身边的床铺空间是空的。
被子掀开一角,床下摆放的兔子拖鞋与主人一道不见踪影,顺着痕迹一路追寻,视线前方触及的是没有关上的卧室门。
长时间维持的神探状态反馈回些许副作用,男人忍耐着轻微的不适下了床,沿着自宅二楼的走廊一路循迹,在一楼起居室旁的厨房料理台前,找到小老鼠一般造成响动的身影。
实际发出声音的不是老鼠。
富久田邸最早是供身高一米九的成年男子独居生活的,室内的装潢设计,从各种方面上都对小孩子不太友善。
3岁的幼童身高不足一米,门把手的高度,踮脚蹦一蹦还能勾到,高处的橱柜实在无能为力。
仅靠自己的身高够不到也不能就此束手无策。
聪明的小女孩左看右看,从角落推来四脚的凳子。
以四只直径较宽的方腿稳稳立住的木凳子分量不轻,成人搬动自然不在话下,十岁的少年人亦能抬起。
而对小跑起来说不定还会摔跤的幼儿来说,要挪动这把凳子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将凳子推到理想位置的小女孩擦了一把汗珠,手脚并用地爬上凳面。
女孩忘记甩掉拖鞋,一直爬到凳子上站起身,两只毛茸茸的兔脑袋居然也没从她的脚上脱落,就这么任她相隔光滑的凳面踩着,要继续往料理台上攀爬。
厨房的料理台上有什么?
炉灶,洗手台,碗盘架……刀具架。
在没有开灯的暗色室内,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是未知数。
——这样的可能性,还是永远作为未知数存在就好。
男人没有贸然开灯和出声,直接走到料理台近前,飞快揽住女孩腋下,将忙于攀爬的小兔子提了起来。
女孩愣了一秒,双脚腾空,挂在脚面上的拖鞋终于“啪嗒”地双双掉落。
“你在做什么?”
半夜看到女儿在做危险行为,不论起因是什么,做父亲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女孩仰起头,看到的父亲的脸上缺乏笑意,像是有些冷淡。
她并不为此感到惧怕,带着一如既往的乖巧,以被提着胳膊的姿势高难度地努力抬起小臂,指向上方。
“那个——”
她的目标是位于料理台上方的壁柜。
富久田保津往前走了半步,靠近料理台,将女儿放在桌台面上,一手放在她的肩头确保幼儿稳稳站住,一边单手抬高拉开柜门。
柜子里放着一只白色半透明的塑料箱。
将具有密封保存作用的塑料小箱子从柜子里拎出来,父亲看向女儿。
“你想要这个?”
“嗯……”
女孩看着家庭药箱,轻轻点头,表情有些懊恼。
实际站在桌台上之后,她才发现即便自己在桌面上踮脚伸长手臂,其实也无法触及壁柜的高度。
半边容貌被疤痕覆盖的男人看着女儿的神情,终于轻叹着放缓了脸色。
“为什么不叫醒我?”
将药箱放在桌面,富久田保津空出手,捋了捋女儿也有些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富久田安娜仰着脸,剔透的眸子观察着父亲的神态,小心地低声应答:“因为爸爸很难受的样子……生病了的话,要吃药?”
在尚且分不清医院与药房区别的孩童眼里,装有常备医疗品的家庭应急药箱中,一定能找到有效果的药物。
就算女儿再乖,本堂町小春和富久田保津也没有疏忽大意,将药箱这一类物品放在孩子触手能及的地方。
谁能想到,乖巧的孩子下定决心的时候,就敢往摆着菜刀的桌上爬。
然而以神探的形式投入井中所引发的不适,在家庭常备药箱中是找不到对症药物的,那甚至不能算头痛,连止痛片都用不上。
“穴井户”仅仅作为神探存在着,就具备着极大的负担,早在三年多以前就从仓退役了。
出现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是谁都料不到的。
富久田保津将药箱放回原处,关上柜门,尔后探过手,摸摸面露担忧的女儿的发顶表示宽慰。
“爸爸,还好吗……?”
“嗯,没事了。”
“真的?”
“真的。”
“不能逞强哦?”
“没有逞强,已经没有大碍了。”
重复三次提问后,小女孩似乎放下了心,乖乖地让爸爸将自己抱回地面站好。
然而落到地上,女孩依然仰着头,目光落在墙面上端的挂钟,确认过时间后,又将视线投向玄关的方向。
她的观察与视线的变换不曾掩饰,暴露在父亲的关注下。
“……”
意识到她在想什么,父亲屈膝蹲下来,弯曲脊背,尽量与女儿保持平视,打着商量哄孩子:“安娜想不想喝热可可?”
听到代表甜食的名词,小孩子一瞬间转移了注意力,眼眸明亮地一点头:“嗯!”
“那今晚的事情……”
父亲没有询问孩子是否记得梦中发生的事,仅仅只是叮嘱道:
“不要告诉妈妈。”
女孩开心道:
“不行!”
“…………那热可可?”
“想喝。”
小姑娘的脸上依然洋溢着愉快之色,只是收敛了数秒前的期待,大大地睁着眼睛与父亲对视。
“想喝——但是这个不可以。”
爸爸身体不舒服要告诉妈妈。反之亦然。
这并不是可以选择隐瞒的事情。
“……你的这种地方,到底是像谁呢……?”
富久田想,他自认没有这种性格特点,可要说这点像小春,好像也不完全对。
“安娜知道!”
女孩将父亲的自问当作提问,举起一条小胳膊回答。
“像【爸爸‘和’妈妈】哦!”
“……啊,安娜说得对。”
36岁的成年男性败在3岁女童的坦然之下,柔化了唇角,抚上女儿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小脸。
女孩将侧脸的颊肉凑到父亲的掌心里,任由父亲有些粗糙的指腹蹭过自己眼角。
与母亲轮廓相似的眉眼中,盛着与父亲相同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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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后,0点30分。
女主人打开门,穿过玄关后的走道,进入餐厅。
坐在餐桌边的父女俩转过头来,对晚归的母亲报以热情的迎接。
“妈妈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小春。”
“我回来了。那么……”
于是,加班回到家的本堂町警官放下外出携带的背包,逮捕了半夜喝甜品的女儿,以及因为剩下的可可粉只够给女儿泡一小杯,居然大半夜的给自己泡咖啡充数的丈夫。
“你们两个,想好要怎么解释了吗?”
富久田父女是怎么在本堂町小春面前一大一小并排站着,乖乖挨训的——这将会成为下次警察聚会的佐菜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