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过万重山》羔裘豹祛

1、第一章

　　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 雨果

　　如果你在南京街头碰到一个双耳戴着包裹型耳塞的年轻男人，那多半是我朋友青州。我们是从小的邻居兼好友，他有一个秘密——他假装失聪。
　　那天我去找青州，他摘下硅胶制耳塞，说他喜欢上一个小提琴家，青州很想听一听他的琴声......哦，我是不是应该先告诉你们青州为什么要装聋？
　　先解释一下吧，这既不是青州的特殊癖好，也不是青州的精神问题，他...有一种，小小的、奇怪的、穿梭时空的能力：只要他听到过去听过的歌声甚至旋律，就会不可控的穿梭回到第一次聆听的那时空。五分钟后又会穿梭回来。
　　不相信对吧，要不是他告诉我时我俩还是单纯的小学生，我可能也难以相信。
　　青州第一次跑来跟我说他的超能力，是他妈妈在车祸中逝世的当天下午，青州说他已经数十次被迫穿梭到那一刻，度过了数十次令人崩溃的五分钟——他妈妈的尸体被急救人员从车里拽出，转移到担架上。
　　那是周六还是周日的下午？我还在呼呼大睡时被青州叫醒，青州眼眶是红的，整个人灰头土脸，我压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捂着耳朵蜷缩着，木然地跟我说他经历的那些五分钟。我听懂后傻了，但我觉得青州没理由用他妈妈的死来跟我编这个故事。我也无法给他任何建议，因为那时候我知道的超级英雄都类似蜘蛛侠蝙蝠侠奥特曼，穿越型只有犬夜叉，毫无借鉴。
　　我们无言地紧紧靠在一起，直到我爸把他送回去。大人们对青州的态度也有所变化，他妈妈出事以前，青州是一个聪明、害羞、有礼貌的漂亮男孩。可他妈妈车祸的事故现场，电视台拍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妈妈的尸体被抬上救护车。
　　“竟然哭都不哭！”“也没上前去看他妈，听说青州他爸带他去医院看他妈最后一面他也闹着不肯看。”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我在家看到了新闻，大人们非常不理解青州的表现。我大声抗议告诉他们青州是因为已经看了太多次伤了心，他们不予理睬，只是叫我以后少跟青州来往。我当然没听他们的。
　　后来青州他们走了，大人说青州突然失聪，他爸要带他去特殊学校。
　　过了三年青州再回到学校时，我们已经是初中生，他耳朵里戴着耳塞，紧闭着嘴，成了“听力障碍人士”。
　　下课后大家围绕在他身边，在纸上写安慰的话给他看，我心里五味杂陈，只是盯着他发呆。青州走近我，悄悄塞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让我中午去找他。
　　那天中午我吃完饭立马溜出门找青州，青州家在一楼，敲门没人应。
　　“青州！你在家吗？”我还是不习惯青州失聪的事实。
　　“你来了。”可青州已经打开门，也没戴耳塞。房子内部的墙壁铺满泡沫板，我脑子里顿时一团浆糊。他把我拉到房间里，房间的墙壁上也贴满了凹凸的泡沫板，他摊开手掌给我看，是一块圆滑的木头吊牌，上面纂刻着两行字“宝贝，妈妈爱你”，吊牌的挂绳已经烧焦了。
　　“你爸后来给你的？”
　　“这是我回到那个时候，跑到车里拿的。”青州摇摇头，原来他自己又试验了一次，听新闻里120的鸣笛声，又回到了车祸现场。
　　“你为什么...你到底真聋假聋？”
　　“这叫失聪。”青州露出久违的微笑，又收起，“你知道吗，我哪怕是坐在家里，听到洒水车的声音，都会突然回到很小的时候，我躺在摇篮车里，我妈妈她...”青州抓抓头发，不往后说。
　　“对你来说是好事啊。”我口不择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的意思是......”
　　“可是很麻烦，”青州没有生气，往后仰倒在床上，手臂遮住眼睛，“动不动就突然回到过去...刚开始我会躲在房间里拼命地找声音来听，我就可以回到她还在的时候，有一次我回到了我们家楼下，我拼命地往回跑想见她，你看这。”他从床底下抽出一张旧报纸递给我，掀起衣服，肋骨下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发黄的报纸上有一张车祸的黑白照，我粗略看了看，这个受伤的小孩大概就是青州了。
　　可我并不记得他以前有这么一道疤痕...这么一想，后脑勺刺痛，出现了一段原本未曾有的记忆：我因为害怕青州死掉，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可能是因为最早连续使用了数十次。反正我研究了一下，超过三次回到过去，我的耳鼻就开始出血，头痛的要裂开一样。但这个能力不是我能控制使用的，”青州拿开手臂，“我决定装聋，用耳塞塞住耳朵，这样我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等于是聋子了。”
　　这就是青州“失聪”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