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光》梵缈

49、第 49 章

　　下课铃声很快响起，家人二字在叶惟安心中沉甸甸的坠满了分量，让他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心情出奇的平静。
　　顾时倒是不怎么害怕叫家长，来的不是他妈妈就是顾成，凭心而论，顾成对他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他的爸爸叫的是心甘情愿。
　　三个人走到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秦伊的声音，“进来。”
　　上完了课的老师还没来得及走，都静悄悄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观看事态发展。
　　除了肖璟呈没叫家长，其他人的家长已经到齐了，关西也在。
　　看样子来的人是他妈妈，妆容精致，嘴巴涂的很红，正对杜老师和秦伊怒目而视。
　　推开门，顾时先愣了愣，然后便垂下眼帘。
　　秦伊已经被关妈妈吵了一段时间了，见到自己班的三个孩子，揉揉有些发痛的额角，缓了缓心情，说：“进来吧。”
　　叶惟安刚走进去，就被谭子熙抓住不停打量，她满是焦急，“听秦老师说你被篮球砸到脑袋了，有没有事啊？”
　　叶惟安对她笑了笑，摇摇头。
　　谭子熙一把将他揽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摸着他的脑袋，絮絮叨叨，“吓死我了，不行，一会儿必须去医院看看，有的脑震荡悄无声息的，发作起来可吓人了。”
　　她的怀抱很温暖，就像乔惟的一样，叶惟安恍恍惚惚的，一时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纪萧也在旁边，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和谭子熙正在公司上班，丢下事务就赶来了。
　　他此时还穿着西装，气质沉稳的不像话，看到叶惟安并没有什么大碍后，悄悄松了口气。
　　肖璟呈跟在后面走进来，还没来得及问好，纪萧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问道：“你有没有事？”
　　肖璟呈轻声回道：“我没事。”
　　纪萧没问他肖振宇为什么没来，肖振宇那个人，估计连他儿子都不愿意搭理他。
　　不来最好，他还生怕到时候见了面，谭子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纪萧手背在后面挥了挥，示意他站在自己身后。
　　肖璟呈一愣，眸中控制不住的划过一丝暖意。他垂着眸子，往纪萧身后挪了挪。
　　顾时没想到，来的人不是顾成，也不是他妈，而是顾北，他平静的喊了句，“大哥。”
　　顾北心疼的看着他嘴角的伤，伸手想去碰一碰，“疼不疼？”
　　顾时不着痕迹的躲了开来，淡声回道：“谢谢大哥，不疼。”
　　顾北收回手，手指颤动几下，没再说话。
　　那边的肖璟呈看见来的人是顾北，眉头微微皱了皱，看着顾时时眼中隐有担忧。
　　顾时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做口型，‘别担心，我没事。’
　　关妈妈看着他们一个个的一点事都没有，自己儿子却被打成那样，更是火冒三丈。
　　她冷哼一声，先怼叶惟安这边，“不是说被篮球砸了吗，我怎么看着一点事都没有，有些人啊，就是喜欢小题大做，装可怜。”
　　谭子熙瞄见叶惟安眼眶都红了，心疼的不得了，以叶惟安的性子，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听见关妈妈明嘲暗讽的话，谭子熙嗤笑一声，放开叶惟安，哄他：“安安乖，先去跟璟呈站一块，阿姨在，你叔叔也在，别怕。”
　　纪萧朝叶惟安伸出手，温声道：“安安来。”
　　谭子熙看叶惟安站好，刚才温温柔柔的气质猛然就是一变。
　　她抱着胳膊，下巴微抬，强势的气息冲着关妈妈席卷过去，压的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杜老师不禁在心里感慨，他今天见到的变脸可真不少，人家戏中只是换一张脸，这些人倒好，像是直接换了一个人。
　　谭子熙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儿子先动的手，什么叫做倒打一耙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关妈妈被她的气势惊吓到，恼羞成怒，“砸一下怎么了，孩子之间偶尔手滑不也正常吗？反正又没出什么大事。”
　　谭子熙眼睛微眯，眼神陡然更加犀利，声音却依然不急不缓，“哦，是吗？那我现在突然手滑打你一巴掌，你也没什么事，是不是我就可以随便打了？”
　　关妈妈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关西站在她旁边，面色依然阴沉，眼睛扫过叶惟安时仍旧带着野兽般的恨意。
　　肖璟呈皱着眉头动了动，挡住了叶惟安的视线。
　　叶惟安还没见到过这样的谭子熙，一时有些惊异，纪萧看着他脸上神色，低头对两个孩子轻声说：“你们阿姨，平时上班就是这个样子，特别是跟人谈判的时候，我跟在她旁边都吓得慌。”
　　他嘴上嘟嘟囔囔，面上却不动声色，一点都不损他稳重的形象。
　　关妈妈说不过谭子熙，又将矛头对准顾时，“就算是我家小西先动的手，那也不能给我们打成这样吧，看看这脸，都成什么样子了。那个孩子呢，顶多就是嘴角破了点。”
　　顾时心中本就不快，看见关西就讨厌，他妈还是这个样子，就更是不耐烦了。
　　顾北还没说什么，顾时就呛声过去，“我打他是因为该打，他打不过我是他自己没本事，谁让他拿球砸小安安的，我打他算轻的了。”
　　关妈妈竖起眉毛，“哎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样啊，秦老师，你学生是怎么回事？”
　　秦伊头疼，你自己怼不过人家，叫我也没用。
　　顾时回怼不用思考，“我说话怎么了，您怎么不问问您儿子都说了些什么。”
　　顾北无奈的喊他：“小时。”
　　顾时冷哼一声，蹭到叶惟安旁边，扎堆去了。
　　刚才还日天日地的性子一收，他又开始委委屈屈，“小安安，我嘴疼。”
　　叶惟安看着马上就要愈合的小口子，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还是凑上前去，给他吹了吹。
　　顾时瞬间乐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肖璟呈淡淡看了一眼顾北，没说话。
　　关妈妈冷眼看着，嘲笑道：“娇气呢，一点小破皮，蚂蚁大都没有，还喊疼。”
　　她斜睨了半晌没说话的顾北一眼，“你是他大哥吧，你弟弟这样你也不管管？”
　　顾北收起有些乱的心神，带着歉意的说：“我弟弟把您家孩子打成这样，确实不对，我代他向您道歉。”
　　关妈妈很不满意，“光道歉就成了？”语气高高在上。
　　顾北并不生气，“那您想怎么样？”
　　母子俩的眼中神情极其相似了，关妈妈咬牙切齿，“自然是我儿子受了什么伤，他也得偿还回来。”
　　谭子熙在旁边听的都想笑，觉得这女人不要脸到如此程度也是绝无仅有了。
　　顾北刚刚因为道歉微躬的腰直了起来，语气逐渐转为冷淡，“我觉得您刚才有一句话说的不对。”
　　“再小的伤也不能因为小，就说它不会疼，怎么能说是娇气呢？况且，谁家的孩子谁家心疼，您儿子的伤你看着心痛，难道我就会对我弟弟的伤视而不见吗？”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关妈妈想开口打断他，顾北却并不给她机会，“伤在他身，痛在我心，我弟弟，就算是娇气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想让我弟弟同样的偿还，原谅我不能接受。”顾北抬起眼，不卑不亢，“您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很怀疑您的家教问题，更愿意相信我弟弟这样做事有他的道理，是对的。”
　　“所以，”顾北一锤定音，“刚才的道歉，我收回。”
　　一屋子人都被不开口则矣，一开口一鸣惊人的顾北给震惊了。
　　叶惟安在心里赞叹一声，顾时的大哥好厉害，转眼就看见顾时的神色并没有自豪和得意，而是淡的看不出表情。
　　他疑惑的看向肖璟呈，肖璟呈轻轻摇了摇头，极其小声的开口，“改天给你说。”
　　没想到几个人一个个都能说会道的，关妈妈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她声音尖厉：“现在的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啊，打了人连歉都不道啊，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杜老师觉得自己耳膜就是一痛，像有根针钻进去了似的，他无奈的开口：“这个，关妈妈啊，不如你先问问你儿子为什么要去砸叶同学啊？”
　　他带关西去医务室的时候，走了一路也没撬开他的嘴，一个字都没得到。
　　关妈妈不问，“我儿子性格那么好，肯定是受委屈了呗，你怎么不问问那个哑巴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气氛瞬间就是一滞，几个人面色不同程度的发冷，连秦伊都听不下去了，冷声道：“关妈妈，叶同学是我的学生，请您尊重他。”
　　关妈妈不依不饶，“不能说话还不就是哑巴了，还不允许别人说，我儿子砸他肯定是因为哑巴该砸。”
　　谭子熙气的发抖，她还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纪萧轻轻拉她一把，顺了顺她的脊背，生怕自家老婆一个控制不住，掀了这个办公室。
　　他朝身后投去一个眼神，肖璟呈会意的把叶惟安往自己身边揽了揽，顾时拦在身前，咬牙切齿。
　　纪萧神色放下来，语气淡淡，“我们家的孩子，就容不得别人这么说。先不说你是不是得为自己的口无遮拦道歉，就说你说我家孩子该砸这事。”
　　他整个人带上了在公司的威严气息，“安安是什么性格想必这里的人都知道，小时和小璟也都是好孩子，我相信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就去打人。”
　　“既然你对你儿子砸人的原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他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你的儿子该打。”
　　“对。”顾时跳脚，“他就是该打，小安安根本理都没理他，他自己偏要上来找麻烦。”
　　顾北轻轻喊了一句，“小时。”
　　顾时不理他，整个人像炸毛的猫，“你自己儿子做了什么你不问，偏要挑无辜的人的刺，大妈，你看看自己说的话，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谁没素质。”
　　“也不知道是谁，”顾时斜了关西一眼，“成天装的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却是蛇蝎心肠，戴着个面具也不嫌累。”
　　“小小年纪嘴巴怎么这么毒呢？”关妈妈掐着嗓门骂。
　　顾时丝毫不惧她，“谬赞了，我可不如您。”
　　关妈妈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没教养，也不知道从小你爸你妈是怎么教你的。”
　　顾北截住她的话头，语气也冷下来，“小时很好，不劳烦您操心，麻烦您管好您自己和您儿子，闹成这样总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看的胆战心惊，什么时候叫家长能叫到如此地步，也是堪称奇观。
　　秦伊和杜老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辛酸，秦伊不止，秦伊还有愤怒。
　　正在这时，有一个老师突然开口，“哎，秦老师，窗户外边探头探脑的是你们班学生吧？”
　　另一个老师摇摇头，“不止，还有杜老师班的。”
　　秦伊站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门外的学生来不及跑，被抓了个正着，一个个抓耳挠腮，讪讪的笑了笑，“秦老师。”
　　秦伊皱着眉，看着一大群人，“你们不回家在这里干嘛呢？”
　　一个男生挠了挠头，“我们担心小公子嘛。”
　　秦伊回忆片刻，“我记得你是，三班班长？”
　　“对，我是。”男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秦伊在人堆里扫视一圈，“怎么着，咱们班班长来了没？”
　　一条瘦弱的胳膊努力从人堆里举出来，“老师，我在这儿。”
　　秦伊问：“你们是不是都看见关西砸人了？”
　　学生们纷纷点头。
　　秦伊奇怪了，“怎么这么多人都能看到？”
　　人堆一时哑口无言。
　　秦伊沉吟片刻，点了两个班长，“行，你俩先进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有学生唯唯诺诺的说：“老师我们不想走，我们就在这看着，保证不打扰行吗？”
　　秦伊忍不住笑了笑，“行。”
　　她领着两个班长进了办公室，两个孩子悄悄的往叶惟安那边扫了一眼，然后手背在身后对着窗户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杜老师疑惑的看着自己班班长，纳闷道：“张枫，你来做什么？”
　　老头子再和蔼可亲，也是自个班主任，没人不怕的，办公室又这么多人，张枫紧张的有些结巴，“老师，我，我来……”
　　一班班长偷偷拍他了一巴掌，“你紧张什么？”
　　张枫声音猛的拔高，“报告老师，我来伸张正义。”
　　杜老师睁大眼，什么东西？
　　他声音又逐渐小下去，“就是那个什么……”
　　一班班长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比我壮，比我高，虎头虎脑的，怎么胆子这么小。
　　秦伊说：“庄宁，你说。”
　　庄宁人瘦瘦的，却很冷静，“老师，我们今天都看到了，是关西先拿篮球砸小，叶同学的。”
　　“对对，我们三班好多人也看到了。”张枫在旁边附和。
　　自己班的班长不护着自己班的人，竟然为别人说话。关妈妈不屑的说：“现在都会拉帮结派了，小哑巴倒是好手段。”
　　张枫脸都涨红了，“我没有，小公子，不是，叶同学性格很好的。”
　　庄宁将张枫往后面拉了拉，自己迎上关妈妈的瞪视，皱了皱眉，“阿姨，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叶同学很好，您不能这样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