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光》梵缈

101、小时番外八

　　顾时不傻，知道自己这样代表什么。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对自己的哥哥产生想法。
　　他脑袋空白的坐了会儿，然后有些慌乱的掀了床单，进了浴室。
　　他没办法再正常面对顾北了，没办法再跟他对视，眼神躲闪的厉害。
　　他还不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顾北自然能看出来。
　　他很疑惑，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回事呢？
　　不过青春期的男孩子，心情叵测点也正常，顾北也就没问什么。
　　但是一直这样就不正常了，顾时不怎么跟他说话了，他跟他说话也只是结结巴巴的回话，视线不自然的游移。
　　顾北纳闷的问了句：“小时，你怎么了？”
　　顾时说：“我，没，没怎么。”
　　顾北皱起眉头，“是不是小珩又欺负你了？”
　　“没，”顾时摇着头，“不是，不。”
　　顾北说：“那……”
　　顾时刷的站起身，这会儿不结巴了，话说的飞快，“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跑，留下一头雾水的顾北看着他的背影，到底是怎么了？
　　经过他这么一问，顾时感觉更不好了，开始不自觉的躲他。
　　有时候顾北都看见他从楼上下来了，然后看见他在客厅，迈了一半的脚又收回去，几下就又蹿了上去。
　　顾成和吕清都看出来不对劲了，有一次吃饭，顾成问：“你们两个怎么了，以前不是挺要好的？”
　　“啊？”顾时否认道，“没事啊。”
　　“有事。”顾北却说：“小时大了，心里存着心事，不告诉哥了，还躲着我。”
　　他这话听起来挺幽怨的，顾成和吕清都忍不住笑了笑。
　　顾时红了脸，还是嘴硬道：“没有，我没事。”
　　当妈的还是了解自己儿子，吕清瞅着他的样子，笑道：“小时这是情窦初开了啊。”
　　顾时的脸更红了，“我没有。”
　　他简直是欲盖弥彰，顾北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小时是看上哪个女孩子了啊？”
　　顾时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小声道：“我没有。”
　　顾成笑了笑，“行了，你们再说小时都该不好意思了。”
　　桌子上氛围看着和谐的很，一片其乐融融。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顾北实在忍不住了，情窦开就开吧，自家弟弟总躲着自己算怎么回事。
　　顾时刚升上初三，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他虽然不怎么学习，但也不逃课。
　　顾北就找了一天专门在学校门口等着接他。
　　顾时走出来的时候，身形挺拔，路灯照在他身上，顾北忽然觉得，他弟弟长大了。
　　之前他不放心顾时，所以报的大学离家很近，总是时不时的回来看看，但总归还是没有之前跟他待的时间长。
　　他此刻才觉得，他不知不觉还是忽视了不少的。
　　顾时看见他，一愣，“哥，你怎么来了？”
　　顾北笑了笑，“哥今天没事，来接接你。”
　　肖璟呈淡然的对顾时说：“顾时，我走了。”
　　顾时说：“好，你先走吧。”
　　顾北问：“他是你的朋友？”
　　“嗯，”顾时微低着头，“好多年了。”
　　顾北便没再说什么，伸手去接他的书包。
　　顾时躲开了，对他笑笑，“没事，哥，我背的动。”
　　顾北跟他并肩走着，“小时，心里想的什么，跟哥说说呗。”
　　顾时看着地上被灯拉的斜长的影子，总也交织不到一起，“哥，我没想什么。”
　　“小时还真是大了。”顾北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着顾时，“哥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不好说的。”
　　顾时也转过头看他，“那要是喜欢的是不该喜欢的人呢？”
　　“那也没关系嘛。”顾北安慰他，“哥又不会说你什么，你总躲着我做什么。”
　　“再说了，”他很认真的说，“我们家小时这么好，怎么就不该喜欢呢是不是？”
　　顾时静了会儿，很小声的说：“哥，如果我说，我喜欢的是男人呢？”
　　顾北愣了愣，觉得自己搞明白了他这段时间反常的原因，声音更轻柔了，“没事的小时，喜欢男人不是病，很正常的。”
　　他的声音太轻太柔，莫名给顾时一个错觉，也许就这样说出口，也没什么。
　　顾时停下脚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可是我喜欢的是你。”
　　顾北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勉强的笑笑，“哥也喜欢你啊小时。”
　　顾时脸上没有一点笑，“不是哥哥和弟弟之间的喜欢，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喜欢。”
　　想了想，他又觉得说的不太对，又加了一句，“反正是爱情。”
　　顾北沉默半晌，最后低声说出来一句，“小时，别闹。”
　　顾时神色执拗而认真，“我没闹，我喜欢你。”
　　顾北说：“你还小。”
　　“不小了，”顾时笑容有些惨烈，“你刚才还说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
　　顾北心乱如麻，“小时，我……”
　　“哥，”顾时打断他，“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不要觉得有什么。”
　　他的影子很沉默，不像他的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其实他并不失望，结果其实很明显。
　　他说出了口，倒也并不后悔。
　　顾时对他笑了笑，“哥，你先回家吧。”
　　顾北迟疑的看着他，“你……”
　　“没事。”顾时故作轻松，“我想在外面溜达溜达。”
　　他推着顾北让他走，“哎呀，你先走吧。我现在可是热血上头啊，你再不走说不定我要对你做点什么了。”
　　顾北并不相信他会对自己做点什么，但是他此时心神巨震，不晓得怎么去面对顾时，不自觉的想从他身边逃开。
　　他低声对顾时嘱咐了句，“那小时你早点回家。”
　　然后他便转身走了，脚步有些慌乱，脑海昏昏沉沉的。
　　虽说顾时是想让他走，但是看到他这么毫不犹豫的转了身，心还是凉了半截。
　　他有些呆的在原地站了会儿，想，要不然去蓝海待会儿吧。
　　他打定了主意，但是还没迈步，顾珩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顾珩脸色难看的很，他咬牙切齿道：“顾时，呸，王时，你还真是不要脸了，竟然喜欢男人，真恶心人。喜欢男人就算了，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哥头上。”
　　顾时站着让他骂，“你都听见了？”
　　“是啊，都听见了。”顾珩冷眼看着他。
　　他知道他哥今天要来接顾时，便想着搅个局。顾时算什么，还能让他哥来接。
　　只是他还没走近，就看见两人停下脚步在说话。
　　顾珩精的很，看见他哥的脸色就知道不对，于是便悄悄的躲进一个阴影处听他们说话。
　　果然就听见了顾时在说，我喜欢你。
　　他想，真恶心。
　　顾时平静的笑了笑，心想，这世间的事，怎么都是那么巧，什么都能撞见。
　　他知道顾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便问道：“你想怎么样？”
　　顾珩阴狠的看着他，“让我揍你一顿。”
　　顾时问道：“让你揍我一顿你就能保证回家不告诉爸妈吗？”
　　“是我爸，不是你爸。”顾珩纠正他，“这是自然，这么恶心的事，我也不想污了我爸的耳朵。”
　　顾时沉默了会儿，“那你来吧，我不还手，但是不要打脸，他们会看见的。”
　　顾珩活动了下手腕，一拳挥上来。
　　顾时任他打，被打到地上了，他就再默默爬起来。
　　顾珩冷笑：“爬起来做什么，窝在地上不是挺好。”
　　顾时起了一半的身子顿了顿，又躺了下去。
　　顾珩就更顺手了，不仅顺手，还顺脚。
　　他眉眼都是狠厉，心里对顾时恶心到了极点，没把他当人看，拳打脚踢，声声都是沉闷的响声。
　　顾时拼命忍着，哼都不哼一声，顾珩不知道踹着他哪里了，从喉咙里涌上来一股鲜血，他又生生给咽下去。
　　顾珩边打边骂：“不要脸，恬不知耻，不知廉耻……”
　　顾时想，顾珩的语文水平提高了不少，还能用成语了。
　　最后顾珩自己打的气喘吁吁，打到没力气了，才放过他。
　　顾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顾珩确实没打他脸，伤都被衣服盖着，看不见。
　　他想，这就好。
　　他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好衣服，忍着浑身的疼痛回家去了。
　　路过一个商店玻璃窗，他看到自己脸色有些白，便使了劲儿搓自己的脸，搓出来几分血色才罢手。
　　可是他不该相信顾珩，顾珩就想着让他爸厌恶他，怎么会不告诉顾成。
　　顾时走的慢，到家的时候人都在客厅里，顾成眉头紧皱，神情严肃，吕清面上带着慌乱。
　　顾珩像看跳梁小丑似的看着他走进来，而顾北，捂着脸坐在旁边，听到声音，抬起头颤抖的喊他：“小时……”
　　顾时停住脚步，看着他们，真好，看他们，多像是一家人。
　　顾成沉着声音开口了：“小时，小珩说你喜欢小北，是真的吗？”
　　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顾时想，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真的。”
　　吕清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
　　顾珩说：“呸，不要脸。”
　　顾北小声阻止，“小珩。”
　　“都这样了你还想护他。”顾珩说。
　　顾成之前的教育让他无法接受这件事，先不说喜欢男人是不是有违伦常，他眉头皱的更紧了，“顾时，小北是你哥。”
　　顾时垂着眼，轻声道：“我知道。”
　　吕清站起身，严厉道：“顾时，你给我跪下。”
　　母亲从来没这么大声的跟他说过话，顾时也不反抗，乖乖的跪在了地上。
　　吕清质问他：“你错了没有？”
　　顾时闭了闭眼，“我没错。”
　　吕清气的扇了他一巴掌，“你再说，你错了没有？”
　　顾时的脸被扇到一边，还是倔强的说：“我没错。”
　　顾成坐在沙发上看着，不阻止。
　　顾北想站起身，“阿姨……”
　　顾珩死死的拽住他，“哎呀哥，你别管。”
　　吕清扫到不远处阿姨用来够灰尘的鸡毛掸子，拿过来拎着立在顾时面前，恨铁不成钢，“小北是你哥，你怎么能……”
　　顾时笑了笑，“又不是亲哥。”
　　吕清狠狠的抽他了一下，“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对你哥产生那种心思，简直……”
　　“不要脸是吧，”顾时一动不动的任她打，抬起眼，“妈，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吗？”
　　顾北呆住了。
　　吕清心中一痛，儿子啊，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你喜欢男人也没有错，但顾北，那是顾家长子，你让顾成怎么看你啊。
　　当妈的，看着孩子挨打没人不疼，但她还是忍住了，一下一下的拿着鸡毛掸子打在他身上。
　　与其让他被别人厌恶，不知道会再受到什么苦，还不如让她这个当妈的来，把他拉回正轨。
　　鸡毛掸子虽疼，总比心脏被千疮百孔要好。
　　她打一下，就问一句，“你错了没有？”
　　不只身体表面，里面也隐隐约约传来细细密密针扎的疼痛，顾时额头沁出冷汗，还是说：“我没错。”
　　吕清打到最后，拿着鸡毛掸子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儿啊，就说一句你错了，这么难吗？哪怕是你说出来骗骗他们也行啊。
　　顾时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还是死命的撑着，眼神执拗的要命，“我没错。”
　　顾北也在颤，“阿姨，别打了，别打了……”
　　顾珩干脆双手双脚都缠上去不让他去阻止，脸上带着快意，“哥，让你别管。”
　　听到他的声音，顾时目光有些涣散的去寻他的身影，努力扯出一个笑，“哥，我没错，是不是？”
　　顾北眼眶泛红，嘴唇抖了抖，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沉痛的说：“小时，你不该喜欢我的。”
　　不能啊，顾时笑容僵住，心想，你刚才还说没有不该喜欢的呢。
　　我没说让你给我个回应，也没想让你怎么样，就想让你说一句，你没错，怎么这么难呢？
　　他顿了顿，又开口，声音里带着乞求，“哥，我没错，是不是？”
　　顾北闭上眼，不忍心看他，“小时，我是你哥。”
　　对，你是我哥。顾时彻底不笑了，你是我哥啊，是我不要脸，我不该喜欢你，是我不知廉耻，对你产生了那种龌龊的心思……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凄惨的垂下眼，“是，我知道了，你是我哥。”
　　我知道我不对，我已经尽力在躲你了，可你非要问我。
　　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大事，你告诉我没什么不该喜欢的人。
　　总归都是我的错……
　　他心神一松，一直撑着的一口气再也撑不住，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吕清陡然失色，扔掉鸡毛掸子扶住他软下去的身体，“小时，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顾北失声道：“小时！”
　　他拼力挣脱开顾珩扑过来，小心的掀起顾时的衣服。
　　他从来没见过顾时伤的这么严重过，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吕清看见了，忍不住的哭，“小时，你怎么弄的啊……”
　　顾时的意识慢慢沉入黑暗，最后很小声的说：“妈，我错了。”
　　吕清哭的更大声了。
　　顾成也没想过顾时身上带着这么严重的伤，“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啊。”
　　顾北手抖着，想碰又不敢碰，眼都红了。
　　他猛的站起身，火冒三丈，“顾珩，是不是你打的？”
　　顾珩吓的一抖，叛逆心也上来了，“是我打的怎么样，他不该打吗？”
　　顾成皱着眉，“你说什么？”
　　顾北颤着声音，将顾时从小到大瞒着他们的事都说了。
　　吕清抱着顾时，哭着喃喃：“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
　　今天的事归今天的事，以前的事顾成确实是不知道的。
　　他愤怒的打了顾珩一巴掌，“那是你哥，你从小，从小就是这样对他的。”
　　“他不是我哥，”顾珩捂着脸大吼，“他不要脸，恶心死了，你们还护着他。”
　　他踹了桌子一脚，然后出门去了。
　　顾珩这次下的是死手，根本就没留手。
　　他踹顾时的时候对着他的肚子和肋骨踹，顾时丢掉了半条命，送到医院单子检查出来，不同程度的损伤密密麻麻的列出来。
　　吕清心疼的一直哭，不停的说：“是妈妈不好。”
　　顾时醒来后，没跟顾北说一句话。
　　顾北没办法面对他，然后就出了国。
　　顾时十五岁的那年，鼓起勇气迈出了一步，迈出之后，他才知道，前边就是悬崖。
　　他跌下去，几乎摔的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