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光》梵缈

10、第 10 章

　　叶惟安以前上学的日子并不好过，初中的时候，他交不起太高的学费，自然也上不了好的学校。
　　他上的那所学校，是出了名的混混集群地，那里的学生，大都是家长已经完全管不了的，只能将他们扔进去自生自灭，随便他们闹。
　　那里的老师上课从来不提问，也不点名，上课铃响了就讲课，下课铃响了就走了，一秒都不拖延。
　　甚至有正上着课就打起来的，老师早就习惯了，也管不了。不管底下闹腾的多厉害，老师都视若无睹，该怎么讲还是怎么讲。
　　叶惟安在那里就是个异类，在别人都从来没听过课的时候，只有他上课的时候永远是抬着头的，在嘈杂中努力的捕捉老师讲的每一个字。学生们自然看不惯他，总是变着法的欺负他。
　　他刚去没几天的时候，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发现自己所有的书本和笔都被扔到了楼下，甚至书包也孤零零的挂在外面的树杈上。
　　叶惟安没做什么，也没问是谁干的，默默的下楼去将东西一点点捡起来。
　　后来学校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三班来了个小哑巴，好欺负的很。
　　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小哑巴到底有多好欺负，于是叶惟安的东西不知道被扔了多少次，他只是沉默的一次又一次下楼捡东西。
　　他捡东西的时候，楼上栏杆上就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发出恶意的笑，像看一个跳梁小丑在下面表演。远远望去，就像一群黑乌鸦站在杆子上，一排又一排。
　　叶惟安不反抗，他曾经见到过有人试图反抗被活生生打断腿的，这些人现在只是想从他身上找乐子，只要他满足了他们的恶趣味，他们就不会对他动手。
　　他不能被打，他没有医药费能够出，而且，他如果被打的来不了学校，连只能在混乱中捕捉的知识他也听不到了。
　　后来，那些人自己扔东西都扔烦了，于是他们开始想新的招，欺负人的方法层出不穷。
　　叶惟安曾经被锁在厕所隔间里一天一夜，那些人走之前还泼了他冷水，他回家后就开始发高烧，撑着力气一遍又一遍自己给自己物理降温，才缓过来。
　　那些人还扔过叶惟安的靴子，那是寒冷的冬天，下着大雪，他只穿了双袜子，踩着雪踏着冰，一步一步走回家。
　　到家后，他的脚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脚上的血肉已经和袜子连在了一起，他狠着心将袜子撕下来，痛的差点昏厥。
　　叶惟安在这样的日子里过了快两年，到最后麻木不堪，只记得拼命学习。
　　初三的某一天，叶惟安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学习，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他长开不少的眉眼上，整个人纤细清俊。
　　其实现在大多人都不太折磨他了，觉得没意思，因为他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就像个提线木偶，任他们怎么戳都死气沉沉。
　　班里的一群人正在打闹，有一个人在转过头的时候突然看到他，哎了一声，摸着下巴贼兮兮的喊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哑巴长的越来越好看了？”
　　其他人听他说话，也都转头望了叶惟安一眼，附和，“哎，你还别说，还真是，比那些清秀的小女孩子们都好看。”
　　一群人互相对视着嘿嘿的笑，眉目间暗涌浮动。叶惟安握着笔的手不动声色的紧了紧。
　　第二天放学，叶惟安被一群人堵在了小巷子里，一群人一步步逼近，他终于退无可退，目光充满警惕。
　　为首的人抱着胳膊，欣赏着他这幅蝼蚁之态，神色满是轻佻，语气轻浮，“哎哟，别怕嘛小哑巴，哥几个只是想跟你玩玩。”
　　叶惟安背后靠着墙，身体微弓，眼皮微敛，看不清眼底的表情。
　　他在心底疯狂计算逃跑路线，心里微微一凉。
　　后面跟着的一个人邪恶的一笑，“老大，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说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
　　另一个人切了一声，轻蔑的说：“他连叫都不会叫呢。”
　　叶惟安心知避无可避，但他这次没法再不反抗了。他伸出手，慢慢的，慢慢的从包里掏出一把刀来握在手中。
　　那群人皆面露诧异，为首者咦了一声，调笑般的说：“小猫要终于要露出爪子哎。”
　　他并不惊慌，叶惟安的表现在他看来仿佛是困兽之斗，他身后的人发出哄堂大笑。
　　叶惟安慢慢抬起眼皮看着他们，眼中慢慢露出疯狂的神色。从昨天开始他就有了预感，所以今天在包里带了把刀。
　　毕竟还是初中生，即使每天打架斗殴，混的不行，也不敢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们都惜命，可叶惟安不怕，他敢不要命。
　　那天晚上，李婆婆外出回来，在对门外捡到了一个几乎浑身都是血的叶惟安，那些血，有的是他的，有的不是。
　　李婆婆吓了一大跳，把他拖到自己家里，照顾他了好久。
　　后来的日子过的还算太平，那些人也不敢再动他，因为那天的情景实在太过吓人。
　　叶惟安的身形瘦弱不堪，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把刀，他们冲上去他躲都不躲，像感觉不到痛，以伤换伤，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面容苍白，脸上带着血痕，眉间染上狠戾，刀尖往下滴着血，站在那里，像个修罗。从地狱归来，燃着火焰，逼退所有胆敢靠近他的人。
　　初三毕业，叶惟安考上了本地的一所高中，因为成绩优异被免去了所有的学费。
　　那些阴暗的日子被尘封起来，混着血带着泪，掩盖上厚厚的尘土。
　　只是最终还是在叶惟安心中留下了痕迹，市一中就快开学，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校去，叶惟安心中多少有些紧张。
　　叶惟安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是他没想到纪苗对情绪的感知会那么敏锐。
　　今天张姨做了纪苗爱吃的松鼠桂鱼，有色有香，有味有形。
　　菜上来后，纪苗这次没急着吃，她的小手捏着筷子，有些费劲的夹了一块肉放到叶惟安碟子里，声音清脆，“安安哥哥，不要不开心，肉好好吃的。”
　　叶惟安怔了怔，谭子熙紧张的问：“怎么了安安，出什么事了吗？”
　　纪萧也放下筷子看过来。
　　叶惟安笑了笑，先揉了揉纪苗的头，又拿起放在旁边的纸笔，告诉他们，‘我没有不开心，我就是有点紧张。’
　　纪萧和谭子熙很善解人意，没问他为什么会紧张，只温声安抚他，“没关系的，那里的老师跟学生都挺好。”
　　市一中是个好学校，学生大都素质高，成绩好。除了个别是家里有钱送进去的，虽然有些纨绔，但也从来不怎么惹事，毕竟他们的家长还是很看重孩子的教育问题的。
　　谭子熙又想起什么，问道：“我跟你叔叔上次去游乐场接你跟苗苗的时候看到你跟另一个男孩在一起？”
　　叶惟安点点头，写道，‘他人很好。’
　　谭子熙又问：“你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吧？”
　　叶惟安有些迟疑，虽然是在一块玩过了，也知道彼此的名字了，但是论好朋友，应该还谈不上吧。
　　但又不能算是完全的陌生人，应该算是最最最普通的朋友？
　　他有些纠结，但还是点了点头。
　　谭子熙笑眯眯的，“那有好朋友陪着，安安就不用紧张了。”
　　叶惟安疑惑的望着谭子熙，她对叶惟安眨眨眼，“那孩子我知道，也是市一中的哦。”
　　而此时的肖璟呈又在湖边，是他一贯的姿态。这个小区虽然绿化的很好，但是却几乎没有多少人出来转。住在这里的人大多事务繁忙，没有闲情逸致出来散步。
　　所以肖璟呈总是来这里，会让他感到安逸不少，连生活中的纷扰在这里似乎都消失不见。如果没有顾时的话。
　　顾时就坐在肖璟呈旁边，在看市一中的论坛，边看边嘴里不停，“啧啧啧，你看看肖璟呈你这个蓝颜祸水，太祸害人了。”
　　离开学没剩几天了，市一中的论坛里瞬间盖起了不少高楼，无一不跟肖璟呈有关，其中，名为“见到肖男神×天倒计时”的帖子最为瞩目。
　　1L：离能再次看见肖男神就剩五天了，璟迷们激动不激动！
　　2L：我终于又可以见到活的肖男神了！！！
　　3L：妈妈问我为什么放假在家每天都把手机屏幕舔的全都是口水……
　　4L：妈妈不懂，你把照片给妈妈看看就懂了。
　　5L：看来楼上很有经验啊。
　　6L：哪位大仙有肖男神的高清正脸照，跪求啊！！！！！！
　　7L：姐们，醒醒吧。
　　8L：都9012年了，怎么还是有人这么天真。
　　9L：嗨，还不是那颗永不认输的心在骚动。
　　10L：问，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
　　11L：是肖男神的盛世美颜。
　　12L：每天沉迷男神，无法自拔。
　　……
　　182L：听说又有人议论我老公，我来瞅瞅。
　　183L：楼上的，几个花生米啊。
　　184L：其实不瞒你们说，肖男神现在就在我旁边。
　　185L：别瞎说，我老公在我旁边睡着觉呢。
　　186L：但凡多点几个花生米也不会醉成这样。
　　……
　　458L：就剩四天了四天了！！！
　　459L：璟迷们冲啊！！！
　　460L：冲冲冲！！！
　　461L：冲一冲，男神变老公！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462L：又有人在觊觎我老公。
　　463L：又有人在做梦了。
　　……
　　顾时一边看一边笑的前仰后合，就差在草地上打滚了。他自己看还不算，还非要念给肖璟呈听。
　　他哎哟一声，打趣肖璟呈：“璟呈，你什么时候钻人家被窝里了，我咋不知道啊。”
　　说完捏着兰花指，掐着嗓子，又嗲嗲的说：“你这个负心汉，有我有一个人还不够，还要去找别人。”
　　肖璟呈被他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言难尽的看着顾时，说了一句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顾时，我们绝交吧。”
　　顾时嚎了一声，“为什么呀，我这么好，你去哪找像我这么善解人意帅裂苍穹的好朋友啊，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告诉你。”
　　肖璟呈被他嚎的头疼，抬起脚一把踹上去，顾时在草地上轱溜溜转了几圈。
　　顾时不依不挠，说：“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小妖精所以才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肖璟呈揉了揉额角，想着要不干脆把他扔进湖里算了。
　　顾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嘿嘿一笑，爬起来又凑到他旁边，“哎，那只小妖精是不是小安安，你还别说，小安安确实有当小妖精的本钱。”
　　肖璟呈冷冷的瞥他一眼，刚想动手，却听顾时哎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到呢。”
　　肖璟呈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果然见到叶惟安牵着纪苗出现在路的尽头。
　　叶惟安今天为了表示自己不紧张了，安抚谭子熙的心，多吃了一碗饭，毫不意外的又吃撑了。
　　刚好纪苗今天也想出来，他便领着她出来了。刚走到这里，叶惟安就看见顾时冲他们挥手，跟在游乐场时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没叫小帅哥，“哎，小安安，这里这里。”
　　肖璟呈就叼着糖躺在顾时身边，看着他们没说话。
　　等到他们走近，肖璟呈已经闭上了眼睛。
　　叶惟安小心的让纪苗坐下，自己也坐下来。
　　顾时凑过来，问：“小安安，你是新搬来的吧？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叶惟安点了点头，顾时又问：“你多大了，在哪上学呀？”
　　他自来熟的厉害，叶惟安有些无奈，眼见着他也不是坏人，便掏出本子准备回答他的问题，没想到这里灯离的太远，光线着实太暗，他一时有些犯了难。
　　顾时提醒他，“可以用手机打字啊。”
　　叶惟安恍然大悟，他又把手机的存在给忘了，于是便摸出手机回答他的问题。
　　顾时看他傻的有些可爱，手有点痒痒的，想捏捏他的脸，没想到刚伸出手去，刚才还默不作声的纪苗一把抱住叶惟安，瞪他，“不准碰安安哥哥。”
　　她跟肖璟呈也算熟悉，此刻叶惟安和肖璟呈都在，她便一点都不害怕。
　　肖璟呈也睁开了眼。
　　顾时有些讪讪的缩回手去，挠了挠头，“市一中啊，我跟璟呈都是市一中的，说不定能跟你一个班呢。”
　　如果能跟他们一个班确实能放松不少，毕竟算是认识。叶惟安冲他笑了笑。
　　见他笑的好看，顾时双眼一亮，抓着他开始不停的说话，力图逗他多笑笑，自己能多饱眼福。
　　叶惟安莫名想到了季河，如果是顾时的话，季河跟他肯定臭味相投，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想到季河，叶惟安眉眼弯的更厉害了，顾时都有点不知今时今地，岁月几兮的感觉。
　　正在这时，肖璟呈淡淡的开口，“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