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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二 负隅 ...

  •   青梅睁开眼,先瞧见王敬之白净的脸,又瞧见他袖上的狼藉,只当他是自己睡着时,细细替自己擦拭的,心头一暖,便又落下泪来。
      正嚎出一声,想起那句“会死的”,又赶忙止住,挂着泪问道:“咱们会死吗?”
      声音细弱蚊蝇。
      王敬之站起身,蹲得久了便头晕目眩,缓了好些时候,才转身朝后门走去:“怕就跟过来。”
      一夜没了双亲,青梅听见“死”字便怕了,又怕这是最后一回,再回头抱起爹娘的灵牌,含着泪颠颠跟上去。
      后门挑开细缝,王敬之站在门后,沉吟片刻道:“从这里出去兴许会被瞧见,咱们从侧门出去吧,侧门在墙里头,肯定不会有人知道。”
      青梅紧紧怀着灵位,吸着鼻子,心里默默地想,家里哪有侧门?
      王敬之一面说着,一面又合上后门,怕青梅多嘴,只好忍着嫌,抬手捂住涕泪沾湿的小嘴,将人带进了宅子里堆货的仓库。
      天窗因为年久早便掉了,他还记得那时同王嬴之躲猫猫,站在柜子上头,是自己亲手用板子将天窗遮起来。
      这里通着一条细胡同的墙头,翻过去便是另一条街,应当不会有人盯着。
      他盘算着,一边托着青梅上去,青梅虽然心眼不多,但也正因着心眼不多,才全权信任他。
      两个灵位需得双手抱着,更不好行动,若是从天窗越过墙头跳下去,他怀疑,小丫头真有可能脸着地。
      王敬之低头瞧她环得铁紧的小细胳膊,只好伸手把柜子上遮灰的长布抽过来,抖落灰尘,将两个灵位接过来,细细放进去。
      灵位上的烫金字似是灼了他的指尖,只触碰一瞬,细指便悄悄蜷缩起来。
      青梅到底是从前跟着王敬之一起爬高下低过的,收拾好的包袱重新背上肩头,解放了双手,便敏捷许多。
      越下墙头,那头停着粗布遮的马车,两人坐上去,一路出城去了郊外,王敬之自腰间又取下一袋银子,命车夫朝另一个方向继续赶路。
      自己拽着青梅,沿着土路疯跑,脚下的细石子飞溅,青梅跑不动了也不会说,他留意着后头的喘息,适时停下来歇息。
      凭着十一岁仅有的自作聪明,却不知道能拖延那些人多长时间,只有快些赶到安全的地方,一切才没有白费。
      王敬之平复着呼吸,沉声道:“若是有人追来,你便自己跑,一路上山,去护国寺。”
      身后人大喘着气,半晌,才憋出一句:“为什么?”
      王敬之瞥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后头那个矮影子拨浪鼓似的摇头,他张口:“我会些功夫,你在只是累赘。”
      拨浪鼓便停了,不等那喘气完全平缓,他又道:“跑。”
      青梅还当是后头真来了追兵,怕自己成了累赘,甩着细腿紧紧跟着前头的人,灵牌撞着背心,她一刻不敢落下。
      暮色四合之前,青梅脱力地跌坐在护国寺的大殿前头,喘了几口,索性平躺在地上。
      一旁的少年撑着腿,额上的汗湿透了发丝,他余着一丝力气,同跑来的小沙弥交代:“孙芸嫡子,王敬之,求见,愈启住持。”
      这是娘亲留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旧疾未愈,王敬之这一睡,竟是两日。
      醒来吃了些粥水素餐,才回了几分力气,问一旁侍候的小沙弥:“与我一起来的小丫头呢?”
      小沙弥额角跳了两下,迟疑回答:“到前殿去了,说是欠您一份生辰礼,要今日补上。”
      前殿那头,青梅背着小包袱,嚷嚷着要见住持。
      分明王敬之说一声便好,轮到自己却那么难。
      一旁的小沙弥劝也劝累了,留了两个在殿前头守着,其余的便该准备晚食的准备晚食,该筹备撞钟的筹备撞钟。
      青梅在长阶下头急得来回打转,偶尔吆喝两声,根本无人应答,她捻着手心,脚尖在台阶上轻点。
      计上心头,曲着左腿绊右腿,真真切切摔了一跤,疼得龇牙咧嘴。
      却是有用的。
      远处走来高高瘦瘦的小僧人,合掌问:“这位施主,可有什么需要帮忙?”
      青梅抱着腿,确然是站不起来了,便先小大人模样,道:“劳烦小师傅扶我起来。”
      小僧人微微笑着,同她商量:“小僧扶你起来,你便答应我,不能在这里喧哗了。”
      她满口答应。
      待被馋着站起来,又道:“我不喧哗,我只求你,你能替我做张符吗?”
      竟是替自己捡了张牛皮膏药。
      他问:“施主说的什么符?”
      青梅想起王敬之的脸,私心杂念四起,脑海里飘过一瞬姻缘符,面上便已是通红。
      小僧人便懂了,可住持也说过,他画的姻缘符没有灵气。
      正要摇头,那丫头却先耍赖。
      青梅在身上搜刮一通,将腕间最值钱的红珠手链一把扯下来,挂在那人手掌间:“送给你,别客气。你拿了我的珠子,便要送我一张符。”小丫头振振有词,“我有个很重要的人。我想为他,求一道平安符。”
      小僧人实实在在愣了片刻。
      他对自己向来宽恕,犹豫过一瞬的事,便去做。
      正要答应,前头厉声响起:“青梅!”
      来人握紧了拳头,面色苍白如纸,怒极却生出一丝红:“不要胡闹!”
      小僧人掌间挂着红珠,愣愣瞧着那丫头被拽着走了,来人那样生气,她却瞧不出,只当亲密,咧着嘴傻乐,一步三回头朝他挤眉弄眼比作口型,“下回记得给我——”
      比完便被拉得一个踉跄。
      王敬之一路拉着她回了院子才松手,一言不发地抿着唇,只能瞧出胸口上下起伏。
      青梅搓着生疼的胳膊,不自觉想起从前。
      那年爹爹带人回宅子里,说是将最好的一批笔墨纸砚拿给他看,少年只有八岁,衣着尊贵,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青梅记得,爹爹拿着次品,天南地北一通胡吹,少年一边听一边惊讶地点头欢呼,看模样就像是相信自己捡到了宝,心已经上了贼船驶出了八百里。
      可爹爹说完了,他却眯起眼睛笑,道:“我自然可以买下这些,但拿这些残次给我,可是会掉脑袋的哦。”
      爹爹琢磨着话,脸色刹那煞白,可青梅却望着弯弯的笑眼,面色忽地通红。
      父女俩虽是一白一红,却都欢喜极了。
      这般年少聪颖的俊秀儿郎,又有谁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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