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时，人间四月芳菲》伞有雨鱼与渔

15、别让我等太久

　　渝远游这辈子还没干过像愣头小子一样在一个女孩子家门口蹲一个晚上的事，他能想象得到宁依依见到他时的表情，惊讶过后一定会视而不见的离开，但他不会再给她机会躲开了。
　　头顶的天漆黑一团，渝远游忍不住想如果今夜下一场大雨，等到明天她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会不会不忍心，A市这几天的天气就像女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会风和日丽，一会狂风暴雨，可惜这一晚上老天爷赏脸，清风宜人，半点雨滴也没有。
　　上一回这样看着天空的时候还是五年前军事演习，身边是携手合作多年的战友，一边防备敌人靠近，一边闲聊，那时候他们聊着向往的未来，聊着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连看黑漆漆的天也难道的生出一股诗情画意来。
　　渝远游想老天让他们在这个时候遇见而不是早几年，也许本身就是因为他们才是更适合彼此的人，如果今天的事换作早几年的他，也许就真的放弃了，但是现在的他认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经历这几年他最大的改变就是心志更加坚定，感情这事来不来不由人，但去不去这事他是可以努力的，不管宁依依怎么退，他都会给她把路堵上，谁来也不行。
　　宁依依早上一大早起来给徐莱莱做好早餐，才去敲房门，大门一开入眼是空荡荡的床，她连被子都给她收好了，房间里整齐的没有一丝人气，宁依依的眼睛突然就红了，偏开头眨了眨眼才笑道，“吃早餐吧，一会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莱莱脸上上了妆，俏丽的模样比往日多了几分艳丽，叫人挪不开眼，可宁依依知道她这个样子不过是为了掩饰罢了，她总是这样，遇到事的时候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的退开，可那个样子哪里能骗到她呢，他们同学六年，认识十四年，彼此再熟不过，不说不过是不想拆穿她，她怕徐莱莱会躲得更远。
　　“好”，徐莱莱抿嘴微笑，脸上的倦色是妆容也掩盖不住的，一夜未眠，她脑袋里满满的都是那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刚睡着一会梦里还是那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他来。
　　早餐是徐莱莱喜欢的肉包子和地瓜粥，面是晚上准备好一大早起来蒸好的，徐莱莱夹了一个包子汤汁也不知是不是太烫，她眼眶发红，揉了揉眼睛半天缓不过来。
　　“给你装了两盒果脯在飞机上吃，你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一会路上再买”，宁依依微微笑着和她说话。
　　徐莱莱目光在宁依依脸上短促扫过，笑了一下道，“没有了”。
　　她没有什么要带的，什么也带不走。
　　两人吃完打开大门准备出发，宁依依被蹲在墙角的人影吓了一跳，等看清人，心里万般滋味，他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样做吧，等他知道所有的事还会在家门口守着她吗，只怕会跑的远远的吧。
　　两人视线交汇谁也没有开口，倒是徐莱莱忍不住问，“你不会在这守了一夜吧”。
　　宁依依心里跟着提了起来，他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渝远游笑道，“是啊，怕等不到你们”。
　　宁依依的心似被针扎了一下的疼，他越是这样，她就越难受。
　　徐莱莱听到他的话外之音低头笑了笑，决定好人做到底，能不能成就看他们自己了，“那就走吧，我一会的飞机”。
　　宁依依拎着的行李箱被渝远游提了过去，见她没反对笑嘻嘻的跟在两人身后。
　　每个人都在试着调整自己的状态，以期能用最合适的方式让所有人都满意，但人人都有私心，正因为想获得的更多，这一场拉锯战才会坚持不下，如果他们都能后退一步，也许他们早已在茫茫人海中散去，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她又何尝不自私呢，遇到的这个人那么合心意，她甚至不敢想，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遇见比他更合适的人，所以挣扎着前进，盼望着哪一天能出现转机，好像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格外期盼希望的到来，就像那时她以为自己会遭遇不幸，他却如从天而降突然出现解救了她。
　　他们这段感情里一直是渝远游在付出，她其实很胆小，从一开始要不是喝醉了，也许她根本不会说出喜欢他的话，即便是当时说了，第二天也是惴惴不安，她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她的怯弱所以喜欢上渝远游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有时候她想问他追着她走累不累，又怕他告诉她，他很累了。
　　渝远游坐在后面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几天没见到的佳人背影，那精神一点不像一夜没睡的人，和徐莱莱偶尔目光交汇明了的相视一笑。
　　送到安检口，徐莱莱回头抱了抱她，轻声的说了句话，笑着朝两人挥手转身进去。
　　徐莱莱想不管自己幸不幸福，她希望宁依依这辈子能快快乐乐的。
　　徐莱莱总记得初中那年因为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子被一群女生拦在回家的路上，那时候周围的人视而不见的离开，只有宁依依看似冷漠难以靠近却在那时走过来，举着手机淡然的告诉他们正在和教导主任通电话，问他们要不要报个名字好让他知道都有哪号人物，徐莱莱想笑又笑哭，现在想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宁依依肯定觉得她很丑。
　　也是从那时候起徐莱莱赖上了宁依依，不管宁依依怎么黑着脸对她，她都死皮赖脸的跟上去，宁依依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最是心软不过，大学那年宁依依出了意外，也是那一年磨去了她性子里的不服输和狠劲，她看着渝远游走进宁依依，看着依依一点点的找回生机，她知道依依在担心什么，她希望当年的宁依依能回来，对着那个抛弃依依，又毁了依依生活的人霸气一回。
　　渝远游见徐莱莱走了好一会宁依依还站着不动，以为她是舍不得，安慰道，“有机会去C市找她”。
　　宁依依身体抖了两抖，僵硬的转过身子看他，声音很轻，嘴唇微微颤抖，“我和林雪的事你知道多少”。
　　渝远游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但她既然先提了，渝远游也不打算瞒她，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大致的情况都了解”。
　　宁依依咬唇，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居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守一晚上等着她，值得吗。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好吗”，渝远游牵着她冰冷的手，温和道。
　　宁依依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这二十多年用冷漠假装坚强一路走到今天，习惯了不去依靠别人，眼前这人无视她的冷漠，一点点戳破她的外壳，看到她不堪的内里，却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好”，宁依依也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渝远游要开车被她赶到副驾驶，一夜未睡还要这么折腾。
　　开到市区差不多也到午饭的点，他们来的早，餐厅还没什么客人，要了个小包间，无人打扰。
　　渝远游点了菜都是宁依依爱吃的，宁依依听着渝远游报菜名心里又是一阵涌动。
　　等到只剩下两人宁依依咬着唇不自然的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渝远游给她倒了杯茶水，温声道，“从你那次落水开始，就知道你心里有事，后来在一起之后我找过徐莱莱她没明说只说你以前有过不好的经历，类似尚酒的案子，你知道我是警察，要查一件明显有瑕疵的案子不太难，难的是隐藏的那个人，我一直没有猜到她的身份”。
　　宁依依微微垂下眸子，嘴角一抹嘲讽的微笑，是啊，谁会想到那个人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当初的事情她可以原谅吴允凡的不理会，是她有求于人去作证，去不去是他的选择，况且他一个外人，但是林雪不同，踩着她往上走，他们是母女，她呢算什么，既然当初不想要，为什么要把她生出来，生了不管，有事了倒想着来找她顶包了，这世界哪有那么好的事。
　　“依依，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渝远游怕宁依依有所动摇强调道。
　　宁依依苦笑，“我知道，可是你们的关系，不管怎么想那都是你亲戚，而我....，算什么呢”，宁依依笑出泪花，那女人要是有一日知道他们会变成这么尴尬的关系会不会更加后悔生下她。
　　“宁依依别和我说这种话，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想”，渝远游皱眉，声音难得的带几分怒意。
　　宁依依抬头看他，俊眉拧成一团眼下的清影很浓，他这几天也没睡好吧，她不理他，他就找来了，她忽而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渝远游的态度已经在那了，她还在那端着做什么呢，凭什么要替那女人着想呢，她该想的是他们。
　　“你，爸妈那边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渝远游见她终于不在纠结其他的松了口气道，“我的事情，管他们做什么”。
　　宁依依瞄了他一眼，不说话。
　　渝远游解释道，“我妈妈生怕我不结婚，怎么可能还会在意那些，再说我自己喜欢的人管他们什么事，他们也管不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宁依依的心跳了跳，清了清嗓子稳住心神才道，“再给我几天时间可以吗，我再好好想想”。
　　她骨子里天生的怯弱让她没法一下子答应，她会担心他的家人接受不了，会担心他会因此而退却。
　　渝远游沉默片刻灼灼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脸上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妥协的叹了口气，“别让我等太久”。
　　宁依依点点头，心里一片暖意。
　　服务员上好菜退了出去，渝远游给她先盛好汤放到她面前。
　　“昨天在做什么”，渝远游喝完汤问。
　　闲聊的语气，宁依依不好意思的想，她这几天都没有回他的信息他也不生气吗。
　　“和陈老师还有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见了一面，谈了点工作上的事情”。
　　“徐莱莱走了，你的客栈怎么办，你还要参加比赛”，渝远游似乎没想那么多问。
　　“打算请管理公司的人过来”，宁依依也没隐瞒。
　　渝远游点点头，“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事和我说”。
　　宁依依垂眸微笑没拒绝，“好，会的”。
　　刚说完莫易那边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空，要加拍一场她的戏。
　　宁依依小心翼翼的喵了渝远游一眼，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问，“很着急吗”。
　　莫易那边停顿了会道，“突然想到衔接的地方不够自然，你这场戏不加下面的会不好拍”。
　　宁依依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答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是渝远游知道了会不太高兴。
　　挂了电话还没说话，渝远游问她，“是有事吗”。
　　宁依依点头。
　　“把饭吃完，我陪你过去”，渝远游为她拨了米饭。
　　宁依依想拒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总会知道的，还不如让他早知道。
　　宁依依默默的吃完饭。
　　上了车宁依依才告诉他，“昨天见面的朋友是个导演，我答应他客串一个角色，有几场戏”。
　　宁依依发动车子的速度明显放缓。
　　渝远游倒是没说什么只道，“那我陪你”。
　　宁依依底气不足没拒绝，问他，“你不用上班吗”。
　　渝远游想了想道，“案件已经办完了，可能再过几天我要走了”，所以别让他等太久，渝远游这句话没说出口。
　　宁依依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开着车她没动，早知道他有一天会走，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徐莱莱走了，他也要走。
　　渝远游看她这个样子反倒松了口气，不是他一个人在意，那就好。
　　莫方那边已经清场，刚拍完一场戏中场休息了半个小时，算着时间宁依依也快到了，让厂务准备一下开机。
　　莫方刚要打电话过去问还有多久到，助理跑过来说有人要见他，莫方回头就见当年红极一时的女星李婧站在一边身边还带了个女孩，他听说过她女儿，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少了点意思。
　　莫方本来不打算见了，想了想还是让人带了过来。
　　女孩很傲倨，反倒是李婧客气的没有一点脾气，一个被捧过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脾气呢，想来也是有事要求他吧，莫方饶有趣味的扫过两人。
　　淡淡的开口，“李老师好久不露面了，这会是打算复出吗”。
　　李婧笑了笑道，“不是，是我女儿林雪，她是学跳舞的，听说您这有个角色需要舞蹈功底，要不您看让她试试”。
　　莫方目光扫过林雪，笑了笑道，“李老师不好意思这个角色我已经找了人了”。
　　李婧脸上的笑容一滞，一会又笑道，“莫导，您先试试镜，也许我女儿更适合也不一定呀，她条件不错的，在国外进修舞蹈呆过大型舞蹈团，您再考虑一下”。
　　莫方点了支烟漫不经心的吸了口，笑容很淡，细听能分辨出声音里的嘲讽，“李老师，我选的人自己很满意，不需要换，再说您女儿不才刚出了一部电影吗，女二的咖位跑我这来争个N角我可是用不起啊”。
　　林雪的脸色很难看，拉了拉李婧想走，被她妈妈摁住。
　　继续道，“莫导，我们的片酬好商量，只要您给这个机会”。
　　莫方笑了，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助理过来靠在莫方耳边说了句什么，莫方道，“李老师，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我等的人来了，您去别的地方看看”，说着起身让助理送客。
　　“来啦”，莫方心情很好的和宁依依打招呼，一出来就见到宁依依身边跟着的人，那条件太有优势想不注意都不行，可惜他没有合适的角色要不然真想找他试镜。
　　宁依依点点头，觉得莫方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本着交情一般也就没有多问。
　　莫方感受到宁依依身边那人不友善的目光，不怕死的按着宁依依的肩膀打量，对化妆师道，“今天不用化妆了，一会绑个头发就行了”。
　　宁依依没想那么多，倒是松了口气，问莫方，“陈老师来了吗”。
　　莫方摇头，“她没跟你说吗，去采风去了，说是有舞蹈指导让你指点一下”。
　　宁依依摇头，倒没想到陈老师如今还有这个精神劲，反倒是她，白学了这么多年的舞蹈，却没想过要怎么发展，她对于舞蹈的这份热爱远远不如陈老师。
　　“绑好头发就开始，你这场戏是因为爱情友情受挫在河边散步为了救人被车撞断了腿，得知恢复的几率很小，然后你伤心，但没有放弃，不停的做复健一到晚上就自己在医院的花园里练习跳舞的动作，不断的摔倒然后站起来，最后你还是没能赶上比赛，但是你投递的简历通过了，获得了去国外免费进修的机会，而你的腿也在渐渐恢复，前途光明”，莫方大概的给宁依依讲解戏份，镜头只会抓拍几个片段。
　　宁依依听完表示理解，她已经拍了上半截的镜头，穷苦的女孩子，学习跳舞，为了获得免费的学习资格参加比赛，却不想被好友挖了墙角，陈老师说和她的经历有些相似，宁依依倒没有觉得，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比她要坚强得多。
　　她闭了闭眼在心中酝酿情绪，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林雪，身边站着她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
　　“你怎么在这，故意的吗”，林雪心里一阵怒火，说完看到挡在宁依依面前的人，身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在这需要向你汇报吗”，渝远游语气不善。
　　林雪再退了两步不说话。
　　李婧看向莫方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问道，“莫导，这也是你们请的演员吗”。
　　莫方意味不明的看了李婧一眼问，“怎么不行吗”。
　　李婧僵硬的笑了笑，“不是，只是觉得奇怪，她这年纪也不像新人”。
　　莫方笑了笑，“用什么人，我想不需要像李老师汇报吧”。
　　李婧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难以维持，但她很快调整露出得体的微笑道，“莫导您该知道一部戏人选很重要，选用一个过去有过污点的人，要是媒体以此大肆报道，您的电影也会受影响吧”。
　　宁依依不可置信的看眼前这个笑得温和的贵妇人，一瞬间如同坠入冰窟冷得浑身颤抖，她怎么能这样对她，看到她就没有一丁点的愧疚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向她泼脏水。
　　宁依依觉得自己又自作多情了，这个女人心硬如铁，又怎么会对她抱有愧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