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七月生木瓜

70、结束

　　沉熙病故的消息是当日正午的时候传到沉璧这里的，小宝亲自告诉她的，自然不会有假。距离上次的事不过月余，沉璧身边的人就又少了一个，这一次是她的血肉至亲。经历了丧子丧兄之痛的沉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居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大悲之兆，一时让小宝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姐姐，你，你…”

　　沉璧很久之前就已经听说了她爹爹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消息，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料想上次恒河界的事激化了南国国内的矛盾，她的爹爹在朝堂上的处境可谓是举步维艰。经年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一朝身死，竟也是这般凉薄。南国的那些人大概会拍手称快吧？她的心早已在接连的变故中失去了温度，没来由地想起了她出生时的预言，南国之幸现在看起来倒成了一场笑话。

　　“娘娘，皇上来了，您要不要见？”

　　沉璧那空洞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神采，这些天，她一直对欧阳宸避而不见，只是想给他多一点时间让他想清楚，他对她的心一片赤诚，她是知道的，但是如果他心里的那根刺因为一时的犹豫和心疼而没有彻底拔出，不管对他们之间的谁而言，将来都必成祸患。

　　“让他进来吧”

　　欧阳宸得知沉熙的事以后，便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他非常害怕沉璧会再一次将他拒之门外。多日来的思念与纠结，早已把他心中的那点儿嫉妒与龃龉清扫地荡然无存。在即将见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之前，他居然有一点紧张。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沉璧从美人塌上起来。

　　欧阳宸见沉璧并未生气，才踯躅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沉璧面前。

　　“玉儿，你都知道了吧？”

　　沉璧眼神淡淡地一扫，点了点头，“爹爹他年纪大了，这些年为南国费了不少心神，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这番话说得不近人情，仿佛去世的那个人根本不值得她伤心一般，但是欧阳宸却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解脱”？她竟然觉得身死是一种解脱？

　　“玉儿，你别想太多了，我会陪着你，一生到老，这辈子，我会牢牢把你抓在手心，你跑不掉的”

　　沉璧若有所思地看了欧阳宸一眼，随即又笑道：“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谁能控制得了？方才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总之，我不会寻死觅活的，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肝胆俱裂，痛不欲生了”

　　“玉儿，我…”

　　“皇上，你是不是查到了些线索？其实在恒河界的时候，我也大抵推测过刘轩背后的那人，思来想去，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除了淳于柔也只有三王爷一人了，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和胆量敢置我于死地。而且我也知道，皇上与三王爷的感情非同一般，你现在很矛盾对吗？”
　　欧阳宸满腹踌躇顷刻间化为乌有，他的玉儿太聪明，什么都不用说，自己就能想明白这其中的一切关窍，让他的那些小心思无法隐藏。

　　“那你怎么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如果非要我说的话，那就顺心而为吧，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的，三王爷不能动我明白，除非他自己先反了。至于我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你不必顾忌我，放手去做吧”

　　沉璧拿出一封写好的家信递给欧阳宸，“还得麻烦皇上将这封信尽快送到南国沉府我娘手中”

　　“玉儿，你不怨？”

　　“我没什么好怨的，细水长流方是长久之道，咳咳”

　　欧阳宸赶紧倒了一杯水给沉璧，“玉儿，你不是说你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吗？现在怎么”

　　“哪儿有那么容易好的，隐疾罢了。刘轩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山穷水尽了，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玉儿，子厚说过你须得戒了这个爱操心的毛病，安心将养着”

　　“嗯”

　　……

　　“嗖”一只羽毛箭从窗外射入，欧阳宸眼疾手快一把抓在了手心，上面附了一张白纸，欧阳宸认得这是出自阿杰的手笔，纸张做了特殊处理，必须得用特殊的药水浸湿，字方能显现。

　　“三王爷这边不太平”

　　短短几个字，让欧阳宸的心剧烈地跳了好久，他其实也有准备，他的这位三皇叔终有一日会和他反目，整个北国除了欧阳宸就属他最有资格坐这个皇位了，他不知道刘轩是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他这位三皇叔的。运城，物产丰饶，商业繁荣，若是欧阳宇真的要反，也算是有底气的。究竟该怎么办呢？学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吗？欧阳宸显然是不想再打仗的，北国好不容易太平了这些年，百姓不容易。最后想来想去，欧阳宸决定和他的这位三皇叔面对面的交谈一次。

　　“杨易，传信给三王爷，说过几天是先帝的忌日，请他入宫一叙”

　　“是”

　　……

　　三日后，欧阳宇听诏入宫。

　　“皇上”

　　“三皇叔，不必如此见外，都是自家人”

　　“皇上，此次召我入宫，怕不止是叙旧，饮酒这么简单吧？”

　　“三皇叔明察秋毫，有一人名叫刘轩，是恒河界一战的罪魁祸首，寡人命人去追他，发现他入了三皇叔的地界，不知三皇叔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呢？”

　　“刘轩？本王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运城虽是我的封地，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要查就尽管去查吧，不用顾忌我的面子”

　　“三皇叔，顾全局识大体，寡人能有这样的皇叔，实在是寡人的福气”

　　“皇上客气了”

　　“来，三皇叔寡人替父皇敬您一杯”

　　欧阳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万望皇上保重龙体，运城事多，我也不便久留，皇上请见谅”

　　“三皇叔鞠躬尽瘁，寡人也是十分感动，既然三皇叔说要寡人放心去查运城，那么三皇叔的兵符可否借我一用，有了这个，我想运城的诸位官兵应该都会通力配合吧。”

　　欧阳宇眉头皱了皱，欧阳宸觉得三皇叔身上的戾气似乎比以前更重了，人都是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三皇叔还会像以前一样吗？至高无上的皇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何况他们一直政见相左，欧阳宇一直都不认同欧阳宸的所作所为呢？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这是兵符，皇上请收好”

　　欧阳宸接过那有些重量的印章，“三皇叔辛苦奔波，不如在这里多留几日”

　　“多谢皇上美意”

　　“三皇叔，您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吗？那时候多好啊，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寡人甚至还想起您第一次教我用剑，我因为一点小事惹怒了父皇，还是您替我求情的，想来那个时候才是寡人想回去的时光”

　　欧阳宇眸光动了动，似乎被欧阳宸的这番话拉回了从前，不过也只持续了数秒，他浮在脸上的那点儿温情就消失了，

　　“皇上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小时候的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谁都回不去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相信皇上与我都各有打算”

　　欧阳宇在宫中多留了几日，欧阳宸本想趁机再多观察几日，但是运城那边出了事，他不得不放他回去。放虎归山纵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是现在把人扣在这里于情于理欧阳宸都占了下风，这几天运城那边蠢蠢欲动，朝堂上的那几个老酸儒明里暗里地对欧阳宸收兵符又扣押欧阳宇一事都表示不满。他们是几朝元老，有先帝赐予的丹书铁券在手，欧阳宸自然动他们不得。倒不如“放虎归山”，奋力一搏，经此一事，欧阳宇想必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回去以后，是进是退，他自有决断。若是打定主意要反，欧阳宸这个时候再做什么都不为过了，因为他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这是其一。其二欧阳宸清楚就算他有心困住欧阳宇，欧阳宇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跑掉，这几天之所以乖乖呆在这里，应该是要试探欧阳宸的态度，或者他要转移欧阳宸的视线。

　　……

　　“玉儿，这北国终究是要变天了”欧阳宸紧紧抱住沉璧，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住地磨摩着她白皙的手背。

　　“你害怕吗？”

　　欧阳宸低头浅笑，“我害怕什么，那么多年刀山火海我都闯过来了，还怕三皇叔？唯一让我害怕的只有你，玉儿，你听着，这些日子我要寸步不离地把你带在身边，放在我的眼皮底下，阿杰我会让他保护你的。三皇叔家大业大，在后宫中也少不了他的势力，此战必定凶险，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也有阿杰和小宝护你”

　　沉璧眼眶突然红了，“你…”你了半天她也没能说出下一句来，只是把头往欧阳宸身上靠了靠。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怀中那温暖的身体唤醒了欧阳宸心底的无限柔情，沉璧就是他欧阳宸命定的劫。此刻他恨不得将自己心剖出来捧到她面前，在沉璧面前，他始终都爱得太过卑微。

　　兴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满腔柔情，沉璧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我，唔……”

　　欧阳宸的克制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两国纷争，什么国家大义统统被抛到了脑后，在他眼里，都抵不过眼前的这一人。多想带着她隐居到一个谁也不认谁的地方，从此粗茶淡饭，相伴一生。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柔情似水，两厢接触便使得双方都在某一瞬间得到了最大慰藉。让一贯神魔不惧的欧阳宸生生地有了一丝畏惧，他要活着，他要和他的玉儿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地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