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七月生木瓜

31、远嫁北国（二）

　　沉璧脖颈上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流了些血，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血也便不再流了。她坐在马车里，此刻的心却格外坚定。
　　她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傅谦在一起，明明说好了在她及笄的时候就娶她，可如今她已经十五了，她却不能如愿以偿地嫁给他了。虽然很伤心却并不后悔，能以一己之力挽救南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她是愿意的。
　　沉璧看着熟悉的景物渐渐消失在眼前，那个承载了她十五年喜怒哀乐的地方，她终究是回不去了。她闭上眼睛不再看，“再见了，谦哥哥，爹爹，娘亲”
　　以这个马车夫的脚程再加上他们休息的时间，不出三日必然能到恒河界。那边沉熙下马车后，立刻赶回了南国都城，把沉璧托付给自己的信交给了傅谦。
　　傅谦看到沉熙的神色，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问道：
　　“宰相，怎的脸色如此之差，是玉儿出了什么事吗？”
　　“陛下”沉熙跪下来，“老臣有愧于你的嘱托，玉儿她，玉儿”
　　“玉儿她怎么了？”傅谦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她以死相要，逼老臣下了马车，老臣未能把她送到许城”
　　“什么！那她现在去了哪里？”
　　“这个老臣也不知道，不过老臣以为这封信里应该有答案”
　　“好好好，宰相先回去吧，朕知道了”
　　“是，老臣告退”
　　傅谦打开沉璧的信，
　　谦哥哥：
　　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那天你来找我让我逃走，我就知道你是绝不会让我为了南国嫁给北国的，所以我决定瞒着你去北国。
　　谦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能在自己及笄那年嫁给你。可是现在它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我不敢想，以后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一个人该怎样度过？不过谦哥哥，你不要难过，玉儿不是被逼的，玉儿是愿意的。多年以前，玉儿就曾立下过誓言，要帮谦哥哥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如今玉儿这样做，也算是了了玉儿的誓言吧。
　　谦哥哥，玉儿此去，可能以后我们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你就忘了玉儿吧，或许你以后还能遇到比玉儿更好的女子。
　　放心吧，玉儿不会自寻短见，玉儿会好好地活着。
　　谦哥哥，我们后会有期
　　沉璧
　　傅谦读完沉璧的信，才知道他一直小看了这个丫头，若不是他阴差阳错地横插了一脚，或许沉璧人现在就已经在北国了。
　　“这丫头，你说说，她的脑袋里怎么就装了这么多东西呢？不露声色地竟然连我也骗过了”傅谦自嘲地笑了笑。眼里落下了几滴泪水，打湿了沉璧的信。他跌坐在龙椅上，神色凄凉，眼神空洞。
　　“傻丫头，你可知，谦哥哥就是覆了整个南国，背上千万年的骂名，也不愿你这样做的。”
　　郑安看傅谦情绪很不好，“陛下，陛下”
　　傅谦回头看向郑安，“郑安，快，快给朕去准备几匹良马，朕现在就要去追玉儿，或许还来的及”
　　傅谦已经有些恍惚了，“快啊，快去啊”
　　“唉，好，老奴这就去”
　　她去哪儿了？她应该去哪里？傅谦的脑子中一直不断回想着这几个问题。这里直线距离最近路还非常好走的一个关隘是？是恒河界！对对对，她一定去恒河界了，恒河界还有她哥哥，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傅谦此时已完全不想管其他事了，与他的玉儿相比，整个南国的愚民又算得了什么！他骑上马，几乎是没有任何停歇地往恒河界赶。
　　这边沉璧已经到了恒河界，见到了她的哥哥。此时离北国规定的日子还有不到三天。
　　沉默对于沉璧突然的到访并不意外，虽然恒河界地处边关，但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沉默又怎会不知。他大概率地已经猜到了沉璧来此的目的。
　　“哥哥，”沉璧见到沉默的第一面就立刻跪在了沉默的面前，“你答应帮我，否则我就不起来”
　　“玉儿，你，你这，唉”
　　“哥哥，陛下可以一时犯糊涂，但我不能，哥哥，求你了，你答应我，让我嫁去北国，结束这一切吧”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陛下他会多伤心？”
　　“我知道，但我不能让他为了我犯下更大的错，不能让他背上亡国奴的骂名，他为了南国百姓做了那么多，如果因为我让他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呢”
　　“可是，哥哥”
　　“哥哥，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妹妹，那就遂了我的心意吧”
　　“我”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也是很心疼自己的妹妹。
　　“夫君，先让妹妹起来吧，地上凉”
　　“晚儿，你不知道，我这妹妹从小脾气就倔，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她绝不会退让分毫”
　　“那我来和她说说？”
　　“嗯，那你试试看吧”
　　姜晚走上前去，扶起了沉璧，“玉儿妹妹，没想到我们这么快会再见面，你大哥他很心疼你呢，你先起来，和我说说，如果有道理，我再去和你大哥说，你知道的，你大哥他一向很听我说的话”
　　沉璧看着姜晚，点了点头。
　　“妹妹舟车劳顿，先吃些东西吧，好有力气说话”
　　沉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姜晚似乎有一种魔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你十分有耐心地去听，可能是有些人天生自带的光环吧。
　　吃完饭，姜晚提议让沉璧和她去自己以前住过的草堂逛逛散散心。她们坐在草堂前面的池塘边。
　　“玉儿，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很美啊？”
　　“嗯”
　　“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嗯”
　　“玉儿，从你哥哥的口中我也大概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其实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那个人换了我，我也一定会像你这样的”
　　“嫂嫂，我见过因为战争浮尸遍野的样子那还只是一个小城，现在是国家，我不敢去想，如果南北两国真的打起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想南国因为我而变成炼狱”
　　“玉儿，其实每个关心你在意你的人我们都懂你说的，只是在情感和道义的选择上面，我们都选择了情感而已。玉儿，你有没有想过，牺牲自己，去换那些与你无关的大多数人的性命究竟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我既然已经作出了选择，就不会回头了。嫂嫂如果是来劝我的，那大可不必了”
　　“好，亲耳听你说到这里，我也明白了，我会和你哥哥好好说的”
　　“多谢嫂嫂能理解我。再说了，我这是嫁去北国做皇后，又不是做什么粗使婢女，说不定以后我还能飞黄腾达呢！你说这北国皇帝倒也不怕我会勾结南国对北国不利，竟会娶我做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沉璧是带了哭腔的，她这话不仅是说给姜晚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姜晚抱住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坚强其实内心还是很脆弱的小姑娘，“嗯，玉儿说得对，以玉儿的性子，还不把它北国搅个天翻地乱”
　　“嗯”沉璧破涕为笑，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
　　一天还有一天，我就要走了。沉璧心里想。
　　一天还有一天，我马上就到了。玉儿等我，一定要等我。傅谦心里想。
　　一天后，沉璧告别了嫂嫂姜晚，与大哥沉默一起来到了恒河界的那座桥上，那边是北国派来接沉璧的使臣。
　　“过了这里，哥哥就不能陪你走下去了，玉儿，保重”
　　“嗯，以后的路玉儿会自己慢慢走下去的，哥哥不必担心，哥哥也要保重”
　　沉璧迈上那座桥，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走去，她没有迟疑，因为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反悔。她走过了桥的中间的铁门，也算是来到了北国的地界。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她竟然从人群中看到了傅谦，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可随后就听到了傅谦的呼喊，
　　“玉儿，玉儿”他分明想要冲过来拉住自己，身后的那扇铁门已经合上了。
　　隔着一道铁门，沉璧的心都要碎了，“谦哥哥，我们下辈子再见吧，对不起”
　　走下桥，沉璧久久不愿离去，直到有人提醒她，“姑娘，该走了”
　　她才恋恋不舍得离开，再见了，南国！
　　沉璧最终还是去了北国，北国也如同他所承诺的那样，立刻撤了兵。北国的百姓和大臣都很开心，因为他们终于可以不用打仗，又回到从前那种和平而宁静的生活了。
　　傅谦从恒河界回去之后，就一直借酒消愁，郁郁寡欢，任谁劝也没用。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浮现的全部都是沉璧的影子。有时，他宁愿自己不是君王，是个普通人，为什么普通人唾手可得的相守一生对于他而言就比登天还难呢？
　　“利用朕的女人换回来的江山，不要也罢！南国迟早要亡啊！”
　　那些天时常能听到傅谦这样的感叹。他拒绝上朝，甚至拒绝出门，每日呆在自己的寝宫和书房，喝酒。清醒的时候，就去以前和沉璧呆过的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