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吟》放开我我还能加班

1、景山

　　伏吟是整个景山上起得最早的人，通常寅时就起了，都等不到鸡叫三遍。起床先打水梳洗，然后回来做早餐。山上的水要去小石潭挑，非常麻烦。以前伏吟不在的时候，师兄弟们都不愿意早起打水，太懒，往往就闭着眼死撑，看谁憋不住尿先下去放水，谁第一个放水谁就去打水。这个活动美其名曰锻炼肾功能，他们各自数着自己打水的次数，从不肯先人一步。
　　如果君师姐在山上，情况会好一些，因为君师姐的刀比较快。谁若是赖床，师姐能叫他下半生都不用担心肾的问题。
　　说到底，景山上的常住人口并没有几个。若是先生他们不在，也就只有四师兄、七师弟和伏吟三个。
　　伏吟作为三人中唯一的女性，自觉但不自愿地承担着养活一大一小俩老爷们儿的任务。
　　她也想赖床，但她睡得浅，报时的珍珠鸡两刻钟叫起一次，刚睡得迷迷瞪瞪，又给叫醒，十分痛苦。刚上山那些日子搞得她神经衰弱，着实想偷偷宰了这只报时鸡煲汤喝。偏生这鸡通灵，她摸着刀按着鸡脖子被它逃脱之后，路上隔着十米见着伏吟就逃。若是这样也就算了，这鸡还是先生从小养大的，倒不是说因为这就不敢杀了，和先生生活在一块儿待久了的生物都有些稀奇古怪的特性。比方说这只鸡，记仇地狠，自伏吟宰它未遂后日日清早蹦跶进女宿院子里叫唤，叫声撕心裂肺，三长一短，伏吟从此再睡不能，苦不堪言。
　　扯远了，等伏吟挑水回来煮好米粥烙好饼子，已经接近卯时，这时候四师兄和七师弟才晃晃悠悠地从房里出来。
　　四师兄王蝉如今正在辟谷。众师兄弟一致认为，王蝉辟谷是一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王蝉此人，挑食成性，按照大师兄的原话来说，比个皇子还难养活，不说葱姜蒜末芫荽这些常人也能挑剔的，就是菜不吃茎，笋只吃尖，鱼不吃腥，肉不吃膻就够师兄弟姐妹们捣鼓的了。
　　辟谷的王蝉比平日安静许多，他坐在桌边上，幽怨地看着伏吟和小七一口饼子一口米粥，咀嚼地香甜。
　　“你看什么？”小七白了他一眼，“就是不辟谷你不也不吃么？”
　　“你以为我在看你吃饼，其实我在思考人生。”王蝉托了下巴，斜睨着吸溜吸溜喝粥的伏吟，“老七，你说人的技能和记忆能够相互独立么？比方说，你使剑的时候，不会想起谁教你的招式，剑诀封皮的颜色，练剑的辛苦么？不会么？”
　　小七放下粥碗，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不会。”
　　王蝉：“……”
　　小七看了一眼师兄的脸色：“好吧，如果是被先生纠正过的错招，我倒是能想起来。”
　　“对吧！”王蝉一拍桌子，“可是你看，咱这儿就有个技能和记忆完全不搭边儿的失忆症患者。你这是伤着海马体了？”
　　伏吟不搭理他。王蝉常常会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先生告诉过她，他这是投胎的时候孟婆茶没喝干净。最开始伏吟还有些羡慕，毕竟自己记不起14岁之前所有的事情，而这个人的记忆却比他自己的人生还要长好大一节。
　　“王蝉，先生在地上捡着她的，不在海里。”小七一本正经地说。

　　看完二人吃饭，王蝉捂着叽里咕噜叫着的肚子，晃晃悠悠地回去歇息，辟谷的他能躺一整天。小七蹦蹦跳跳地跑去刷碗。伏吟在饭桌边上坐了一会儿，也回了院子。她从塌下抽出一本先生给她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修仙秘籍。
　　是的，先生是个修仙者。景山是一座仙山。
　　虽说最开头瞧见仙人也要吃饭睡觉上茅厕令伏吟有些幻灭，但是毫无疑问，她手上这本是真正的仙书，里面记录着如何引动灵气灌体，如何在经脉中储存灵力。
　　伏吟将书抱进怀里，好一会儿，才又将它摊开。她虽失忆，却也能看得懂这上面的文字。她的修炼进展很慢，别人的一天能顶的上她的十天，这个别人特指王蝉和小七。

　　她也曾质疑过，自己是否有资格做先生的弟子。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才能……”伏吟喃喃。
　　“怎么会。”先生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伏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这就够了。”
　　“先生从前认识我么？”伏吟抬头，“我还是不认为仙人会收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做徒弟。还是说我身上有什么先生想要的？我是炉鼎么？”
　　先生显然被噎了一下：“不是……谁教你的这个词？”
　　“王蝉。”
　　“少听他胡说。”先生摇头，神情像一个明知自己的孩子是个熊孩子，却又毫无办法的父亲，“我是仙人，仙人当然知道选什么人做自己的弟子。”
　　“这么说先生知道我的过去？”
　　“……不知道。”
　　“那先生是靠什么做出的决定？有什么依据？这个依据可靠么？先生做过调查么？其他失忆的和我同龄的女孩子也有机会做先生的弟子么？”
　　“……”先生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收你为徒，是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喜欢刨根问底的姑娘。”

　　先生是骗人的。伏吟当然知道，因为她刚从虚无中苏醒的时候，就已经在景山上了，那时候先生还未与她说过一句话。
　　先生骗了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赐予她“伏吟”这个名字，给她一个温暖的“家”的，是先生啊。哪怕先生图她些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