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谍影》温璟

31、没有名字的番外

　　于春生那么爱方北洋，却从来没有想过在暗处，还会有个人默默地关注着他吧。
　　认识于春生是好多好多年前了，时间久到他都快忘记了于春生长什么样子。
　　那年北平格外的冷，下了几场厚厚的雪，当时他是路边一个随处可见的小乞儿，几天水米未进，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但他碰到了一个溜出门玩的小公子，小公子给他买了热粥和包子，临走时将身上的银子留给了他。他盯着小公子看了半天，记住了小公子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还有，小公子叫风烛。
　　风烛残年，不像个好兆头，小公子看起来也身体不太好。
　　后来他打听到，那是于府的小公子，因为生下来就身体不好，长辈从来不带出门。
　　再后来啊，他从了军，这乱世中，人命如蝼蚁，他在战场上拼命，在生死之间挣扎。他加入了G党，他想改变这个吃人的世道，想改变这国不将国民不聊生的局面。
　　等他闯出名堂回到北平时才知道多年前于府的惨案，他以为那个小公子也死了，狠狠地难过了几天，想着多年前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但后来他在陆公馆见到于老板卸了妆迈进大厅，那一眼他就认定，于春生就是于风烛，多年前那个小公子。

　　他在暗处默默关注着于老板，看着他光风霁月，人人追捧；看着他在各个府上周旋，游刃有余；看着他接近方北洋王崇海，看着他在王崇海身边艰难地维护自己的清白与尊严。
　　他想帮他，当年的小乞儿长大了，可以让他不必那么艰难地与王崇海周旋。只是——当他想出手时，却发现他没自己想得那么懦弱，他比自己更坚强。
　　于是他收回了想帮忙手，他看着，看着当年那个笑起来明郎的小公子身上背负了那么多的悲伤，那么重的责任，那么多的身不由己。看着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他很聪明，做了那么多，却一直都没暴露。
　　于是他以为，于老板最大的危险也就是身体了。于是他买通了大夫，大夫总说让于老板不要思虑过甚，他的身子撑不住这样，但于老板哪里会听。他能做的，只有大夫说于老板用得着的药，无论多难得他都找来，然后默默交给大夫。
　　自己的身份反而会为他带来危险，不如就这样暗中护着他。
　　只是没想到，突然之间，于老板就死在了戏台上，血染戏装。新年将至，到处张灯结彩，熙熙攘攘，只有于府挂了两盏小小的白灯笼，悲声一片。
　　风烛残年，果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想着想着，又苦笑起来。
　　恐怕当年的小公子也没有想到，日后他死去后，为他收尸的就是这个有一饭之恩的乞儿，尽管如今的他们早不是同一战线上的同伴，尽管，他们是敌人。
　　他给于老板立了墓碑，墓碑上的名字是于风烛，希望于老板永远都是当年那个笑容明朗的小公子，不用那么艰难隐忍。
　　墓碑立好时，他愣怔了半天。看着墓碑上于风烛三个字，想着：大家提起这一代名伶，只知他叫于春生，喊他一声于老板，却不知这并不是他的名字。
　　而于风烛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一辈子都不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