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微雨燕双飞 ...
-
时间以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速度缓缓流逝,十年,一百年,一千年,都好像还近在眼前,却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曾经鲜活灵动的男人和女人们,他们的喜悦怅然若失,他们的悲伤逆流成河,到了最后,都一点一点退化成戏文里的空皮囊,单薄苍白的,任何戏子都可以套在身上来演。写在书上的,成了白底黑字的轻薄;流传民间的,也不过退化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鱼玄机和李益;比如霍小玉和李义;比如俞青红和李嘉年。
为什么,这世上薄情寡性的男人大多姓李?!
也不尽然是如此。
除了那些明目张胆的感情骗子,其他人,在爱里,都是平等的,最初的时候,也是情真意切,分分钟都妙不可言,谁都以为感情她永不会减,只是后来,时间、距离、利益的驱使、世事的侵袭,让人不能够始终坚定不移,总有一个人先放了手,让另一个人独自承担伤痛和心碎。先放手的那一个,为了麻痹自己的良心,总是会找一些诸如此类的借口:我们之间有缘无份啊,我们之间性格不和啊,我们是在错的时间遇见了对方啊。
自古以来,这样的借口就屡试不爽,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把过错推给上天,推给虚无缥缈的缘分,推给命运,独独不肯承认,是自己不懂得珍惜,是自己爱的不够深。
“青红,你刚才分析我的事情就句句在理条理清楚了,怎么一遇上李嘉年,你就糊涂了呢?!”因为担心她,我的语气并不是很好。
青红整个人都陷在竹椅里,双眼空洞地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我看见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熠熠生辉,又是该死的李嘉年喜欢的款式!
“或许因为他是李嘉年吧,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他低眉顺目,神色哀伤地诉说他的悔恨,诉说他曾经对我的亏欠,期许着要怎么补偿我,我就无力抗拒了。”
其实青红心里明白,李嘉年是不会离婚的,即便他要离婚,宋菲菲也是不会同意的,优柔寡断如李嘉年,他一生做的最爽快的决定,无非是抛弃了自己相恋六年的初恋情人携着新人远赴美利坚罢了。就算他真的离婚了,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回到最初了。
这一切,青红心里,都很清楚,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就又糊涂了。
还记得大四的时候,已经快毕业了,大家都心思活跃地赶着一场又一场的散伙饭,那一日,在莎诺觥筹交错吃得杯盘狼藉之时,青红接到了一通电话,然后神色大变地匆匆离席,彻夜未归,第二天只发给我一个短信,说是要远行,归期未定,让我代为办理诸多毕业事宜。我打电话过去,却已经关机了。
十天之后,我接到她的电话,约我去湖边的星巴克,声音听起来沧桑破败。我连忙放下手上的小说,打了车赶去。
眼前的她,身子非常单薄,紧紧抿住的嘴唇有些过于苍白,两眼下是深深的眼袋和明显的黑眼圈,穿一件纯白色的刺绣连衣裙,是去年和我一起在伊势丹买的,当初衬得她明艳动人,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却变成了一个过于宽松的麻袋,套在她的身上,看起来那么寒颤。
看到我,她连忙从星巴克最角落的那个座位起身。因为起的太快,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她一手扶着沙发后背,一手下意识地抚了下额头,然后,抬起头,轻轻地唤我的名字:“心怡,你来了啊。”
一场正在经历的噩梦,让她看起来仿佛再也不堪一击。
“这些天都没睡好么?”我关切地问。
她说:“我怎么睡得着呢?”说完,眼圈也红了起来。
原来,是李嘉年回来了,哭着求她原谅,还买好了第二天飞丽江的机票,青红只有片刻的犹豫,就给我发了短信,关了手机,和他一起乘上了飞往丽江的班机。
最初的几日,大家都好像是回到了从前一般,绮丽的风景和身边的良人让青红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甚至幻想着,可以在一米阳光之下,举行属于他们之间的婚礼。
直到有一天晚上,青红看见他手机里和宋菲菲亲热调情的短信;直到有一天,宋菲菲在电话里厉声斥责她是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精,她才从自己一手构筑的幻想之中醒了过来。
她以为回心转意的良人,不过是骗着妻子说是回国谈生意,压根就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懊悔伤心。原本穿着干净纯白的衬衣,笑容温暖值得依靠的好男子,不知何时起,真的已经变成了满嘴谎言的大骗子。青红虽然曾经受伤,可是她还是太过相信,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太相信那个男人。
却不愿意相信,人是会变的。李嘉年早已经不是她所爱上的那个李嘉年了。
“心怡,这一次,他是真的要离婚了。”
青红的话,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当下。
“你还相信他的鬼话?!”
“这一次,是宋菲菲提出来的,她还打电话给我了,说是把自己玩腻了的空壳还给我,还得意洋洋地炫耀她英俊潇洒的洋情人和即将出生的混血宝宝。”
“是么?那李嘉年这次是真的竹篮打水两头空了,他不会厚颜无耻的哭着喊着求你回头吧?!”
青红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义愤填膺地喊道:“这个无耻的贱男人,他把你当成什么人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疗伤的港湾?美貌的备胎?青红,你没答应吧?要是你答应了,我就算拼了小命,也要把你捆起来,咱们不能被同一块石头砸断了手脚,还砸死了人!”
“我没有答应。心怡,你知道么,我很可怜他,但是我没有答应,我只是想着,当初我心心念念的这个人,怎么才几年的光景,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了。”青红拿过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神情哀伤地说。
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青红。”我缓缓站起身子,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低低唤她的名字,她也坐起身,双手环在我的腰上,把头靠在我身上。
“你们在做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陈锋的声音。
青红连忙松开手,我看到她偷偷擦了擦眼角,然后咧开嘴,笑着说道:“趁你不在和心怡玩百合呢!”
“什么百合?”陈锋不解的问,他是非典型性的80后,背得出刑法第一百零八条,却对这一类的网络词汇一窍不通。
“你别听她胡说,不是加班么?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我家楼下那家燕窝店在做特价,是炖好的,我下了班看见,就顺路买回来了。”陈锋放下手中的保温壶,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刚才在楼下按门铃没人应,我想你可能在天台,就上来看看。”
我的心里暖暖的,看着眼前这个黝黑的男子,身量高瘦,五官虽说不符合现下男生女相的变态审美观,眼睛不够大鼻梁不够挺,下巴不够尖皮肤不够细腻,不懂得花言巧语,甚至是有些木讷而笨拙的,但是,那样的关心,才是真正难能可贵。
“燕窝?我的耳朵没有听错吧?你这五大三粗的莽汉还懂得买燕窝?这么大手笔?”青红凑过头来,娇笑着调侃他,陈锋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憨憨地笑笑。“心怡,我可不管,咱们两个一人一半!”
“好啦,我们回家分赃去吧。”我看着她笑意吟吟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的凄凄惨惨戚戚,这就是现代女子,心里再痛,表面上还是可以伪装的很好的。
“有陈大警官在,我们两个弱女子岂敢轻言分赃?小心被抓进局里现行改造!”
“把他说的和妖怪似的,那你不要吃好了。”我一手挽着陈锋,一手拿起保温瓶,就朝楼下走去。
“别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燕窝故,两者皆可抛!”青红也跟上来,顺手关上了天台的铁门。
“你也吃一碗吧?”我用小小的青花瓷碗装了一碗燕窝,递给陈锋。
“我不吃了。”陈锋把碗递给青红:“你们吃吧。”
陈锋小时候家境并不好,让他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何况做警察的工资并不高,所以他一直节衣缩食,不过,对我,他倒是很大方。这一份燕窝,几乎要花去他大半个月的工资了,他怎么会舍得吃。
“你家心怡叫你吃,你还敢抗旨不遵?小心被推出午门斩首!”青红又把碗推给他。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柔声劝道。
“恩。”他点点头,接过了青红手里的瓷碗。
我看着他捧着个小碗,好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偷偷看我,就像是个内心不安的小男孩一样,小心翼翼的,生怕手里的东西被人夺了去。
三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吃完了一碗,青红借口回房,留我们两个在客厅,关上房门的时候,还不忘调皮地朝我眨眨眼睛努努嘴。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起身要走。
我想起今天白天的事情,心里虚虚的,想要开口留他,说出口的,却是:“那我送你下楼吧。”
我们在电梯口拥吻告别,他坚持不让我送下楼,独自坐上了下行的电梯。陈锋是谦谦君子,我和他在一起快两年了,也只停留在拥抱接吻的阶段,在这个一夜情闪婚流行的年代,是有一些难能可贵的。
青红总是怂恿我赶快把他骗上床,说是这样的绝世傻男人死一个少一个,不赶紧抓住了不放,说不定哪天就跑路了。嘉年之后,她总是轻易的去爱,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无一例外的,他们身上都有嘉年的影子,而且这样的烂桃花,都不会超过两个月的寿命。现代社会,像青红这样美丽而有才华的女子,自然多的是倾慕与她的男子,自己在放下些身段来,偶尔眼波流转,轻声撒娇,要有色彩斑斓的感情生活,绝不是难事。
一整夜,都睡得不是很安稳,凌晨的时候,梦见合欢花下轻轻微笑的男子,又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就辗转反侧,再也不能入睡了。
“怎么眼睛肿的像咸蛋超人啊,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我房里有新买的娇韵诗遮瑕膏,你拿来用吧。”青红穿着绣花的丝绸晨褛,赤着脚倚在门边,风情万种地看着我。
“一大早的别乱放电,我是壁花小姐,眼睛肿不肿的没人在乎。”我往脸上涂了些隔离霜,又上了点唇彩,拿起包包准备出门。
“哈哈,我知道了,肯定是昨晚色诱不成,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青红继续调侃我。“你家陈锋还真是柳下惠转世,下次给他下点那个什么药的,看他还顶不顶得住。”
“快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猥琐样,这种话,是我们这种高级知识分子,文艺女青年应该说的么?我去上班了,看到报纸上我耸耸的照片,你可不许笑话啊!”我一面在玄关换鞋,一面对他说。
“心怡,说真的,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
“本宫怎么会有事,我得看看,今晚约见那个年轻貌美的小面首啊~~”青红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倚在沙发上牛饮。
“那就好,我先去上班了。”我总是提早一些去上班,不过青红所在的娱乐部向来是迟到早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潜伏宝地,她原先还装装样子,现在也和大家一样,每天在办公室出现一下就好,其余时间都在所谓的蹲点争独家。
“心怡,Kim把你拍的很美嘛。”到了上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一开口,就拿昨天的事情来调侃我。
“你就别笑我了,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被这么多照相机摄像机对着过呢,表情僵硬一些也是正常的,没有做明星的命啊!”我心虚地解释着。
这一天过的似乎很平静,校对昨天的稿子,寻思下一期的特辑,然后就是上网发呆,中午的时候,去楼下的茶餐厅,吃一份茄子牛肉盖浇饭,看看今天的报纸,还好还好,刘清扬实在太光彩夺目,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身旁的灰姑娘。
可是刘清扬,为什么你会和刘夏长的那么相似?
“心怡,眉姐叫你去她办公室一下。”小倩越过玻璃隔台,大声说,打断了我的发呆。
“好的,我马上就去。”我把Word关掉,选择保存修改,朝眉姐的办公室走去,她并不是苛责的主编,很少找人谈话,这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事情。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点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这才安静地推开了玻璃门。
梅姐坐在办公桌前,朝着我浅浅的微笑。
或许是杏花烟雨的江南,春草漫过河堤的暮春时节,似乎所有的缠绵悱恻都会和这样的季节沾染上丝丝缕缕的关系。我们总是相遇,如同一场烟花灿烂的绽放。
爱一个人,心,自然就会百转千回,恨不得事事都替他想的周全,可是,当爱不再的时候,又如黄河壶口瀑布的流水一般决裂和汹涌。
狭叶垂水塔花,花期早春,花语:无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