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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大昭嘉平三年冬。京城刚下过雪,天刚蒙蒙亮,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薄薄的积雪。
      赵合负手站在阶上,身后是紧闭的宫殿大门。他看着还未被人踏过的纯白,愣愣地出神。
      “陛下。”身边的内侍小声提醒,他回过神来,眼神清明,迈腿踩下,待他走过,留下身后一行人凌乱的脚印。

      十年前,齐建广二年。

      “小姐,赵家大公子又来府上了。”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来。
      张简仪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看向自家的莽撞丫鬟。
      “赵家与我张家素来交好,赵家公子来府上又不是头一次,你这么莽撞做什么?”
      丫鬟不好意思,却又调笑道:“那小姐不也是开心得很吗?”
      张简仪拿起刚放下的书敲她脑袋:“你这丫鬟真多嘴!胆子倒挺大!”说罢她又羞涩,旁边无人却也小声说:“还不快带我去。”
      丫鬟兀自笑着,二人朝着前厅走去。
      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张简仪便躲在一处视角比较好的屏风后,偷偷看向厅内。
      “眼下时机不妥。”父亲张名举茶慢品,缓缓地说。
      赵因没有抬眼,盯着手中茶杯,似是出神,又开口:“自然是不妥。”
      短暂的沉默,此时一旁的他起身开口:“晚辈认为再等三年为妥。”
      张简仪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大概是讨论太后归权之类的问题,因之前听到过一些,但她不甚明白。她只是一介女子,从小收到的教育,便是教她不妄语,婚后安心相夫教子。
      赵合一身蓝色直裾深衣,衬得人直挺高大。长年驻守边疆的他脸庞上多了风霜,神色添了刚毅。长得一副文人相,她爹以前经常这样说。她想,这次爹就该改口了吧。
      赵合感觉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他勾起唇角,心中有数。刚被升职调京,此时心中欢喜,不免想要逗弄她。于是趁她看向自己的脸,猛地抬头直直地看她,眼神相接。本以为她会吓得手足无措,不想她虽震惊了一下,但旋即镇定下来,也同样回看着他。
      赵合惊讶,多年未见,本以为生性顽皮的她已经长成了安静的闺阁女子,被男子一看就应该含羞低头,或吓得手足无措,没想到她还是没变。想到此处,又觉得好笑,低头忍不住无声暗笑。
      张名瞥到赵合目光游移,心下了然。“我们正事也谈得差不多了,看我们忽略了这双小儿女三四年没见了不是,赵兄和令郎不如留下一同进晚宴吧。犬子也在外多年了,家中也不热闹。”说罢又吩咐下人:“去叫小姐准备准备。”

      当今天子十五少年登基,而今已有两年,太后以“少年主天下事,难免意气”为由,摄政至今。齐国自开国来便有规矩,后宫女子不可干政,但建国百六十余载,此时的齐国已有衰颓之相,朝中无人,又多有少主践祚,皇权旁落,已有数任太后、皇后掌朝政。此时朝中太后一派以太后王氏一家为首把持朝政,又有丞相张氏为首的文臣派与之抗衡。张氏一派一直以来打着“归权于天子”的旗号揽权,但朝中之人皆知其野心。余下又有正义之士各成党派,不成气候。
      吏部尚书赵因与丞相张名两家结有秦晋之好,又政见相合,经常成双结对出入。

      张简仪虽然身为女子,并不能随之同席,但在晚宴结束后,父亲就把自己叫了过去。张名和赵因二人去了书房商讨政事,偏厅里只有小厮、丫鬟,和赵合。
      张简仪心内有些紧张,虽说刚才也算是见过面了,但是时隔四年了,这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重逢,这不禁让她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几步快几步慢,就这样走到了偏厅。他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刚想大声喊他,却突然想起平时父亲的教导,低头走进去,对他行个礼:“赵公子好。”赵合放下手中的茶,起身回礼。
      张简仪这才慢慢抬头,忽的看见他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一时沉默。
      “噗”的一声,还是张简仪先破了功,忍不住掩嘴嗤笑。赵合见她笑了,自己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想不到四年前那么好玩闹的小丫头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两人落座,赵合撇她一眼,调笑道。
      张简仪不满地撅嘴:“我都行了及笄礼了。”说完感觉这话暗示的意味有些重,便有些后悔。
      赵合看她:“都及笄了...”他若有所思。
      张简仪不解地看他。
      他看她目不转睛,问她:“简仪你认识我多久了?”张简仪更是不解,但还是回答了:“我五岁起就认识你了,到如今有十年了。”赵合又问:“那你认为我为人如何?”张简仪听他语气严肃,心中有些不安,她想了想,认真回答:“父亲说赵氏满门良才,长子赵合虽为武将,又不失文人之气,可堪大用。性格忠厚,为人又谦逊有礼,诚实守信,于国于家皆为栋梁,是...是张家的天觅良婿...”
      赵合只是笑笑不语。张简仪犹豫着说:“我知道,张赵两家世代交好,我爹更是和令堂为表兄弟,作为张家独女,必须嫁给赵氏,而年龄相仿的只有你。就像我哥哥娶了你的庶出妹妹一样....”她越说声音越小,但她突然有些害怕他会误会,又情绪激动地说:“但是我对你是有感情的。”说完她发现自己说这话有些唐突了,低头不语。
      赵合语气轻柔:“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我对你也是有感情的。你说的都对,简仪,你很聪明。”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简仪,你知道吗,一个女人,聪明和美丽是不能同时拥有的。虽然我说这话轻薄了些,但是你确实生的好,所以你要学会装傻。”不等她说些什么,他又说:“你我相识十年,若是你信我,愿意把你自己托付给我,给我三年,等我三年,我定会三书六礼,娶你为妻。”
      张简仪想到下午听到的谈话,她不太懂,但她知道,现在政局混乱,他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信他,于是她重重点头。
      赵合微微一笑,却显得有些苦涩落寞。

      二人相识时,她五岁,他十二岁,他读书、习武,她便远远地等着,他会把先生教的内容耐心讲给她听,会打拳给她看,也会讲每天发生的趣事。后来他还会给她分析政局,然后告诉她,懂得多但不要多嘴。她淘气,在院子里追来跑去,玩些男孩游戏,只有他和她说话时,她才会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认真听。他给她抓蝴蝶,有时使坏给她毛毛虫,她居然也不怕,大胆地接过去。她不怕虫子,不怕家禽,不怕高,不怕水,也不怕父亲的责骂。他小时候天天想,到底什么能吓到她。她说:“你想吧,想出来了告诉我,我也想知道。”他们就这样一天天长大,直到四年前,他十八岁,却要为了家族前往边疆作战立功。临别她哭成了泪人,他一言不发。“我不怕....我没怕...因为你一定会回来的...”她倔强地抹着眼泪说。
      后来他果然立了战功回来了。才二十二岁,便被封为禁军的左卫大将军。虽然也有政治博弈的原因,但他确实很有才华。张名如此评判。此时的右卫大将军为张简仪的哥哥,张连,官在左卫之上。张氏、赵氏,可谓权极一时。就连手下有朝中半面人才的太后也要忌惮三分。

      赵合随父亲回府,赵因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赵合垂首:“儿子明白,儿子已经和张姑娘说了。”赵因点点头:“委屈你了。”赵合未曾抬头:“儿子应尽本分。”态度谦恭又疏离。赵因看不清他的神色,想要说些什么,还是沉默着转身回房,赵合默默地注视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齐建广五年,冬。
      刚入十二月,北方战事就吃紧了。初五,北方胡戎便正式发来战书。张连此时已不从属于禁军,即将被派往边疆征讨。临行前,他看着家中老小,嘱咐妹妹照顾好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张简仪含泪点头。他摸着她的脑袋:“傻丫头,哥哥又不是第一次打仗,不用担心。”他又看着老父亲,二人双手紧紧交叠。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张名的声音铿锵有力。
      初七,齐国十万大军整军出发。
      初十,大军于距京城三十里的万平镇停歇。
      十一,传来主将张连举兵回京,欲行谋反之事的消息。
      十二,齐国封赵合为大将军讨伐逆贼,并取代其位置举兵伐胡。

      张名听到消息的时候又急又怒又惧,本就年老体衰的他当即昏了过去。张简仪呆呆地站着,看着家中小厮奴仆乱成一遭。她想要叫人扶父亲起来,但是谁都不听指挥了。她咬咬牙,使劲全身力气把父亲抱起来,想要拖回到房中。她还想去看看嫂嫂,安抚她不要受到惊吓。她一个使劲,脱了手,父亲又重重地摔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痛苦\"哼\"了一声,她也一下子摔坐在地。但她感觉不到疼痛,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她呆坐着,看着家中闯进一群人,他们凶神恶煞,蛮横地把父亲带走了,他们使劲抓着她的胳膊,大声呼喊着:“还有!”一片混乱中,她看见嫂嫂也被凶狠地抓了出来。她大着肚子,面色痛苦,不停地哭喊着。张简仪什么也听不清,她的脑海一片混乱。她如同木偶一般,听着对她一家的宣判。那声音不知道从何而来,冷漠又残酷地念着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朕待之甚厚,然逆臣张连欲效陈桥之事,妄顾天道伦常,犯上作乱,实乃不赦之大罪。
      ......
      着逆臣张连凌迟之刑,三日后行刑。家中男者坐不报合谋之罪,皆处死,女者入教坊司,改为贱籍。
      ......”
      推搡之间,一声惊呼,眼前一片鲜红。叫声、哭声、怒喝声、摔东西声不绝于耳。
      接下来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齐建广六年,春。
      张简仪独自坐在房内,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琴。她心内一片平静。刚来这里时,她也是如此平静,只是呆呆的,任由人摆布。
      旁人见惯了身世悲惨女子的到来,大抵都是哭哭啼啼,或者急于寻死,看她这样也有些好奇,却又不敢贸然搭话。只有个胆大的,名唤钱双云,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问她:“这位小娘子怎么也不流泪也不反抗?”
      张简仪那时大脑一直嗡嗡作响,突然只觉清脆的声音闯进耳朵里,竟不觉烦扰,反而觉得舒心。她回过神看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反抗何用?哭闹何用?会放我回家吗?”说完竟自己也觉得好笑,露出像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又没有家了。”
      钱双云舒了一口气,盯着她的脸:“还以为你是吓疯了,痴呆了!会说话就好,在这里待着总比去别的下贱地方好些。”她又转了转眼睛:“你真有意思,胆子挺大的,其他姑娘刚来都吓得直发抖。”张简仪笑笑没说话,她觉得这姑娘也很有意思,在这里不也是生不如死下贱地活着,但她没有说话。
      可钱双云是个闲不住的主,她坐在她身边,“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只知道新来的是姓张的。”张简仪虽然有点不耐烦,但看这小姑娘生的甚是可爱,也压了几分埋怨道,“张简仪。”钱双云听她说话冷冰冰的,知道她不愿意多说,也明白刚来这里的人很不愿意和这里的人多说话。她撇撇嘴:“我姓钱,名双云,来这里有三年了,你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我,你先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管张简仪是否要回答,转身就快步走了。张简仪无奈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不是没想过死,可是死亡是最简单的路。她从小就胆大聪明,从不走最简单舒坦的路。哥哥、爹爹都被处死,嫂嫂未出世的孩子也在混乱中流产,嫂嫂被带走,现在也不知境况如何。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个女子,能保全自己就很不容易了。她突然想起那个与她有过三年之约的人,心下一沉,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受到什么牵连...
      她在思绪混乱中度过了一个冬天,所幸这个冬天她只是被安排学习些琴棋书画,但她知道这里是妓院,自己逃不过被摧残的命运。
      想及此,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她知道,今生恐怕不能和赵合再相见,更别提是结为夫妻,她最好的结局,就是觅得善良的官员、宗室,能做个妾了结残生。
      “张姑娘,孙嬷嬷叫你出来。”门外有人唤她。她默默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努力展现出大大的笑容。“是。这就来了。”她的声音中没有一丝颤抖。
      她缓步出门。随丫鬟走到间雅间,抬头看见钱双云也在,她冲着自己笑了笑,却不似她平时那般乐天的样子,添了几分忧愁。她坐下放好琴,“各位相公可有想听的曲子。”
      一人含着笑意:“小娘子随意。”她清了清嗓子,抚琴开口唱: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一屋五人,她自然都不认识,皆是书生打扮,当中一个眉浓眼大,目光炯炯有神,身着深蓝直裾深衣。她抚琴时目光触及那衣摆,明明不是什么滚烫的颜色,她却如同火烫,烧灼得双目疼痛难忍,竟是要流出泪来。她一晃神,手下慢了些,但她马上又转开视线,调整心绪,直至一曲终了。
      她欠身坐下。边上一个年纪稍长得不悦地皱眉:“怎么这么悲伤的曲子?我们贵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中间那人摆摆手制止了他,似乎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贵人”。他鼓掌:“姑娘弹唱得不错,可谓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不过姑娘所忧何事,愿闻其详。”
      刚才的长者马上抢着说:“李公子您第一次来有所不知,沦落到此境地的多是罪官之妻女。父夫犯过,妻女自然也有罪过,所谓忧愁,不过是认为自己无辜想为自己开脱罢了。”
      张简仪听到这话胸口发闷,正想反驳,身旁钱双云却伸来一只手,碰了下她的腿。她便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低头不去看他们。
      李公子不理那人,直直地看着张简仪:“我问你话呢。”
      张简仪默默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刚才的相公说得对,我本逆臣之妹,昨年刚入教坊,今天是第一次见贵人们,有失礼之处,请见谅。”
      “逆臣...”李公子重复着这二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嬷嬷说你姓张?”
      张简仪觉得嗓子很干,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是。”
      李公子“呵呵”淡然一笑,话题一转,“刚才怎么了?可是我长的有碍观瞻?”
      张简仪惊讶地抬头看他,她原以为他会如同别的姑娘说的那样奚落调笑她一番,但他没有。而且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以及一瞬间的失神。
      她起身施礼,“今日是奴家首次弹唱,刚才无意窥得公子容颜,俊美无比,一时晃了神,还请公子原谅。”
      众人大笑,李公子也满面笑意,看起来比张简仪还要小一些的人说,“这小娘子还挺会说话。不过这贵人容颜是你等难得一见的。”李公子摆手,“哎,别打趣我。”那人继续笑说:“那小娘子是看上你了。”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李公子无奈地摇头,扶起张简仪:“我可不信你这糊弄人的鬼话。不过听得我倒是开心。”
      李公子一众人又叫二人斟酒,说说笑笑。
      谈笑间,张简仪看着那蓝色袍子,又失神。
      李公子扫过一众人,看见她脸上的落寞,却没说什么,转头继续谈笑。

      十二月初一,又是一年冬天,今天凌晨下了一场雪,张简仪醒得早,推窗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兀自出神。
      去年此时,她还在做着嫁与良人的梦,不过一年,她的梦便碎作齑粉。曾经的她一定不知道,人的命运竟会如此波谲云诡,不可预测。
      门\"吱呀\"一声毫无征兆地被推开,张简仪头也没回就知道一定是钱双云那个莽撞丫头。
      \"张妹妹,你说今天那位李公子还会来吗?\"钱双云大大咧咧地坐下,开门见山地问。
      张简仪转身,也慢慢坐下,\"他来不来又怎样。就算哪天突然抛弃了我也很正常。\"
      钱双云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你这是说什么傻话,我看说不定哪天你就被他接回府上过好日子去了!李公子可是个好人,你可得抓紧。\"
      张简仪淡淡地说,\"你怎么这么热心我的事,是想让我给你说话让李公子给你赎身吧。\"
      钱双云嘿嘿地笑,\"姐姐你真了解我,但我也和姐姐有情分啊。李公子一定是权势大的人,要不然怎么能让咱们上头同意姐姐你只服侍李公子一人呢?我觉得他若是想,也能让刑部文书写上咱们俩的名字,到时候你我到他府上做个伴也好...别说姐姐你没动过心思,从你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姐姐你绝对也是不肯永远陷在泥沼里的人。你可得珍惜李公子,你都不知道旁人有多羡慕,眼看她们一个个都来巴结你,背后却 ...\"
      \"你这丫头怎么一张嘴就止不住呢。对对对,你说的对。\"张简仪连忙出声打断,\"刚来的时候就你最照顾我,我当然与你也有情谊。你放心,我不会忘恩负义。至于他人,既然你我都决心逃出这里,又何必理这些和我们的未来不相关的人。\"
      钱双云听了这话粲然一笑。此时传来敲门声,\"张姑娘,有客。\"
      钱双云眼睛一亮,连忙推着张简仪,\"快去快去。\"张简仪无奈地摇摇头,开门离去。
      张简仪进门后发现只有李公子和小厮二人,不觉有些惊讶。

      张简仪第二次待客也是李公子指名的,不过来的人数少了些,除了小厮只有一二人。几人只是听曲,喝酒谈笑,也没和张简仪有过多交谈。后来嬷嬷告诉她,以后不用服侍别人了,她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旋即又深思这李公子目的到底是什么,相识以来,他从未有过轻薄之举,绝不是为了得到自己这么简单吧。
      思索间一曲终了,李公子这次没有如往常一般鼓掌捧场,他穿着初见时的深衣,看了她的脸一会儿,端起酒杯晃了晃,目光移向杯中的液体,这边张简仪心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他才开口说话。
      “你有心事?”语气像是相识许久的好友一般,事实上他们的确相识挺久了,虽然并非好友。
      张简仪心中一震,但马上平复了心情,她本想解释,或者转移话题,但是忽的想起钱双云对自己说的话,莞尔一笑,“奴家本为官宦出身,如今沦落至此,不免对身世命运感慨。李相公真是机智聪慧,即使弹唱欢乐的曲子,这点心思也瞒不过您。”
      李公子没有动酒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看着她的眼睛说,“这里的女子大多都有悲惨身世,想必来这里的人也不是专门来听诉苦抱怨的吧。”
      张简仪没有低头,同样直直地看着他,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听他的话虽然心中有些黯然,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说的是。”简短的三个字,也没有任何动作。
      李公子盯着她眼睛看了许久,低眉一笑,“不过既然是我先问的,还请小娘子回答吧。先前听过你姓张,是新来不久的,又自称逆臣之妹,你的兄长,想必就是行谋逆罪的张连吧。”
      “我哥哥根本不会谋反!”张简仪只觉话语堵在嗓子眼,像一口痰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堵的难受,她抿抿嘴,又温温柔柔地回答,“正是。”
      李公子又问,“看你的样子,有冤屈?”
      张简仪一下子站起来,低着头,几乎是咬着牙强忍着胸中翻涌的情绪,“不敢。”
      李公子又道,“有何不敢的?不敢申冤?”
      张简仪依然垂头,“奴家知道李相公绝非普通官宦,身份定极为尊贵,故不敢随意乱说,怕惹得您发怒惩罚。”
      “你弹得不错,我有意举荐你入宫元日时为贵人们弹奏,如何?”
      张简仪惊得抬头看他。
      “不说话便是同意了。”他狡黠地笑,像是刚恶作剧之后的孩子。
      张简仪也忍不住笑,“好。”
      两人对视而笑。今日的熏香煞是好闻,有些像春天的桃花,小炉中炭火烧的正旺,屋外雪还在下,屋内一室暖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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