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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此问仙非彼问仙 ...

  •   “扶光,我已将鞭法第三十四式练成,我演示给你看。”
      还未等对方回应,南星利落的甩出长鞭,在风中劈出一道鞭痕,行动轻盈却不失该有的力道。
      歪在躺椅上的扶光不为所动,注意力并不在前方卖力施展鞭法的南星身上。其靛青色的得罗襟袖颇为不羁的垂落在了地上,粘带起点点污泥与枯草。
      他一双凤眼却也不抬,哼了一声,敷衍道:“很有进益,只是你舍本逐末,诗赋不通,心全用在拳脚功夫上了。”
      他手里捻着才炼好的一小瓶丹药,前些日子炼一炉炸一炉,今日好容易出了这一点儿,眼角眉梢皆是成功的欣慰与得意。
      可惜无何,扶光就转喜为惊,转惊为哀,又紧接着转哀为怒。
      因为南星挥展鞭法时实在太太太过投入了,且愈来愈起劲,愈来愈忘我。挥着长鞭的南星像一只刚着地发力的陀螺,一时没控制好,鞭子就往躺椅那方向上冲驰,亏南星足够敏觉,猛一收力,并没有伤及扶光分毫。
      只不过长鞭回势时,鞭尾将扶光手里的小瓷瓶甩了出去。小瓷瓶宛若白日流星,飞得很高,很高,很远,很远。然后噗通一声,落入潭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南星将长鞭一节一节卷起,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道:“我这次可真不是故意的。”
      扶光气得从躺椅上弹起来,一面叫嚷着:“蠢材!蠢材!”一面向潭边跑去。他匍在岸边,袖子顾不得挽,紧趁着小瓷瓶没漂远,瞄准了一把捞起。
      他旋开瓷瓶的塞子,往手里投落着,瓶内的几粒丹药化作汤水滴滴沥沥淌了出来。
      这时的扶光,脸色不大好看。
      南星道:“啊呀,小伍上晌才来,邀我去吃茶,素怀姊姊还得给我切脉呢!我竟全然忘了,我这便去了。”
      扶光的声音像响雷一样在南星身后炸开:“你少拿人家姊弟挡刀!今日我便收了你的长鞭,罚你七日不准习武,再加抄一车经卷!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收了你这样的徒弟,不懂温敦孝敬,只会添烦作乱!”
      扶光总说南星不通诗赋,其实他这个做师父的平日里也不会那咬文嚼字的做派,只有骂人时措辞五花八门,源源不绝,可能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自己棍剑刀枪耍的不赖,好歹还算有点手艺。他只知炼丹,下棋,钓鱼还有睡懒觉。炼丹炼毁了三尊丹炉,下棋总输给素怀姊姊,输了还撒泼打滚的;钓鱼鲜少上钩,不过即使钓上了几尾也都被他尽数放回;可能他唯一擅长的就是睡懒觉了吧,便是雷打也不动。
      南星觉得自己比着这个师父还略强些,可能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南星伏在案上,面前是堆得像小山一般的经卷,打了一个哈欠,只觉困倦。
      “哇,你又做错事了?”
      南星被吵醒,手往嘴角上一抹,也不抬头,隔着堆积如山的经卷,道:“你来的正好,快帮我!”
      “我不要!你鬼挠似的笔迹,我模仿不来。每回帮你抄写,都被扶光先生发觉,连我也要挨一顿臭骂。”伍玄衡揣着手坐到南星对面,嘻嘻笑道:“你猜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不等南星回答,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南星手里。
      南星打开纸包,拈起一块糖糕往口里送,嘴里边嚼着,边嘟嘟囔囔:“我的字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又道:“若能天天吃上糖糕,那该多好。”
      虽然刚拒绝替南星抄书,伍玄衡却握起了笔,且故意将字迹变得潦草扭曲,好能仿得更像南星的字些,他道:“这算什么!烨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多了,那真是一派繁荣景象!”
      “怎么个繁荣法?”南星眼睛一亮。
      伍玄衡扬起一对浓眉,满是少年神气,他道:“不说旁的,每逢卯月十五,便是花朝。在这一日才子集会,饮酒赋诗;烨京的高门名家女眷还会组织筹办一场花朝宴,女子们迈出闺门,踏青赏红,设席饮春,斗花行令,祭神祈福,届时热闹非凡。”
      “啊!竟有这么好!”
      “那当然,不光节下,另有一个特殊的日子,满靖国的人,上至老叟下至总角都极为重视,过得也极为隆重,你猜是哪一日?”还是不待南星作答,伍玄衡就自答道:“那便是每年的十一月十五!”
      十一月十五,辜月望日。
      他滔滔不绝:“那一日烨京会举行盛大的火焰会,尤其到了晚上,家家户户灯火长明,长街上的舞伶能者举着火把排着队伍游行,像一条长长的火龙!火焰大会的盛况,若非亲临,实难体会。”
      “是吗?”南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伍玄衡说这些只是为南星解闷,他知道南星虽然面上活蹦乱跳的,其实身体并不大好。每逢隆冬,疾首发作便会头疼欲裂,这病怕吵,所以一直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养着。
      他见南星只是含笑,反应并不很大,便猜测其可能因心向往之但不得外出而难过。怕徒增其羡慕与失落,便又改口道:“其实,在那些地方呆时间长了,也就腻了。”
      他看着南星的脸色,继续斟酌着语句:“对,其实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这问仙坡猎鸟摸鱼好玩儿呢!”
      问仙坡,乍一听以为是什么仙泽福地,其实只是一处荒野小土坡。扶光觉得这地方僻静,没人打搅,便拎上自己,牵着年纪比扶光还老上几倍的伏占鹿定居于此,并给此地起了“问仙”这个名字。
      南星摇摇头,道:“我现在不怎么猎鸟摸鱼了,我这几日,有了新的喜好。”
      “什么喜好?”
      南星咬着糖糕,眨眨眸子,一双长圆眼开合之间,如寒星莹灿,灵气逼人。她心思微转,只笑道:“绣花。”

      另一边的庐舍,药气蕴蒸。
      伍素怀垫着帕子揭开盖儿,往药炉中投进两株晒得干干细细的还阳草。
      扶光在一旁道:“你搅拌一下,让草药融合嘛。”说着欲将手头的铁匙往炉内伸。
      伍素怀瞥了他一眼,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这汤药不可用金器搅动,否则会失了药性。”
      扶光忙止住动作,又道:“每年冬春两季交集时,南星吃上一剂,五年统共吃了五剂。老许留下的匣子里已经都空了,停了药以后不妨事吧?”
      “放心。”伍素怀道。
      南星吃着药,避世将养了这些年,体内的毒素已驱了个大概,于性命无碍,头疼也减轻了许多。只需要再内服丹药调养着,便不会出大问题。
      伍素怀问:“你的丹药,可炼出来了吗?”
      “不提也罢。炼是炼出来了,不过丹药刚见天日,就被南星这丫头一鞭子打进了水里,”他还需得再进丹房闭门炼上好些时日。
      伍素怀悠悠道:“刚见到她时,问什么也不开口,怯怯的。没想到日后成长为这样活泼的性子,你这个当师父的功不可没,只是这样拘着她,她一定也闷得慌。”
      她声音淡淡,语调缓缓。指尖、发丝、以及素日爱穿的艾绿色衣裳,都常年沾染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
      连带着她的气息和言语,也好像浸过好闻的草药,又在最和煦的晴日里静静烘出来似的,令人心安。
      “你还不知道,哪里就束缚着她了这丫头整日不是猎鸟摸鱼,就是舞刀弄棒,从来不闲着。我倒希望她能安生一刻。”
      扶光将摇曳的烛火剔亮些,抱怨完又接着笑道:“不过这些日子……这丫头竟然开始钻研起针线活计了,绣得也不知道是爬虫还是什么,反正是很丑。我原以为她图个新鲜,很快就会没耐性撂下手去,但她举着针线的姿态虽然笨拙,倒也还挺认真。她以前对女红可从不感兴趣的,倒也奇了。”
      伍素怀顿了顿,道:“那真是,太不正常了。”眉间或有愁绪:“不如过些日子,我和玄衡领她出一趟门,让她痛痛快快玩一场,毕竟这么多年了……”
      “不行,再过多久都不行。”扶光脸上是鲜少的端肃认真:“我不能辜负他的嘱托,若南星这丫头有半分闪失,我也不算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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