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于真空》十八个冬

49、降落

　　这一次新年，萧望杉没有回去。
　　他就像失心疯一样。背负着一定的愧疚感，沉溺在少年带给自己的新东西之中。
　　他撒谎，骗了家人，说是要跟纪星两个人出去玩一趟。
　　除夕夜那天早晨，他受到了一张来自枕边人的字条。
　　字条里说：
　　I wanna kiss you until next year.
　　See you in pub.
　　Luv U.
　　萧望杉拿着字条起身，轻轻地一笑，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小琛跟他在一起越久，流氓本性就越明显，以前在哥哥面前还有保留，现在是越来越不正经。
　　萧季民和王怜在离婚以前，萧望杉也是个很乖的孩子，偶尔会任性调皮，那也在作为孩子的本分之内。他从小到大就听话，懂事，大方，宽容，懂礼貌，爱家人。人们常说小孩子在青春期会比较逆反，但是他不是。
　　萧望杉的青春期，来得非常温柔，表现得非常浅淡，去得非常迅速。他一直以来都秉持着良好的自律性，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直到弟弟重新来到他的世界，带他走进了一个，虽然充斥着小毛病，但是却令人着迷得难以自拔。
　　夜晚七点，他带着自己做的饭菜如约到达了极上酒馆。
　　锁着的，但是里面却摆着一排吊挂式小灯罩。
　　萧望杉立刻明了了，高泽琛又要跟自己玩什么奇怪的游戏，虽然他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什么。
　　他向窗户走去，只见一排整齐的低窗之中有一个没有锁上，而是轻轻地露出一条缝隙。
　　萧望杉不懂他这些玩法，心里虽然清楚自己在走入陷阱，但还是只能走入陷阱。他穿过窗户走了进去。
　　四周环顾了一圈，并没有人，便锁上了窗户，继续往前走。
　　快走到包间时，酒馆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I wanna play a game.”电锯惊魂里，约翰·克莱默的名台词。
　　“高泽琛，咱们能成熟一点吗？”萧望杉话音刚落，少年就从杂物间里走了出来，关掉了一直重复播放的音乐播放器。
　　站在吧台上的少年耸耸肩，“现在你怎么样都不会上当了。”
　　“今天晚上都是你爱吃的。”萧望杉随便选了一张桌子坐下，打开了开关，见没有反应，他无奈地道：“小琛，把灯打开。”
　　高泽琛从吧台上翻下来，无辜地回答：“这里是真的断电了，不然胡大哥怎么会借给我乱来。”他走到萧望杉面前，抬手轻轻地抚摸对方的耳根至下颌的位置，然后上前与之接吻。
　　他们重新分开后，高泽琛坐到萧望杉对面，支颐看着哥哥从布袋里拿出八个银铁保温碗，笑道：“我们两个人吃不完的。”
　　“过年嘛。”萧望杉倒是不怎么在意，在弟弟面前摆了一碗饭，一双筷子，一根勺子，一把叉子。
　　“最后喝一点红酒。”最后在酒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样子，递给高泽琛，然后把酒瓶收了起来。
　　高泽琛端起手里的酒杯，直勾勾地盯着哥哥，轻轻抿了一口。
　　“哥真的像神一样，好遥远。”
　　萧望杉不解其意，轻轻地微笑，“还没喝就醉了？”
　　“那时候，真的好想你。”高泽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听到他的声音，鼻尖开始泛酸。
　　以前哪怕是再幸苦，再想哥哥，都没有流眼泪。
　　但是现在他就在眼前，即便是真真切切地已经相处了三年，这中间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初中那三年的煎熬思念，突然变得很真切，涌入身体里，让人觉得委屈。
　　他记得有一次大课间，生病请假，一个人待在教室里看书。
　　眼前突然出现“愿望”这个词。小琛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不断地重复这个词，他突然觉得疲惫，趴在桌子上，手里却还在重复那个词。
　　“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很想。”小琛喃喃地道。
　　那个时候，也没有哭。小琛非常坚强，一定要好好学习，让哥哥早点回来。
　　但是高泽琛，现在却突然流泪了。红了眼眶，变了声音。
　　“泽琛，你没事吧？”萧望杉伸出左手，握住了他的手。
　　看着指间闪着荧光的戒指，高泽琛更加失控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他收住了声音，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不对劲。
　　萧望杉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揽入怀中，安慰道：“你有什么事请，都可以告诉哥哥的。”
　　“……我总是习惯性地隐瞒不好的事，只是不想让你听到不好的事情，哥，我保证我不想把肮脏带给你。”
　　“小琛，你没有肮脏可以带给我。”
　　“对不起，拖累你了，我知道你不欠我。”
　　高泽琛的声音在自己怀中显得朦胧又哽咽。
　　“小琛，对于现在的你我来说，对方是恋人，”萧望杉蹲下身，看向那双充斥着悲伤和压抑，散发着惨烈美感的双眼，“但是我一直是你哥哥，我照顾过你，把你当成亲弟弟疼爱过，我们还一起走了很多路，记得吗？”
　　高泽琛点点头。
　　“我说过很多话，你可能现在想不起来了，但是都可以简单地浓缩成一句话，我……我爱你，”他抚了抚小琛的眼角，“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我一直在做这件事，但是我很少宣之于口，那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字很沉重，很伟大，很震撼，对于我而言，说出这个字，非常难。”
　　“我可以理解……”高泽琛平复了情绪，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对我说他可以理解，你不可以，”萧望杉摇摇头，“你理解不了的，只能感受到。”
　　夜雾降临了。
　　“我不觉得应该以一个人的主观去界定，爱是一种生命力，是一个能量源，它不只是情感。我们害怕，只是因为未知，所以我害怕承认，”萧望杉低头，稍微地沉默了一会，“爱因斯坦传奇的一生，最终找到了一个人类迄今为止还无法解释的，无限制的东西，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它，因为我的大脑接受了太多东西，那些东西不允许有事物可以凌驾于他们之上。我离开了你，后来又来到你生活的地方，但是我没有去找你，还有个原因是我害怕见到你。”
　　“万一，万一你过得很坏，坏到我没办法接受。或者你过得很好，好到不需要我再出现。”萧望杉突然抬起头，缓缓道，“你的存在凌驾于我所经历的一切，所以我总是在下意识地排斥它，但是你出现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要以身涉险。”
　　高泽琛附身抱住哥哥，没有一句话，只是将头埋在他肩上。
　　他想起高考那两天。进考场前，萧望杉对他说：“你好好考，我在这等你考完。”
　　他考完后走出校门，萧望杉坐在车里看资料。
　　也许有的时候，理由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他想在那里等他，所以他在那里等他。
　　四岁那年，对于小琛来说是很幸运的一年，也是很不幸的一年。
　　“可以放开了，我们吃饭吧。”
　　两人在酒馆耗到十一点，身无分文地走在大街上。
　　高泽琛踩着路灯的影子，渺无人烟的大街上，车辆也很少，少年的身影在建筑物之中显得很渺小。萧望杉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三年前选择在一月三十号返乡过新年，是因为家里催得急，刚好那时候不会堵车，本来他跟纪星商量的是二月一号走，最终还是因为怕堵车所以提前了日程。那么一个小小的决定。
　　他的思绪还没有飘很远，目光中的少年也还没有走很远，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了。
　　萧望杉接了电话，竟然是父亲。
　　“望杉？”
　　“爸。”萧望杉止住了脚步，高泽琛也背过身，轻轻地走到哥哥身边。
　　“跟纪星那丫头在一起吧？”
　　高泽琛已经忘记了萧父的声音，但是今天突然听到竟然觉得有些耳熟。
　　“怎么了？”萧望杉在逃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今年没回来，我打电话拜个年，”萧季民说话从来不太习拐弯抹角，“你和纪星年纪都不小了，我和你妈二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你了，你让纪星也听着，你们夫妻俩又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是时候该要个孩子。”
　　萧望杉看到了高泽琛左手中指的指环，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耀眼。他心中莫名一痛。
　　高泽琛站在身边乖乖的，没什么表情，只是望着前面的路，很是沉默。
　　“爸，我还有事，到时候再说吧，挂了。”萧望杉疲惫地回答。
　　电话挂了之后，高泽琛抬头看向萧望杉。
　　萧望杉的心跳漏了一拍，生怕他说出什么令人难过的话。他心里充满了歉意，很难过。
　　“哥，我是不是……”他右手轻轻握拳，压着声音继续道，“给你带来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