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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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该感叹造化弄人还是自己的百密一疏啊。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卓轶心里突然蹿起的愤怒消解了一多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手机屏幕的微光隐隐透过衣服面料，屏幕上是一则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知道你在哪个学校 放学了吗 我在校门口等你
——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是你爸
是卓耀光？卓轶恍惚想，已经躲了五年了，他到底还想干嘛？
刚出校门卓轶就看见了卓耀光，大概是为了确保卓轶不偷摸溜走，他站在校门的正中间，格外醒目。间或有车出入校门被他挡住，他就在车主按喇叭之后暂时退让到一边，待车走之后又以一己之力堵住校门。
“儿子长高了啊。”他看见卓轶就笑了起来，向卓轶招了招手。
“你来干嘛？”卓轶不吃这一套，冷冷地盯着他。
“你妈最近还好吧？”卓耀光搓搓手。
卓轶看着这个男人，胃里直犯恶心。
平心而论卓耀光长得并不差，一米八的身高加上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让他本普普通通的五官显得更加端正。因着常年开一家小公司，眼里常闪烁着独属于商人的精明与市侩，但如果只是初见，这些情绪并不足以使人感到厌恶。又因为时常要和各路人士会谈，他常年穿着西装，看上去甚至有些风度翩翩。
和他喝醉酒后目眦尽裂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如果不是这张皮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我呢？卓轶想。
沈漱“啪”地一声关掉了教室里的灯，走出教室门，四处张望。
一眼望尽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他摇摇头，往下一个楼层走去。
那一刻卓轶的表情不能不让人担忧。他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青春时期的感情大抵如此吧，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湖上打水漂，微小的石子也能荡起一串串涟漪。
卓轶前脚离开没多久，也许这会儿还在校门口。
既然这样那今天的晚饭就不去食堂吃，在校外解决好了。沈漱思量，心说，我这不是去找卓轶啊，我只是去吃饭，顺道看一眼他是不是还在附近……
沈漱双手插兜，脚下步子飞快，才能望见校门呢，他又赶了两步，然后急速刹住——
“好不好的跟你有屁关系？没事就快滚啊！”他居然还敢提易芬？！五年前经历的一切犹在眼前，卓轶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转身欲离开。
卓耀光见状伸手抓住卓轶的胳膊，“我真有正经事跟你谈。”说着就扯着卓轶往旁边带，“校门口不好谈事，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好歹给点面子坐下来聊聊。”
“聊你妈呢？！滚！”卓轶猛地挣开，“你他妈恶不恶心啊！”
——卓轶果然在校门口，不过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此时卓轶背对着从学校出来的沈漱，尽管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那一声响彻云霄的
“滚！”还是足以道出卓轶此时心情有多不佳。
沈漱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稍一思忖，下意识地就蹲在学校大开着的自动推拉大门背后那一点点阴影里。
“就一点父子情分也没有了？”卓耀光盯着卓轶，口气放缓。五年没见，卓轶又正值蹿个子的年龄，已经比他高出快一头了。几年前这小子就敢对自己动手——虽然被自己收拾了一顿，卓耀光到底还是有些怯火。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卓轶不答，口气硬邦邦的。
“朋友那儿跟你妈妈的店里有点儿合作……这不是循着信儿就找来了吗？”卓耀光笑得局促，见卓轶脸色更差了，忙不迭地接了一句，“我本来没想着打扰你们母子两啊，但是……要不是遇到难处了，谁也不愿上赶着找不痛快不是？”
“滚。”卓轶对他的境遇一点都不关心，五年的时间让“父亲”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成了一张单薄的纸，没有血肉，面目模糊，“是不是要我打你一顿才痛快？”
“诶诶诶诶诶诶诶，”见卓轶是真的就要拔腿走了，卓耀光反手拽住卓轶的小臂，“实在是遇到难处了……上个月到了一批货有问题，一大批呢，我左打听右打听寻摸到说供货商和你妈妈有合作，是不是还挺熟的？”他瞥一眼卓轶——然而卓轶的脸色一如既往地难看，看不出别的神色。
他定定神又道，“还……有个事我想了很久了，都说经济不景气，我这几年小打小闹的真是遇到了不少问题，你妈创业也辛苦……你说要是我们复婚，两个人操持，是不是……”
“复婚？”卓轶在嘴里咀嚼这两个字，他笑了起来，“你怎么有脸？”
卓耀光讪讪道，“来之前我已经找过你妈了，我……”
“你找过我妈了？”卓轶的心“砰”地一跳，声音拔高。
“她咬死了不同意，我就来找你说和说和……”
“我艹你妈！”卓轶脑海里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了，他推搡着卓耀光三两步就来到墙根边上，一拳捣在卓耀光小腹上，“同意什么？复婚？你居然觉得我会去……去说和？是因为你打我打得没有打我妈的时候狠？次数没有那么多？！”他喘着粗气，看着卓耀光捂住腹部，沿着墙滑坐在地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出了口恶气”的情绪，反而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慢慢爬升。
他还是去找易芬了。卓轶想，一股莫名的悲伤蹿上心头——其实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形，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卓轶站起身，无视瘫倒在地的卓耀光，回头离开，“我先去找我妈，你最好自己先滚。”
还未走几步，卓轶就感觉自己身后有风声经过，夹杂着卓耀光的怒骂“小崽子还真的敢对你爹动手我淦不死你”，疾风直奔自己的后脑勺而来。
他下意识矮身避过转头欲一拳挥上去——
“诶卧槽？！”
卓耀光的拳头并没有如期而至，学校建造外墙选用的是顶端带着尖刺的栏杆，两根栏杆中间留有较宽的一段距离。刚刚被卓轶一拳怼得靠在栏杆旁，正欲扑起的卓耀光此时就正被一双从栏杆内伸出的手牢牢地箍住，动弹不得。
“艹你妈的还不滚？”卓轶面不改色地又往卓耀光身上补了两拳，“你还真以为我会像几年前一样随你收拾呢？”
“……”卓耀光面庞扭曲，暂时顾不上说话。
“再让我看到一次信不信我打死你？滚！”
卓耀光不动。
“还不滚？”卓轶瞪着他，过了几秒才终于想起了某件事，他朝着栏杆后面的沈漱道，“你松手……”
沈漱问：“你还打吗？”
“……松手。”卓轶扶额。
沈漱就放开了制住卓耀光的双手，双掌向前一送——把本就萎靡的卓耀光又“吹飞”了二尺远。
待卓耀光消失在二人视线里，卓轶也给易芬发了条短信跟她说自己今晚没法去店里，叫她也最好早点回家之后，沈漱伸出只手戳了戳卓轶，“我能出来说话吗？”
卓轶本来背对着沈漱发短信，这一指头往他背上招呼让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他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你还是别出来吧。”
声音带着哭腔——卓轶哭了？
“别哭啊……”话一出口沈漱都惊异于自己的温柔，看到——确切地说应该是听到哭着的卓轶，沈漱发现自己心里有点儿堵得慌，除了因共情产生的难过，似乎还有一种叫作“柔情”的东西慢慢发酵膨胀。
“诶没事……”卓轶边说，抽噎得更凶了，片刻他似乎被迫接受了自己收不住的事实，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前几天还跟你说我得怎么保护我妈……让她轻松一点，让她离了婚也能生活得不那么辛苦，结果这么一出我发现我压根招架不住啊我怎么就这么废啊！”
“其实你……”沈漱试图安慰。
“没事，别安慰我！”卓轶涕泗横流，匆忙拿袖子揩了一把，转过身，“谢谢你啊……”
“其实这事我妈八成能处理好，没准儿过几天就啥事没有了呢。”卓轶继续道，“可是我没办法接受自己在这样的‘危机’里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一个累赘……就……你懂吗，谁能想到一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世界的超级英雄是个废物啊！”
像个小孩子。沈漱看着梨花带雨的卓轶，那股柔情愈发膨胀，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片刻，他按了按胸口，呼出一口气，笑道，“我还是出来说吧。”
世界安静了片刻，卓轶也慢慢收拾好了情绪，他抬头活动了一下酸胀的颈椎，就看到沈漱快步走到他面前。
实在是忍不住了。沈漱叹了口气，长臂一捞就把卓轶圈进怀里，“在这方面我嘴笨，不会安慰人，就……你开心一点吧。”
沈漱明显感觉卓轶身子僵了一下，有些意外的样子。他大力拍了拍卓轶的脊背，直拍得卓轶咳嗽不止——这下就完完全全像是两个直男的拥抱了。
卓轶显然也为这个拥抱深受感动，他回抱住沈漱，用同样的力度给了沈漱两下，“见笑了见笑了，谢了兄弟！”随即松开，吸了吸鼻涕，“那我先走了啊，明天见！”
“诶等等！”沈漱突然想起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纸递给卓轶。
“这什么？”卓轶打开那卷纸，上面是沈漱隽秀的字迹，他似是难以置信地望向沈漱——沈漱也微笑地看着他。
那是罚抄的三遍政治书。
“爸爸啊你才是我爸爸！”卓轶大吼一声，情不自禁地又给了沈漱一个拥抱，最后也没忘了来两拳，“我我我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爸爸！”
兄弟变父子甚至都不需要一分钟，一沓罚抄就让沈漱成功地升了个辈分。
沈漱目送卓轶离开，费劲儿地把手绕到背上卓轶触碰过的地方——嘶……疼是真的挺疼。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