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集》三十六陂春水

1、第 1 章

　　时间发生在嘉靖刚刚过继完儿子的某一天。

　　这日阳光明媚，又没什么大事，朱厚熜早早的下了朝，去给蒋太后请安，刚巧太子朱载垕也在此地。

　　看着朱载垕浑身僵硬的给自己行礼，朱厚熜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吧”便转身和太后说话去了。

　　蒋氏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这二人怎么都成父子了还如此生疏。只得没话找话：“皇上今天可还空闲？”

　　嘉靖诧异挑眉，以为太后有要事，考虑到老太太难得张一回嘴，遂点头道：“没有，儿子正愁无聊，母后尽管吩咐。”

　　“垕儿自打入宫，除了跟翰林讲官们上课就一直陪着哀家，想来都没有好好在京城转转。不如你带着他出去走走，小孩子成天圈着容易憋坏。”

　　“这……”朱厚熜犹豫了，旋即见太后沉下脸要说教，连忙道：“朕晓得了。”说完看向一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朱载垕：“跟宫人下去换衣服吧。”

　　朱载垕领命，待他走远，蒋氏半抱怨半调侃道：“你看你，把这孩子吓的，既然都已经选择过继，何不干脆对人家好点。”

　　嘉靖心中不以为然，他过继孩子是为了给大明培养个合格的继承人，不是为了父慈子孝的，关系好不好有什么影响。但嘴上还是连称是，蒋太后生养他这么多年，哪里看不出皇帝在敷衍自己，无奈摇头，又问道：“既然如此，一会儿你跟垕儿打算去哪。”

　　“去西苑转两圈，或者去天工局寻几件新产品瞧瞧吧……”朱厚熜本质依然是个死宅，活动范围仅停留在皇城。

　　“不行”蒋太后给否了：“这跟平时有什么区别，哀家是让你赔垕儿出去玩的。 ”

　　“可是母后，你不是因为之前在京中被绑，不让朕轻易离宫了吗。”

　　“这……”蒋太后迟疑了，好半天方才开口：“那可以去外城找李祭酒，他武艺高强，人又机警，即使真被绑了哀家也放心。”

　　此回轮到朱厚熜不说话了，将天后看着好笑：“怎么？这是不愿意见李大人了？”

　　朱厚熜神情复杂，脑海中思绪翻涌，捉摸不透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是，儿臣领命”。接着便去通知宫人做准备去了。

　　屋内只剩蒋太后一人，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此时钱妈妈从暗处走出来，她的年纪如今已经很大了，可还一直放心不下太后，在身边伺候着。

　　“娘娘莫要担忧，皇上想必早就心里有数。”钱妈妈对着蒋太后安慰道。

　　狠狠一拍桌，蒋氏恨铁不成钢道：“有什么数，哀家瞧着他就是个二傻子！人家能一辈子等着他吗！”

　　钱妈妈忍不住发笑：“瞧您说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不过是差那么一层窗户纸，娘娘您啊，就莫要跟着操心了。”

　　“哎，以前哀家就总念叨着，儿女都是债。像皇上现在，我都不指望他成亲了，可是男是女身边得有一个吧，不然等到哀家百年，他可怎么办好……”蒋太后不住擦眼泪，拉着钱妈妈说了许久的话。

　　再说朱厚熜这里，已经和换好衣服的便宜儿子乘马车前往李府。此时的他一身宝蓝色五蝠捧寿银纹大襟袍，脚踩粉饰厚底皂靴，头发简单挽起，当真就是名富贵俊公子样，令不少瞧见他的长相的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

　　反之朱载垕就不那么显眼了，老朱家典型的圆脸长相，虽然小孩子穿戴整齐都挺可爱，但与身边的父亲比较相对平庸。但是讲心里话，朱厚熜对这个太子还算满意，性格温和但不怯懦，宽仁又有原则。

　　最主要的是，身体素质很好。前段时间京中气温骤变，许多小孩子都中招了，可太子连个喷嚏都没打。

　　由于事发突然，此行并未提前通知，父子二人到了李府后方才向门卫通报。因为嘉靖身上有腰牌，门卫直接将人带到偏厅。

　　此时管家张涛刚好接待完一批客人，与朱厚熜装了个对脸。张涛一愣，立即就要下跪行礼。朱厚熜示意他不要声张，转身观察起张涛身后几人。

　　凭借着独特的衣着打扮，朱厚熜立刻就判断出那些人的身份——媒婆。他脸色未变，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

　　媒婆来李乘风家做什么不用猜也知道，那李乘风答应了吗。朱厚熜越想越乱，连什么时候被引进客厅都不知道。

　　得知皇帝父子的到来，李乘风连忙整理仪容出去接驾。小太子见到李乘风非常开心，他十分喜欢这位曾经给自己将学的阁老。说话风趣又有道理，还不像其他人那般对他挑三拣四。

　　李乘风见到太子也很高兴，在朱厚熜说明来意后，自告奋勇的带着两人逛京城。

　　太子终归是小孩子，走了两个时辰就累的不行，要回家的时候被李乘风强行抱着，没一会儿就打起小呼噜。

　　嘉靖皱着眉，犹豫了好久不知该怎么开口。

　　“皇上？可是有什么事让您为难了？”就在此时李乘风突然开口，他早就觉得这一路上嘉靖有些奇奇怪怪的，全程皱着眉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朱厚熜吓了一跳，犹豫了好半晌方到：“朕之前进府，看见有说媒的走出来。”

　　没想到他所说的回事这件事，李乘风微微一愣，“啊、是的，是曾经的同僚，看臣孤身一人好心给臣介绍的。”

　　“那你答应了吗？”朱厚熜连忙问道，语气里的焦急掩盖不住。

　　李乘风看他这样，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颇有些恶趣味道：“皇上安插在臣身边的人没告诉您吗？”

　　“！！！”朱厚熜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轻叹一口气，李乘风无奈道：“臣好歹也是个练武的，那么多人盯着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锦衣卫之类的正常监视朝臣，反正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没太在意。直到有一次在御书房，无意间翻看到一本密折一搭眼上面记载的都是。

　　“李大人今日吃了海鲈鱼，觉得很喜欢，让下人以后多做。”

　　“李大人今日休沐，换了身绯红色的衣服，衬的皮肤极白。”

　　“李大人昨日闲逛，遇到卖花女，好心买了一枝花，今日卖花女找上门送花，二人有说有笑。”这段朱厚熜还用红笔圈起来了，在旁批注“重点观察”。

　　当时李乘风就无语了，但也没去理会。如今见朱厚熜说这种话，才忍不住逗逗他。

　　嘉靖耳根都红了，讷讷半天，沉默不语。

　　瞧对方这样，李乘风反倒有些心软了：“我原以为，这些事都是我们默认的了，看来只有我在这里自作多情……”

　　“不是的！”朱厚熜连忙反驳，接着看见李乘风的笑眼，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半晌后咬牙切齿愤愤不平道：“默认什么了！你什么都没对我讲，还把我当小孩子，怎么就默认了！？”

　　“那我现在讲行了吗？”李乘风正了正神色，直视朱厚熜双眼道：“陛下，臣心悦你。”

　　“看你表现。”朱厚熜依然哼哼唧唧，嘴角却越裂越大。

　　心中翻了个白眼，感叹此人的得寸进尺，李乘风道：“那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话收回去了。”

　　“你敢！”朱厚熜大怒，这还有收回去的！旋即拽过李乘风，作势要亲。

　　“唔……父皇、李大人，你们做什么呢？”此时小太子被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

　　二人连忙分开，李乘风拍了太子两下，继续哄他睡觉，独留朱厚熜一个原地暗恨，以后再也不带这碍事的小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