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大后天

9、第 9 章

　　九、一个下雨的傍晚

　　江城几乎不记得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他的脑海里塞满了关于叶清的记忆，随意揭起一块，就铺天盖地的涌出来，他不是矫情的人，是他于他的生命中太过珍贵，他已经错过一次，尝过蚀骨失魂的滋味，他害怕了。

　　江城倒在沙发上，一条胳膊遮着双眼，久久没有声响。就在你以为这寂静仿佛定格了时间时，那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有了极微小的抖动，接着又传出一丝不可抑制的呜咽——“叶清，叶清……”他那么低低地唤着，像是因噩梦魇住的人渴望着被拯救，挣扎？无助？谁知道呢？或许又是失而复得情难自控。昏暗的灯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他脸颊上划过……

　　“叶老师，叶老师。”一个温柔的女生响起，叶清才从他的发呆中惊醒。

　　已经放学了。

　　“小花老师，不好意思。”叶清对面前的人歉意一笑，没想到对面的人反被他这一笑羞得低了头：“外面下雨了，我看叶老师你没带伞，要不要我们一起走？”

　　叶清看着外面丝毫不见缓和的雨势，懊恼自己早上起晚了，出门太急忘记看天气预报，被那当空的晴日给欺骗了。

　　“没关系，我等一会再走，还有学生的作业没批完。”

　　小花老师悻悻地收回了手，他脸上虽带着微笑，眼睛里传达的信息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她觉得叶清很优秀，很善良也很温柔，他们是同一批进校的老师，她从第一天见到他就被他的气质吸引，那么干净的眉眼，儒雅又淡然。她想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天性如此，就必定是已经经历过太多生活的历练。她努力靠近，更多的时候却觉得离他越来越远。她有些灰心了，心底却仍是不甘。

　　“叶老师，我……”

　　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小花老师想要说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手忙脚乱的接起，心里却隐隐感到有些话不会再有机会说出口了。

　　叶清却如蒙大赦一般，向她做了个手势，转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悄悄舒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小花老师的心思，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只是不擅长面对这些，至少假装不知，可以省去愧疚自责，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和尴尬。

　　淡漠疏离，竟渐渐的成了他的自我保护，叶清苦笑了一下。

　　“原来在这！”突然响起的人声吓了叶清一跳，明明走廊外面的雨声这么大，叶清不仅听得清清楚楚还立刻辨认了出来。那人带着笑站到他的面前，“我是江城。”

　　“额，我知道。”叶清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自我介绍，又不是第一次见。随即又想到他昨天还义正言辞的和这人划清界限，“你怎么在这？”

　　“我怕你又忘了。”江城看着他退后了几步，脸上的笑竟带了几丝凄苦。

　　“什么？我说你来这干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

　　“给你送伞。”叶清的话被江城的突然靠近打断。

　　江城递过手里的伞接着说道：“叶伯父来看你，发现你没带伞，让我顺道捎给你。”

　　叶清一看还真是自己的伞，又听到父亲来了，顿时忘了数落眼前这个人，撑起伞就要走。

　　“他身体不好，还折腾，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叶清在自己身上没摸着手机，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江城紧跟着他追了上来，安慰道：“别着急，老人家气色挺好。”江城说的是实话，毕竟他们才刚刚见过。江城可不是顺道来送伞，他是因这雨又想他了，在叶清家门外碰到了老爷子，一见面老爷子就拿拐杖抡了他，小腿到现在还隐隐有些疼，这十足的中气，说明身子骨是硬朗的。

　　“你见到他了？”叶清急急地问道。看江城认真地点了头，才放慢了些脚步，江城仍然跟在他后面。雨水浇筑似的打湿了两人的衣鞋。

　　“谢谢。”叶清轻轻地说着。

　　身后的人全然没受雨声干扰清晰的接收到了他的话，嘴角轻抬。

　　叶清直觉和这人不能有太多牵扯，这感觉从第一次那场尴尬的“相亲”就有了，几次的冷言这人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阴魂不散，还莫名其妙的出现，还有父亲怎么会这么信任这个家伙？他们以前认识吗？叶清陷入了混乱的思考，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江城的车里。

　　他怎么会这么大意？他的警惕和小心似乎在这个人面前就全都消失了。难道，江城是他丢失了的那段记忆里的人么？

　　叶清忍不住回头看着这个男人，这一点他似乎从没想过，这个家伙如此熟悉他的家，也不像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叶清看着他的侧脸，不笑的时候散发着凌厉的威严，让人不敢靠近。他真的认识江城么？他们明明看起来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江城感受到了叶清的视线：“怎么了？”语气温柔的让叶清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他是不是精神分裂。

　　“没什么。”叶清收回视线，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中的忐忑和小心翼翼，“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我有段记忆是缺失的，万一你是我的朋友而我却把你忘了，那挺不公平的。所以……”叶清也有些说不下去了，车里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一丝沉重压抑，叶清捏着安全带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然后，似乎过了很久才传来一声简短的回答：“嗯。”

　　只是一个字，像是带了万千忍耐和叹息，那方向盘上的指骨已泛白，不知用了多大力气。

　　叶清却突然不想问下去了，只好转头看向窗外。雨依旧那么大，叶清忽然想，在这雨中淋雨是什么滋味？脑海里猛然间闪现两个身影，眨眨眼，又不见了。

　　江城，我为什么会忘记你呢？你又为什么现在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