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柳忆之

1、第一章

　　仓月城内搬来了一位貌美的张娘子，她开了一家衣料店，取名浣纱阁。
　　她经常坐在柜台前，摇着扇子吃西瓜，然后发呆记账看看书。
　　屋内的丝绢帛麻摆放地整整齐齐，不管是穷困或是显达都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布料。
　　起初客人踏破门槛，后来媒人踏破门槛。
　　张娘子名叫张疏容，她说自己是个寡妇，暂无成家打算，媒婆退了一批。之后她说自己克夫，媒人又退了一批。
　　最后她说自己天煞孤星。
　　清净了。
　　于是城里的人都说，浣纱阁的张娘子克死了个夫婿，媒人去瞧都说她命里带煞。
　　店里的女工告诉她这个传言时，张疏容笑出眼泪。
　　随后她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女工可不相信，她将布匹挂在架子上，劝解道：“俗语说得好，桃花运不通则财运旺，倒是符合娘子目前的情况。”
　　张疏容不以为意，财运旺是她经营得好。
　　她反问道：“财运不好呢？”
　　女工转过头笑：“桃花运旺！”
　　她给了自己一嘴巴，就不该问。
　　女工闲下来，试探着问：“娘子的夫婿……”
　　张疏容将算盘拨得“哗哗”响，头也不抬：“他要考科举，我想做生意，他娘不允许，说我不识抬举。”
　　理念不合，婆媳矛盾，女工惋惜道：“所以您被……”
　　她迅速打断，依旧头也不抬：“所以我一碗药将他毒死了。”
　　“……”
　　一年以后，科举前三甲张榜公布，仓月城内热闹非凡，听闻状元郎与探花郎都被派来了仓月城，两人到任的那天，街上空空如也。
　　——都去城门口迎接状元郎与探花郎了！
　　张疏容扫着地上的灰尘，自顾自嘀咕：“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走出门外，寻思着应该换个招牌，最好再雅致一点，清丽一点。毕竟她也算书香世家。
　　为什么要开布庄呢？
　　因为不想一辈子依附别人，不想像从前一样毫无尊严。
　　她仰起头，拼命将眼泪忍回去。
　　·
　　店内的生意渐渐冷清了，听说对面新开了一家店，大家都去看新鲜。
　　女工有些着急，张疏容分外淡定，她安慰道：“喜新厌旧人之常情，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为什么？”
　　“新人不如故。”
　　她这样笃定，女工放下心来，笑着道：“近段时间财运少了，说明娘子的桃花运来了！”
　　“……”
　　过了一段时间，客人当真回来了一批。有天张疏容换了身衣裳，想去对面的铺子逛一逛，那时候对面的铺子已经挂上了新招牌——红配绿。
　　张疏容笑道：“店家怕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女工守着铺子，等着她回来分享趣事。
　　太阳落了山，张疏容怒气冲冲走进店内：“明天我们就换招牌！”
　　女工睁大眼，隐隐有些期待。
　　第二天，新招牌换上了，女工特意换了身红衣裳，满心欢喜地揭开红绸布。
　　——“赛狗屁”。
　　“……”
　　红配绿与赛狗屁成了这道街的风景线，游人越来越多，两家的生意都越来越好。
　　女工一直没敢问那天发生了什么，叫张疏容如此失态狂躁。
　　暮春落花如雨，风吹起，流水送春去。
　　十八岁的探花郎给张疏容递了请帖，邀她泛舟游湖。
　　探花郎母亲过寿，来店里定了布匹，张疏容附赠了一套自己做的衣物，听闻夫人欢喜不已。
　　此番应是为了道谢。
　　张疏容欣然应允。
　　她特意换了身浅黄的衣衫，带上母亲赠予她的琉璃簪，施施然朝湖边走去。
　　探花郎等待已久，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双耳通红。
　　张疏容登上游船，上台阶时踉跄了一下，探花郎伸出手，张疏容礼貌道谢，旁边的杏花淋了他们满身。
　　很突然，船猛烈摇晃一下，两人齐刷刷朝船夫看去，那人转过头，探花郎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状……状元郎？”
　　状元郎大方地点点头：“是我。”
　　“您……您怎么……”
　　他面无表情：“俸禄不够用，来此挣钱。”
　　“……”
　　当天夜里，女工两眼放光：“听说对面的掌柜是状元郎？”
　　张疏容很不愿意承认，但还是点了头。
　　女工在原地跳了几下，冷静下来后狐疑问道：“你们之间有过节？”
　　张疏容咬牙切齿：“何止有过节！”
　　“他是……”
　　她缓慢道：“是我那阴魂不散的前夫。”
　　那些落下的花瓣被风卷进屋内，书页轻轻翻动，屋顶下的灯笼上写着一句诗。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